幽暗寬廣的石室之中,僅有幾堆火盆散放著昏暗的光芒,,令兩排端坐的身影都有些模糊難辨,,恍若幢幢鬼影,。
上首一道淡淡的金光突然反射過來,,卻是那坐在主位之人抬起頭來,,露出了一張金燦燦的面具,,他緩緩環(huán)顧了一眼堂下,,低沉渾厚的嗓音隨之響起:“這一次議事,連我在內(nèi),,二十三位兄弟竟然只有九人參加,,真是史無前例!”
“這是喜事??!”左首面蒙“甲一”字樣的那人欣然道:“除了少數(shù)幾位兄弟正在執(zhí)行任務,,其余兄弟均是身居要職,分身乏術(shù)呢,!”
“不錯,!除卻丙一、戊一,、己一等幾位兄弟外放了官職,!”
申一撫掌道:“更有辛一、卯一,、辰一幾位兄弟正在領兵征戰(zhàn),,沙場建功,!我們天干地支苦等十余年,,終于等到了這一天!”
他喟然長嘆道:“雖然所有的布局都在步步實現(xiàn),,只是刺殺劉宏之事出了意外,,!否則我們定可成為中興之臣,,留芳千古,!”
“不對,還有一件事出了意外,!”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,,令眾人微微一驚。
“不知乙老所指何事,?”黑暗中有人叫道,。
“是辛一!”金面人淡淡道,,語氣中卻有一絲掩飾不住的不悅:“他戰(zhàn)功不彰也就罷了,,偏生還自作聰明,惹下了麻煩,!現(xiàn)在已被那昏君從前線調(diào)回,,派了個閑差!”
“什么,!”有人失聲叫道:“那對我們的計劃豈不是大有影響,?那奪得太平道寶藏和讖言之謎的任務由誰執(zhí)行?”
“不是還有卯一,、辰一嗎,?”又有人開口道:“他們亦在漢軍之中,是否可以改派他們來完成,?”
“老夫早就說過,!”乙一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:“那辛一野心太大,,而且已漸有脫離組織的跡象,這么重要的任務不要說派他執(zhí)行,,甚至不應該讓他知道,!”
“至于卯一和辰一,他們?nèi)匀徊粔颡殦跻幻?!所以,,”他望向正在低頭沉思的金面人道:“公子,老夫建議,,另行派出得力兄弟執(zhí)行此任,!”
“可是,如今太平道在各處戰(zhàn)場上敗相已現(xiàn),,朝庭不可能再增兵征伐,!”那金面人沉吟道:“即使是我,也無力改變這一方略,,帝都的兄弟們怕是沒有用武之地了,!”
他懊惱道:“誰能夠想到,號稱百萬之眾的黃巾軍竟會敗得這么快,!令我們很多計劃都無法跟進實施,!”
“為什么不請外援發(fā)兵呢?”一個聲音不解道:“黃巾之敗,,原在我們的意料之中,,只要外援趁亂起兵,他們的戰(zhàn)力遠在黃巾之上,,朝庭必會陣腳大亂,,正可為我們制造更多的機會!”
“話題又繞回來了,!”那金面人苦笑道:“外援確已做好出兵起事的準備,,卻始終以軍備簡陋、糧餉不足的籍口百般推諉,。如果我們不盡快奪得太平道藏寶,,休想說服這些惟利是圖的貪婪之人!”
“如此說來,,奪寶之事確是迫在眉睫,,而且只能派出少數(shù)人手暗中進行了!”乙一沉默許久,,才緩緩道:“對了,,今日為何不見子一?這正是他的強項??!”
“我派他去西京了,!”那金面人無奈道:“而丑一又離京多日音訊全無,我手中已無可派之人,!”
“西京,!”乙一微微一驚道:“難道公子已經(jīng)開始那個計劃了嗎?”
他的聲音中突然有一絲悲愴:“真要如此嗎,?做這種事可是會遭天譴的,!”
石室中倏的針落可聞。
良久,,一個聲音自嘲道:“天譴,?自從我們開始行刺那昏君之日,便早已注定要被天譴了,,還在乎再多上一樁天怒人怨之事嗎,?”
乙一猛然一怔,才沙啞著聲音道:“也罷,!此事便不提了,!還是說說由誰去執(zhí)行奪取太平道藏寶的任務吧?”
“哈哈哈,!”突然一個聲音毫無征兆的大笑起來,震得石室中嗡嗡作響,。
有人訝然道:“戌一,?你為何發(fā)笑!”
