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主教,請問您發(fā)現(xiàn)了什么嗎?”
年輕的祭司站在船的側(cè)面,,剛才,,他聆聽到了這位主教的聲音。
——我們高歌您的名諱,,我們高歌您的恩澤,,我們高歌你所做的一切,您能夠做到的一切,,您所賜予世界的一切,,請您告訴我們,我們所得到的,,我們所擁有的,,阻攔在我們面前的,,一切的一切,一切的一切,,還有一切的一切,。
這是屬于‘祂’的禱告詞,這位主教剛才呢喃了祂的禱告詞,,這是‘窺見’,,是以一個人的視角窺見那些本不能夠看見的事物,而主教在這個時候念這些詞匯,,顯然是發(fā)覺了什么,,發(fā)現(xiàn)了什么——還不足以被所有人看見的事物。
“……有人在思考卡昂佛爾,?!敝鹘陶f,“在我們來到這里的時候,?!?p> “或許……或許只是正巧呢?”
“哪怕只是極小的概率,,我們也不能夠忽略,。”主教翻開了手中的教義,,他那近乎空白的雙眼看著教義上的每一個文字,,那些文字并非死物,而是活動的,、跳躍的文字,,它們在這些紙張上排列,編織出一行又一行的內(nèi)容,,“所以,,我想要窺探一下,你也應(yīng)該如此,,我們不能夠放過任何一種可能,。”
“聆聽您的教誨,?!?p> 年輕的祭司仍然記得不久之前,在看見卡昂佛爾時候震驚,,他無法將那一片大海和自己印象之中的卡昂佛爾聯(lián)系起來,,那茫茫一片的大海,沉浸在渾濁的霧氣之中,,海面上漂浮著碎木和建筑物的殘骸,,以及一些泡腫了的尸體,,原本應(yīng)該是城市的部分什么都沒有了,那些殘留下來的痕跡就是卡昂佛爾最后的部分,。
那些東西甚至沒有辦法拼湊成一個正常的建筑物,。
些許塔尖還在水面露出了一點,也只是一點,,那一個部分甚至可以完全忽略掉,,這塔尖在每航行很長的一段距離之后才能夠看見那么一兩個,這應(yīng)該就是卡昂佛爾……應(yīng)該曾經(jīng)是卡昂佛爾那些區(qū)域之中最高的高塔,。
曾經(jīng)是,。
至于現(xiàn)在,那個地方只剩下了海洋,。
這位年輕的祭司沒有去問卡昂佛爾發(fā)生了什么,結(jié)果已經(jīng)放在了他的面前,,過程是什么對他而言已經(jīng)不重要了,,過程……那些過程,在‘現(xiàn)在’已經(jīng)是不重要的事物了,,卡昂佛爾這座城市已經(jīng)消失了,,為什么消失……不要去問。
遵從天使的囑托就好,。
他并沒有聆聽到天使的聲音,,他只是一個祭司,他并不是主教,,他無法溝通到他的信仰,,他還不夠虔誠,他是這么堅信的,,還不夠虔誠,,他的那一份信仰還不能夠觸及到天使的階梯,所以,,他只是一個祭司,。
“……這個地方的主教是誰?”
“您是問羅曼口岸嗎,?”祭司稍加思索了一下,,“是尼古拉·哥白尼主教,他在很多年前就負(fù)責(zé)羅曼口岸這邊,,如果您沒有什么印象的話……他的學(xué)生,,伊納里圖·岡薩雷斯,現(xiàn)在在卡爾蒂安擔(dān)任主教一職,?!?p> “靠岸,。”這位主教說,,“在羅曼口岸靠岸,。”
“可是我們今天到達(dá)卡爾蒂安,,主教,,我們的時間不多?!?p> “我說靠岸,。”
那位主教這么說道,。
“只需要靠岸就可以,,我不希望重復(fù)第三次,現(xiàn)在我擁有全部的權(quán)限,,你明白嗎,?”
“……對不起?!?p> 祭司對著主教鞠了一躬,,隨后,他朝著船長室小跑過去——靠岸并不是這么簡單就能夠完成的事情,,這里有四條船,,他們必須調(diào)控好每一條船的順序,每一條船靠岸的順序,,羅曼口岸的長度并不足以讓所有的船??浚@并不是他需要考慮的問題,。
他只需要照做就可以,。
在拉芙蘭,成為一名祭司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,,在這個充滿了信仰的城市之中,,當(dāng)擁有了一個和信仰本身相關(guān)的職位的時候,自然就等同于一種地位上的躍遷,,十八年前的王朝落幕之后,,信仰就成為了拉芙蘭人民之中最為重要的部分。
在這之上呢,?
