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68 宿主(一)
我要死了,。
每次艱難的呼吸都充滿痛苦,。感覺就像是被人用銹鋸拉開了胸膛,,還在胸腔里裝滿了牙齒,。因為事實就是如此。
都是他干的,,那個惡魔,。
我不敢看他把我變成了什么。
透過噙滿淚水的眼睛,,我看著磚墻天棚上的一盞燈,,盡量不去想自己的身體。
磚墻之外是祖安——我的家鄉(xiāng),。但城中上千個忙碌的靈魂,沒有一個會注意到我的失蹤,。沒人想尋找曾經(jīng)的那個我,。
因為我只是一個混跡在午夜街頭的流浪漢。
不,,不對,,我是一名記錄在案的黑幫分子,隸屬于管理賽薇卡賭場的黑牙泰手下,。那是個來自極寒之地弗雷爾卓徳的精悍小老頭,。
錯了,都錯了,,我沒有加入黑幫,,我只是祖安一家修理鋪的童工,,有一個完整的家庭,還擁有自己的小床……
嘶,,頭好痛,,我的腦子一定出問題了,記憶一片混亂,!
“咔噠,。”
安靜的環(huán)境里傳來機械絲桿轉(zhuǎn)動的聲音,,錄音裝置開啟了,,蠟制圓筒開始平穩(wěn)轉(zhuǎn)動,我的呼吸再次停頓,,這次是因為我無力的啜泣,。
他說話了。
“實驗對象‘思考者’有功能受損,。但依然可表現(xiàn)出聽覺與認知,。”
“咔噠,?!睂嶒炇依镉旋X輪轉(zhuǎn)動契合的聲音響起。
可能是因為我的眼淚,,也可能是因為觀察窗的厚玻璃,,那個不具名的男人看上去就像是噩夢中融化的蠟像。
深深凹陷且不對稱的雙眼掛在一張扭曲,、蒼白的臉上,,口鼻前方緊緊纏著的繃帶隨著呼吸微微起落,他正在玻璃窗的另一側(cè)走來走去,,時刻關(guān)注著我的情況,。
他剩下的一只好眼睛時不時看向另一邊,這間牢房里低沉呻吟聲的來源處,。
我轉(zhuǎn)過身循著他的目光看向那個巨大的形體,,它正在漸漸恢復(fù)意識。熒光的管線在他的雙臂上纏繞,、穿插,,讓他的小臂又粗了一倍。
像我現(xiàn)在這么憔悴,、殘破,,那個怪物可以毫不猶豫地把我掰成兩半!
“咔噠,?!饼X輪轉(zhuǎn)動絲桿的聲音透著一股機械的乏味,。
“實驗對象‘破壞者’在四時過六分恢復(fù)意識。早于預(yù)期,,不愧是特意出動人手捕獲的畸變實驗品,,生命活力遠超常人。有希望,!實驗開始時間為……四時過七分,。”
在那個惡魔一樣的高瘦男人口中,,說出的只有冷冰冰的實驗數(shù)據(jù),,足以將人身上的血液都給凍住。
“咔噠,?!?p> 房間里又傳來齒輪轉(zhuǎn)動的聲音,是哪臺機械實驗裝置在運轉(zhuǎn)嗎,?
不,。不。不,!別再做實驗了,。
“咔噠?!逼蚯鬀]有得到回應(yīng),。
那個惡魔開口說話了:“校準基線。實驗對象思考者,,請盡快給出下列問題的確切答案,。”
“什么——”
“問題一:你的全名是什么,?”
“我不干了,!你聽見了嗎?我要求你立刻放了我,。我拒絕參與你這瘋狂,、扭曲的……”我的聲音漸漸變?nèi)酢?p> “咔噠?!鳖愃频穆曇粼陧懫稹?p> 他把錄音裝置的話筒放下,,走向窗戶旁邊的閥門組,。
他絲毫沒有理睬我和角落里的那個東西,擰開了一個閥門,,然后高壓,、冰冷的地溝水柱把我沖到墻上,。
高壓、冰涼,、還有刺痛,。我感覺自己在尖叫。
感覺過了一輩子那么漫長的時光以后,,沖擊水柱終于停了,。我用萎縮的雙手和雙膝支撐起身體,盡全力喘息,。
片刻之后,,我在地板上摸索著,試圖慢慢蹚過積水,。祖安的地溝水含有高濃度的金屬劇毒,,這點我還記得。
結(jié)果我的手腕不知絆倒了什么東西,,手肘反射性地彎曲,,臉拍到地上。
我停住了片刻,,摟著手臂上熾熱,、異樣的疼痛,然后我感受到胸口和地板之間的異動,。
有什么尖銳的東西在扭,,就像是我壓住了一只烏羅亞蝎子,然后它正在用力鉆出去,。
我翻滾身體,,但它始終跟著我。
它就長在我身上,,長在我肉里,,搔扒著、蠕動著,,窸窸窣窣的聲音讓我感到惡心,。
我蹬腿、撕扯,、叫喊,,不顧一切地想要把它拿開!