“你們真當我不存在了,?”戌一冷笑道:“不要忘記了,,太平道藏寶的秘密是我發(fā)現(xiàn)的,當然也只能由我去執(zhí)行,!”
金面人開口了:“戌一,,你當然是最佳人選!可是你的身份已經(jīng)暴露,,無論是朝庭還是太平道,,都會不遺余力的追捕你,你怎可再輕身犯險,?”
“比起已經(jīng)舍生取義的壬一,,我這點犯險又算得了什么?”戌一慨然道:“兄弟們拼著命將我從洛陽獄救出來,,不是讓我在此安渡余生的吧,?”
“何況!我曾是張角之徒,!”他自信道:“雖然三處藏寶的具體方位我并不知道,,但是其中一處卻必在東阿一帶,,如果是我親往,相信可以查出蛛絲馬跡,!”
“哦,?為何如此自信!”有人半信半疑道:“為什么說一定在東阿呢,?”
“我當然有此自信,!”戌一緩緩揭下面紗,露出唐周那張蒼白的面龐:“兩年前東阿曾有一起官員監(jiān)守自盜之案,,犯者是東阿縣丞王度,,他在庫房下掘開暗道,將大量錢糧偷運到幾百步外的廢屋之中,,只待風聲稍過,,便會轉(zhuǎn)運到藏寶之地!”
眾人一齊屏住呼息,,側(cè)耳傾聽,。
“這王度便是太平道一名渠帥,而接應他的正是我,!”唐周微笑道:“出發(fā)之前,,我曾請示張寶,糧食轉(zhuǎn)運期間,,須備幾日糧食,!你們知道張寶是如何說的嗎?”
有人脫口道:“他是如何說的,?你快快說來,!”
“張寶只說了四個字:無須準備!”唐周輕輕一笑道:“由此可見,,那處秘庫必然就在東阿縣境內(nèi),,而且不可能太遠!”
“不錯,!有理,!”黑暗之中,有人低聲呼道,。
“可惜此案竟然一日之內(nèi)告破,,王度逃遁,錢糧亦被起獲,!”唐周嘆息道:“否則說不定我便可探知秘庫的準確地點,!”
“一日告破?”有人竊笑道:“太平道果然成事不足,,敗事有余,,怪不得今日會一敗涂地,!”
“不然,那王度我也認識,,確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物,!”唐周搖頭道:“聽說是那個破案的南姓年輕人太過厲害罷了!”
“姓南,?”幾人同時失聲驚呼道:“會不會就是那個人,?”
“應該就是他!”金面人沉聲道:“這個姓氏太過少見,,而且從年齡上看也只有那個人了,!”
“一直與我們?yōu)閿车娜耍 彼麖难揽p中迸出幾個字:“鷹揚中郎將,!”
“殺了他,!”一個聲音森然道:“他是劉宏的死忠,如今又屢破黃巾聲勢如日中天,,今后必是我們的心腹大患,!”
“不可!”乙一脫口道:“萬萬不可,!”
他轉(zhuǎn)向金面人道:“聽說當日連張角都傷在他的手中,,如今辛一也在他手上吃了大虧,此人豈是易與之輩,!我們百廢待興,,絕對不可以節(jié)外生枝!”
“況且,!”他突然輕松一笑,“說不定此人日后還會對我們有利呢,!”
“怎么可能,!”幾個聲音同時低聲道。
“為何不能,?”乙一不慌不忙道:“外朝已經(jīng)大權(quán)旁落,,朝中事務盡皆掌握在中朝和外戚之手,而中朝首領張讓和外戚之首何進又是姻親,,這怎能令劉宏心安呢,!我相信,這個鷹揚中郎將一定是他扶持起來,,準備制衡這兩方的第三方新貴,,正好可以讓他們鷸蚌相爭,我們才可漁翁得利??!”
“恩,!”金面人輕輕點頭道:“乙老所言不無道理。同時還有一點,,那南鷹在明,,我們在暗,哪有主動暴露的道理,!”
“此事日后再說,,乙老,奪寶之事便由你和戌一負責,,甲一,,由你全權(quán)調(diào)度人手,立即去籌劃吧,!”
“是,!”隨著幾人沙沙的腳步聲漸漸遠去,金面人突然開口道:“巳一,,為何一言不發(fā),?”