在祭司之上呢,?在祭司這個名字之上,又是什么?祭司,,主教,,大主教,一個接一個的職位與名,,直到溝通到天使本身,,當(dāng)他們能夠叩響天使的門扉的時候,那就意味著一個更高的階級,,他還不能夠做到,,他還觸及不到那個階層。
嗚——
于是,,船只發(fā)出一種沉悶的聲音,,就像是某一種龐大的怪物正在哭泣,船,,船只本身就是怪物,,在這龐大的機(jī)械第一次進(jìn)入到大海之中的時候,每一個人都是這么認(rèn)為的,,那些結(jié)構(gòu)拼湊出來的事物,,并不具備生命的事物,卻能夠在這名為海的水上航行,。
這也是奇跡。
這一條船并不算大,,畢竟這幾條船都比正常的航海船要小上一點,,這些船只的主要作用只是輸送,舍棄了一定的堅硬程度,,換來了更快的航速,,以及更加靈活的轉(zhuǎn)向。
“準(zhǔn)備靠岸,?!彼麑⒛切┧季w排出自己的大腦,與此同時,,他也開始準(zhǔn)備信件——主教要在羅曼口岸靠岸,,這一件事當(dāng)然不能夠隱瞞,他的任務(wù)便是這樣,,不僅是主教的隨從,,也是一位信使,他擁有祭司的身份,,卻需要同時完成幾方的任務(wù),。
從口袋之中取出一支筆,當(dāng)然不是普通的筆,那是一支銀色的,、帶著鎏金紋路的筆,,隨后,他在紙張上書寫著需要告知的內(nèi)容,。
那一位主教依舊站在船頭,,他手中的教義依舊在拼湊新的語句,這些語句一直處于一種循環(huán)之中,,在一整本書的內(nèi)容拼湊完成之后,,又會重新開始。
“我們高歌您的名諱,!”主教再一次朗聲,,他將自己的目光從教義上移開,看向羅曼口岸,,看向那散落在小鎮(zhèn)上的人,,他搖了搖頭,似乎并不覺得那些人有什么值得他多看一眼的必要,,他將自己投入在了這一本教義上,,他將自己的一生投在了自己的信仰上。
……我會成為那樣子的人嗎,?
祭司不由地在自己的心里問了一句,,我會成為那樣子的人嗎?站在船頭,,手里只有肉燭和教義,,腦海之中也只有信仰與虔誠,我會成為這樣子的人嗎,?
我想要成為這樣子的人嗎,?
他當(dāng)然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一位主教,可他不確定自己想要成為的,,真的是這個樣子的主教嗎,?他所希冀的,他所奢望的,,他渴求邁步之后的結(jié)果——會是現(xiàn)在這個樣子嗎,?他并不這么覺得,他并不覺得自己想要變成這個樣子,。
在這一瞬間,,他有那么一絲茫然。
不……不應(yīng)該是這樣子,,遵從自己的本心,,遵從自己的信仰,他不知道自己的大腦之中為什么要出現(xiàn)這樣子‘褻瀆’的思想,不,,不,,不能夠‘這樣’,他將手搭在自己的胸口,,連續(xù)做了幾次祈禱的手勢,,哪怕是這樣,他也感受到一種強烈的負(fù)罪感,,看來這一次回去之后,,他需要好好進(jìn)行一次‘洗禮’了。
蘭斯大主教,,他呢喃著船頭那位主教的名字,,蘭斯大主教,蘭斯·德維斯,,這位主教執(zhí)行了這一次的引路,,他們從遙遠(yuǎn)的城市去往那被浸沒的城市,跨過河流直到海洋,。
最開始的時候,,他只以為是一次普通的巡視工作。
卡昂佛爾也好,,布里墨克也好,,或者其余的沿海城市,那些遠(yuǎn)離中央?yún)^(qū)的同時又靠近大海的城市,,往往容易受到霧氣的干擾,,正因如此,每隔一段時間,,卡爾蒂安就會聯(lián)合中央?yún)^(qū)進(jìn)行巡視工作,,繞著整一條拉芙蘭的海岸線,,將每一個城市都了解一遍,。
卡昂佛爾的守燭人也沒有任何消息,哪怕是卡昂佛爾這樣大的城市,,也應(yīng)該有守燭人的存在,,就算沒有……白旗幟也不見了蹤影,他完全不知道卡昂佛爾發(fā)生了什么,,是不知道……還是沒有資格知道……
“別想了,。”
這個時候,,蘭斯·德維斯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,。
“你想的越多,被聽見的內(nèi)容也就越多,你的思索到此為止,?!?p> 宛若一盆涼水潑下來,將祭司的身體潑了個剔透,,他聽見自己的心臟正在瘋狂跳動,,他的思想被戳穿了,他剛才所思考的一切都被暴露在了主教的認(rèn)知之中,,思想……大腦之中的思想并不是安全的,,他的每一個思想都在被窺見的可能性之中。
“對……對不起,?!彼麖堥_嘴,最后只能夠擠出這樣子的語言,,“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這么想,,但是……但是,但是我確實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思想,,我的好奇心戰(zhàn)勝了我的虔誠,,對不起,我的信仰還是不夠堅定,?!?p> “并不是信仰不夠堅定,而是你對于那些景色的同情心勝過了你的畏懼,?!碧m斯大主教的聲音溫和了一些,“你對于‘人’的善意讓你無法忽略掉那些廢墟,,但你要知道,,一切都遵循著規(guī)則,你所見的一切都是基于規(guī)則而存在的,,既然‘那里’變成了這樣,,那就是天使們希望它變成這樣,因此,,這是善意的結(jié)果,。”
一切都是善意的結(jié)果,。
“我明白了,。”祭司說,,“感謝您的教誨,?!?p> ·
(“流れる雨に濡れるけれど(就算被傾盆大雨淋濕)”
《SLOW DOWN》-TAIL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