“無聊,?!币痪浔涞脑捳Z突然響起。
我的雙手沾滿血漬,,我的手腕感覺不太對,,胸前的東西拿不掉,。感覺是一團荊棘和爪牙深深埋進了我——我的胸膛。
是鑲進我胸口的牙齒,。
我現(xiàn)在想起來了,。并沒有蝎子爬上我的身體。是他把我改造成了這樣,。
他把我切開,,把我變成了怪異的模樣,兩只手腕上都帶著吸血的獠牙,,從脖子到腰之間是兩排渴血,、蠕動的鋸齒鉗口。而且他想讓我使用這些器官,,啃咬牢房中的那個怪物,。
他曾把我們兩個綁在同一張銹鐵床上,針線飛速穿插,,毫不留情地把我們兩個縫到一起,。然后他開始等待。
等待“融合過程”的開啟,,等待他駭人的手術(shù)和罪惡的煉金科技產(chǎn)生效果,,驅(qū)使我的本能。
但他并沒有等到——因為我不肯,。隨后一切都黑了下去,。
然后我就被關(guān)進了這個閉室里,和我關(guān)在一起的是這場實驗中的“宿主”,。
“咔噠,。”齒輪轉(zhuǎn)動契合的聲音又響起了,。該死的,,這間牢房里一定掛著個老舊吊鐘,真想把它砸成碎片,!
“初始刺激令實驗對象感到不悅,。繼續(xù)進行基線問答。如果實驗對象思考者無法說出自體的名稱——”
“停手吧,,我求你了,。饒命!”我大喊道,。
惡魔一樣的瘦高男子沒有理會我的哀求:“就把時長與強度增加兩個系數(shù),。更正——三個。”
“咔噠,。”齒輪又響起了,。
他直勾勾地盯著我,。
他可能正在笑,但從那雙眼睛里可看不出來,。他再次抓住閥門,,我意識到接下來會怎樣。
我無處躲藏,,也沒有可以扶的地方,,隨著水管里傳來轟鳴聲,我能做的只有盡量蜷縮身體,,憋住一口氣,。
沖擊力太強,水太冷,,我肺里的空氣被擠干凈,。
我重重撞上石面,也分不清是墻壁,、地板還是天棚,,哪一面是上面已經(jīng)無所謂了。
一股痛感從我的腳踝射上來,,水壓終于漸漸弱下去,,我扭曲著跌到地上。
水停了,,我一動不動,,感覺從來都沒如此虛弱過,就連漸漸漏下去的水流都比我更有活力,。
我要死了,,我的腦子清晰地意識到了這個問題。
咣當,!
和我關(guān)在一起的那個煉金改造人撞向觀察窗,。它簡直就是狂怒的實體化身——巨大的拳頭接受了改造強化,砸在玻璃上,,喉嚨里發(fā)出野獸般的亂叫,。
窗玻璃,還有玻璃后面的禽獸,,紋絲不動,。
雖然每動一下都在透支我的力氣,但我還是悄悄地爬到屋子的另一端,躲開那個名叫破壞者的狂暴野獸,。
破壞者,?我為什么知道它的名字?
它依然在狠狠地砸著玻璃,,指節(jié)已經(jīng)開始流血,,但玻璃屏障卻沒有任何松動的跡象。
不知它是倔還是傻,,總之它依然還在打個不停,。即便它的咆哮漸漸變?nèi)酰蔀楹泥ㄆ?,它巨大的拳頭也還是一刻不停,。
“咔噠?!饼X輪轉(zhuǎn)動的聲音準時響起,,我開始慶幸這鋼化玻璃足夠結(jié)實。
“實驗對象‘破壞者’的力量增加程度符合氣動煉金肌肉增強體的預(yù)期范圍,,但表現(xiàn)出的問題解決能力非常有限,,趨近于零?!迸赃叺膼耗б琅f在做著他的記錄,。
“咔噠?!饼X輪轉(zhuǎn)動的頻率有些高了,,奇怪,這實驗室真的有一座老舊的吊鐘嗎,?
那個瘦高的男人停下了手中的筆,,他面無表情地站在對面,隔著玻璃輕輕敲打破壞者自殘留下的血漬,。
他好像在思索著什么,,然后,他突然轉(zhuǎn)過身,,對我走來,。
“咔噠?!饼X輪轉(zhuǎn)動的聲音又響了,,但我已經(jīng)無暇再去關(guān)注。
“另一方面,,實驗對象‘思考者’可能曾被命名為——”
面對直走過來的人形惡魔,,混亂的記憶陡然清晰,,我趕緊大吼著回答道:“我的名字是哈德里!哈德里?斯比爾韋澤,。我是人,!我不是你的實驗對象‘思考者’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