“我在想甲一的那句話!”巳一沙啞的聲音響起,,似乎有一絲疲倦,。
“他仍然想做大漢的中興之臣!而且,,我看得出來,,連乙老也是如此想法!對嗎,?”金面人苦澀道:“經(jīng)歷了這么多,,他們?nèi)匀恍拇婊孟耄 ?p> “說白了,,他們反的是劉宏,,而不是大漢!”巳一森然道:“枉乙老還說辛一與我們漸行漸遠,,他自己又何嘗不是,?”
“與他們一般心思的人大有人在!至少那丑一和卯一也是如此,!”一個尖厲的聲音不屑道:“甲兄和乙老如此淵博之人,,竟然不知天命所歸,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,!”
“不錯,!我堅信大漢四百年的火德氣運已盡!”金面人的聲音突然高亢起來:“而土德必將取代炎漢的微弱之火!”
他掃視了一眼堂下幾人,,柔聲道:“也只有你們和那逝去的封胥,,才是我真正的知心之人!”
幾人相視一眼,,一齊垂首道:“愿為公子效死,!”
“嘣”的一聲,一支長箭恰似流星趕月般射去,,正中一只羚羊的背部,。
“好啊,!”持弓的黑衣人身后幾個從人一齊歡呼起來,。
與那黑衣人并馬而立的青衣人也輕輕鼓掌,欣然道:“果然好箭法,!”
突然那四蹄頓地的羚羊掙扎著竄起,,一瘸一拐的向遠方逃去。
那青衣人慌忙叫道:“快,!還不幫你家大人去追回來,!”
“是!”蹄聲響動,,四五名隨從一齊縱馬追去,。
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,青衣人露出一絲微笑,,向那黑衣人道:“好了,!下人們都不在,有什么大事要告訴我,?”
“大事,?”那黑衣人心不在焉的拉扯著弓弦道:“我哪里有什么大事?”
“你,!”那青衣人氣結(jié)道:“難道你今日約我前來,,只是為了射獵?”
“正是如此,!”那黑衣人輕松道:“我見你近日來東奔西走,頗為勞累,,正是要約你出來射獵,,消遣一番!”
“你,!你可真是好愜意?。 蹦乔嘁氯朔餍涞溃骸拔覅s是終日里忙忙碌碌,何苦來哉,!”
“好了,!好了!”那黑衣人拍拍他肩頭道:“說說你的收獲吧,!”
“哼,!什么收獲?只不過是聯(lián)絡了幾部人馬罷了,!”青衣人氣呼呼道:“那些胡人早已說定要奉我們?yōu)槭?,何必多此一舉!”
“你倒是一副云淡風輕之色,!”他忍不住道:“天下都亂成這樣了,,正是我們起兵的大好時機,你為何遲遲不動,?”
“你真是太心急了,!”那黑衣人失笑道:“太平道不是還沒敗嗎?你我不妨再等上幾日,!”
“說什么胡話,!”那青衣人瞪眼道:“等到太平道死光死絕,然后再讓朝庭騰出手來,,全力對付我們,?”
他伸手去撫那黑衣人的額頭:“你沒有病吧?”
“我何病之有,?”那黑衣人打落他的手掌,,不悅道:“倒是你,怎么越來越沉不住氣了,!這么多年都忍下來了,,反而在關鍵時刻認不清形勢了!”
“這是何意,?”那青衣人愕然道:“我怎么不明形勢了,?”
“無知!”那黑衣人毫不客氣道:“為了盡快打垮太平道,,朝庭已經(jīng)準許各地自行募兵,,甚至連異族人馬也開始征調(diào),這說明什么,?漢室已經(jīng)是華廈將傾了,!”
“我?guī)缀蹩梢韵胂螅藭r此刻,,那些蟄伏已久的梟雄們正在拼命積蓄力量,,準備火中取栗!”他冷笑道:“我們又何必早早出頭,背上這始開亂局的不義罵名,!”
“可是,!時不我待啊,!”那青衣人怔了半天,,才不服道:“此時漢軍和太平道正在瘋狂廝殺,各地防守薄弱,,只要我們以清君側(cè)之名起兵,,將勢如破竹的直逼長安,而后進占三輔,!”
“你真當劉宏是個傻子,?”那黑衣人再次冷笑道:“我已經(jīng)得到確切消息,朝庭近日來集結(jié)大軍,,卻僅向前線增援了數(shù)千人,,其他軍隊全部秘密開赴弘農(nóng),其意已經(jīng)不言而喻,!”
“什么,!”那青衣人渾身劇震道:“定然是為了防范我們的!”
“這么說,,你今日約我來,,主要是為了說此事吧!”他震驚的盯著那黑衣人道:“不要遮遮掩掩了,,還有什么消息立即一并說出來,!”
