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孩的神態(tài)讓她一度覺得自己借尸還魂在了一個鬼怪世道,只要推開這扇門,,等著她的便是鋪天蓋地的鬼怪妖物,。
但男孩說道:“全都是……拍花子的,整個周家村,,全都是,。”
“他們都是一伙的,,彼此包庇掩護……逃出去,,一定會被抓回來?!蹦泻⒀鄣子兄鴷r長日久的恐懼:“這些年來沒人能離開這里,,逃不掉的?!?p> 少女聞言看向那扇緊閉的門,。
看來并非是鬼怪世道,。
但卻比鬼怪世道還要荒誕可怕。
一陣?yán)滹L(fēng)吹來,,少女的神思又清明幾分,,對眼前的狀況也有了更清晰的認(rèn)知。
她看向男孩:“你也是被拐來的——”
暮色漸深中,,男孩點點頭,,圓溜溜的眼睛像極了一只被困在籠中的小狗,可憐而無害,。
“那你還敢跟著我綁了他們,。”
男孩小聲道:“我……我打不過你,?!?p> 少女看著面前只比自己矮小半頭,且平日里顯然干慣了粗活的半大男孩——
她如今這身板過于虛弱,,方才制住那二人也多是取巧拼一股狠勁而已,。
這小孩兒打不過的不是她,是不敢嘗試反抗的恐懼,。
這是病,,得治。
少女轉(zhuǎn)身,,回了堂中,。
男孩連忙跟上她。
那被綁了手腳的夫妻二人都已經(jīng)醒了過來,,滿臉是血的婦人大約是藥力未消,,只能倒在那里發(fā)出微弱的呻吟,男人則正試圖掙開繩子,,但無濟于事,。
這繩子的綁法,是他教給男孩,,平日里給他“打下手”的,,而今卻用在了他的身上。
“吃里扒外的狗東西,!還不給老子解開,!”一見到男孩進來,男人即怒不可遏目露兇光:“白白養(yǎng)了你這么多年,,里外不分的廢物!這回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,!”
男孩眼底現(xiàn)出畏懼之色,,想到拳腳棍棒落在身上時的疼痛與絕望,,臉色也當(dāng)即白了。
下一刻,,只見那往日常用在他身上的長棍出現(xiàn)在了他面前,。
男孩下意識地后退一步。
“把他的腿打斷,?!鄙倥目谖菦]有轉(zhuǎn)圜的余地:“現(xiàn)在?!?p> 男孩不可置信地看著她,。
“不然斷的就是你的腿?!鄙倥皇殖止鬟f與他,,另一只手中握著的是剛撿起的帶血匕首。
她長發(fā)如瀑半散著,,膚色極白而瞳仁漆黑,,像一尊沒有表情沒有感情更沒有恐懼的白玉塑像。
那威脅的話由她口中說出,,讓人生不出半點質(zhì)疑來,。
男孩嘴唇微顫,將那長棍接過,。
“你敢,!”男人怒極,長久以來的威嚴(yán)遭到踐踏挑戰(zhàn),,奮力掙扎到臉色脖頸漲紅,,一雙兇目死死盯著男孩。
“打,?!鄙倥曇魺o波,卻如催命符咒,。
男孩上前兩步,,咬牙閉著眼睛朝男人揮棍。
這一棍打在了男人肩頭,,疼得他大罵出聲,。
“歪了?!鄙倥谂蕴嵝训?。
男孩壯著膽子微微睜開一點眼睛,對準(zhǔn)了男人的腿再次打下去,。
“再打,?!?p> 一棍接著一棍,男人的罵聲漸漸弱了下來,,只剩下了痛叫,。
“別打了,別打了……”旁邊的婦人有氣無力地扯著哭腔說道:“這可是你爹啊,,養(yǎng)恩更比生恩重,,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!……你本就是個無父無母的乞兒,,我們發(fā)善心把你帶回來,,當(dāng)親兒子一般養(yǎng)大,還指望著你來養(yǎng)老送終,,誰知竟是個養(yǎng)不熟的白眼兒狼?。 ?p> 男孩嘴唇囁喏了一下,,像是不知怎么說,。
少女大致聽懂了,。
這是作孽太多自己生不出兒子,,便將拐來的孩子留下“養(yǎng)”在了身邊。
“放心,,這不正要給你們送終嗎,。”少女在二人身邊半蹲身下來,。
“你……你要干什么,!”看著那貼到自己臉上來的匕首,婦人顫聲問,。
“我問,,你答?!鄙倥粗骸白院翁帉⑽夜諄淼拇说??”
婦人不解她為何要問此等擺在明面上的奇怪問題,但匕首就在另一只完好的眼角旁,,故還是立即答道:“京……京城……”
“受何人指使,?”
指使?
這種事有什么好指使的,!
刀尖冰涼抵在眼角,,婦人舌頭都在打顫:“……沒人指使,上元節(jié)……專盯了身邊無人的小娘子下手!”
“不……是我救了你,!”斷了一條腿的男人也沒了方才的氣勢,,此刻慌忙道:“上元節(jié)那晚,,你落水掉進了河里,,旁邊沒個人在,眼看就要溺死了,,可是我把你救上來的,!”
為表謝意,少女手中的匕首轉(zhuǎn)向了他:“可知我是如何落的水,?”
雖說這具身體本不是她的,,但既占了,為絕日后之患,,許多事情還是弄明白了好,。
初來乍到,還需知己知彼,,摸清形勢,。
“這我如何得知,我不過是湊巧撿了個……湊巧救下了你,!”男人心中有一絲狐疑——怎么落的水,,她自己竟不清楚?