“不錯!還有一事,!”那黑衣人漫不經(jīng)心道:“天干地支傳來消息,,催促我們立即起兵,他們愿意與我們里應外合,,攻下洛陽,!”
“好啊,!”那青衣人大喜道:“那你答應了,?我們何時起兵?”
“我還沒有瘋,!怎么可能答應他們,?”那黑衣人歪了歪嘴道:“雖然你我受過人家的好處,可是他們到底是什么人,?我們至今全然不知,還想將我們當成替死鬼,做夢吧,!”
“那么也不可得罪他們,!”那青衣人緊張道:“這些人定然個個都是非同小可之人,對于我們?nèi)杂袠O大的利用價值,,不可與其交惡,!”
“那是自然!”黑衣人點頭道:“所以我向他們提出了條件,,就用太平道秘密埋藏的錢財和糧米來換取我們出兵,,沒有錢糧,怎能打仗,?”
“諒他們對此也無話可說,!”他得意一笑道:“何況,我早已請出了我們的援軍,,大半個月前便已秘密潛往冀州,,目的就是暗中奪取太平道的藏寶!”
“你是說那家人,?”青衣人訝然道:“他們真的愿意出手,?能成功嗎?”
“放心吧,!亂世之中,,誰不想分上一杯羹呢?那家人是將門之后,,當然想重振家族家威,!”黑衣人微笑道:“至于成功嘛!我相信問題不大,,因為他們已經(jīng)派出了包括家主在內(nèi)的兩大高手,!”
“那么說來,你是存心不想和天干地支合作了,!”青衣人沉默了一會兒才道:“既然有那家兩大高手齊出,,想來天干地支是不可能得手了!”
“那也不盡然,!”黑衣人詭笑道:“萬一是天干地支得手了呢,?只要他們開的價格合適,我們倒也不妨試探性的和他們合作一次,!畢竟這個組織實在太過可怕,,能夠通過合作來摸一摸他們的底,也便于我們?nèi)蘸蟾玫膶Ω端麄?!?p> “難怪你遲遲不動,,保持觀望,!”青衣人恍然道:“原來是想待價而沽,爭取更多的利益,!”
“當然,,亂世之中,誰的錢多,、糧多,、兵多,誰就能夠笑到最后,!”那黑衣人哈哈一笑道:“可憐那太平道號稱百萬之眾,,如今卻成了各方勢力眼中的肥肉,誰都想在他們垂死之前咬上一口,!”
“對了,!說到太平道,我倒是又想起一事,!”黑衣人精神一振道:“那天師道自從漢中慘敗,,便撤入涼州,聽說如今已有數(shù)千人馬,,正在蠢蠢欲動,!你下一步的聯(lián)絡名單上,不妨再加上他們,!”
“沒有問題,!”那青衣人點頭道:“他們今非昔比,定會識得時務,!而且,!”
他冷笑道:“涼州是咱們的地盤,由不得他們不低頭,!”
“好,!”黑衣人仰天大笑,隨手將手中長弓塞入青衣人手中,,傲然道:“等到時機成熟,,便是我們先據(jù)涼州,再取長安之時,!”
“時機何時成熟,?”青衣人不滿道:“你剛剛又說要觀望!”
“只要太平道覆亡,,各地勢力必會紛紛擁兵自重,!而朝庭也必將顧此失彼!”黑衣人一副自信滿滿之色:“那時,,便是我們起兵之時,,就算不能攻下長安,,也可以逼著劉宏將涼州割讓于我們,與漢室劃疆而治,!”
“所以說,,不管如何,涼州都是我們的,!”黑衣人望著遠遠出現(xiàn)從人們的身影,輕笑一聲道:“你就等著那一日吧,!”
說著縱馬向前奔去,,留下那青衣人大叫道:“喂,你的弓,!”
黑衣人大笑道:“送予你了,!多練練騎射之術(shù)吧!總會有你的用武之地,!”
青衣人望著他與眾從人會合之后,,遙遙遠去的身影,再低頭瞧了瞧手中的長弓,,不由啞然失笑道:“真當我是文弱書生嗎,?”
他突然眼中寒光一閃,毫不費力的張弓搭箭,,將那張硬弓瞬間拉成一輪滿月,,口中冷笑道:“可憐你并不知道,如果我是這弓,,你便只配作我射出之箭,!”
“嗖”的一箭破空而去,將遠處一只黃羊牢牢釘在地上,。
“涼州,?”他收回長弓,不屑一顧道:“燕雀安知鴻鵠之志,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