再想到對方突然大變的舉止與膽量,,同路上那個只會哭求發(fā)抖的廢物美人判若兩人,,男人不禁覺得面前本可讓他大賺一筆的這張臉透出了難言的詭異來。
男人后背莫名冒起寒氣,。
那道讓他心中發(fā)寒的聲音問:“那便問些你知道的——除了我和他之外,,這些年來你們還拐害了多少人?”
男人與婦人聞言互看了一眼,,皆是一時磕絆語結(jié):“這種事……誰還能一個個地數(shù)著記著……”
少女那雙眼睛更涼了些,,對男孩道:“取紙筆來?!?p> 此處雖非讀書人家,,但表面做的顯然是白喪生意,堂中又可見裝著小玩意兒的貨擔(dān)箱子——男人想來平日便是扮作走貨郎,,于各地行走,,暗行拐害之舉。
故而不缺紙筆,,男孩很快便取來了,。
少女看著二人:“何地,何時,拐害何人,,是生是死,,賣與了何處,能想起多少便說多少,?!?p> 婦人盯著她:“你……你要告官?”
少女不答,,只道:“還有,,村中同行此勾當(dāng)者,也一并說了,?!?p> 婦人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不屑,正要說話時,,被男人從背后輕捅了一下,。
二人雙手均被綁在身后,此時擠在一處,,自認(rèn)這細(xì)微的動作無人察覺,。
婦人會意,于那匕首的威逼之下,,一五一十地說了起來,。
照她所言,少女寫罷整整兩頁,,才扔了筆,。
扔筆之際,她抬起匕首,,在男人手臂上劃了一刀,,刀刃入肉極深,傷了筋脈,,頓時鮮血淋漓,。
男人慘叫起來:“……該說的都說了,你怎么還傷人,!”
“按著他們的手,,在紙上以血畫押?!鄙倥鹕?。
男孩無不應(yīng)從,上前照辦,。
少女站在二人面前,,垂眸最后問道:“今晚打算將我送去何處,?”
婦人生怕她手中的匕首落到自己身上,又因心中有依仗算計,,不想再受皮肉之苦,,便照實說道:“……城中柳珂巷,一位員外家中,!”
“這員外姓甚名誰,?”
“這可真不知曉!見都沒見過真容,!”婦人苦聲道:“只知是個出手闊綽的員外,,這些年來我們村中但凡得了貌美的小娘子,多是送了畫像由他先挑……他瞧上了,,便先給了定金銀子。他瞧不上的,,我們再另賣去別處……但這些皆是他家中仆人從中接洽,,那處只是個別院,我們也從來未敢探聽其身份名姓的,!”
少女俯身撿起婦人腳邊的一張據(jù)條,,打開來看,問:“這便是那定金憑據(jù),?”
婦人忙答“是是”,。
那據(jù)條十分簡單,并未留有雙方名姓,,一來這等勾當(dāng)本也不必如何規(guī)范,,二來足見對方顯然并不擔(dān)心這些人販子會收了定金跑路——再有出手便是一百兩,可見這位“員外”的身份必定不會尋常,。
少女思量著,,將據(jù)條收起。
而后看向婦人:“六十兩定金呢,?”
婦人愣了愣——怎么既要命又要錢,!
“拿來?!鄙倥劾餂]多少耐心,。
婦人唯有忍著心痛道:“在里間床底下的箱子里……!”
等他們脫了身,,她定饒不了這見鬼的小賤人,!
且不說走不走得出周家村,這小賤人還真以為順利報了官就能平安離開嗎,!
“行了,,弄暈吧。”少女轉(zhuǎn)身朝里間走去,,邊交待道:“有多重的藥下多重的藥,,藥死了也沒關(guān)系?!?p> 她這具身體的主人,,大約便是死在了過重的蒙汗藥之下。
那對夫婦叫嚷反抗的聲音,,很快弱了下去,。
少女將那只箱子從床下拉出來,只見其內(nèi)除了些銀票碎銀首飾之外,,還有出入各城走貨之用的路引,、迷藥棉帕等物。
她挑挑揀揀間,,男孩走了進來,,小聲問:“接下來……怎么辦?”
“找一身我穿得上的男子衣袍來,,另外將你的東西帶上,。”
男孩不多問,,應(yīng)下就跑出去了,。
折返之際,手中多了一套衣袍,,一把菜刀,。
少女接過衣袍,看著他手里的菜刀:“你就帶這個,?”
男孩點頭:“我只會做飯,,只用得上這個?!?p> 看著那被準(zhǔn)備拿來做飯的菜刀,,少女默了一下。
這個顯然沒怎么出過門,,完全不懂得規(guī)劃出行的孩子,,是如此地不食人間煙火,卻又如此地充滿了人間煙火,。
如此,,她不禁問:“銀錢都帶上了嗎?”
“我有,?!蹦泻⒆詰阎忻鲆晃?,問:“夠用嗎?”
看著那一枚銅板,,少女道:“……如果完全不用的話,,應(yīng)該是夠用的?!?p> 男孩“啊”了一聲:“那,,那我再去找些來!”
他又跑了出去,,再回來時,,少女已從里間走出來,換上了那身男子衣袍,,一頭烏發(fā)束起,,又不知拿什么描平了眉,膚色也暗了許多,。
男孩呆了呆,,不解她短短時間內(nèi)是如何做到的,且走起路來也像極了一位少年郎君,。
男孩回過神跟上去:“那……現(xiàn)在是要去官府衙門嗎?”
“不,?!鄙倥嗥饍芍宦榇骸鞍阉麄冄b進去?!?p> ……
非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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