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今日真是難得的好天氣,，方閣老選的日子真沒得說,。”
“哪里,，哪里,。皆仰仗皇上圣德,，才現(xiàn)如此皓朗之空,，此乃我大周國運(yùn)昌隆之兆也,！”
“方閣老所言極是，想當(dāng)初皇上登基時,，胡國柱正念著祝辭,，忽陰風(fēng)疾起，燈燭皆滅,！去年三月,，先帝衡州登基，晦日大雨,，鹵薄儀仗,，泥污不堪，藉松針于大壇,，以待行事,，衡州百姓皆言此乃不祥之兆。
如此看來,，西漢董公所述天人合一之說,，并非虛妄之言?！?p> “錢大人,，你又在說糊涂話了，莫非先帝之德行不足以配上天垂睞乎,？”
“………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
傍晚時分,，柳營。
月上柳梢,，翠湖中蛙聲一片,。
林中升起了一堆篝火，架起一只大鐵鑊,，一只成年野肥鹿被剝了皮,，掏了內(nèi)臟，扔進(jìn)鐵鑊里,；周圍兩丈外布了一圈案幾,，錦墊，擺著果盤點(diǎn)心,，美酒佳釀,，碗盤杯筷，刀具餐帕等,；進(jìn)廟祭祀過的一群臣子每人一副案幾,，吃著東西,，議論著白日大典的盛況，個個心情暢美,，喜笑顏開,。
參加典禮的臣子不少，但有資格進(jìn)入主殿的就這么十八位,，除了曹申吉等三位歸附較晚的,，其余的都是上了小皇帝的那份富豪榜的。
“想當(dāng)年,，咱隨先帝征戰(zhàn),，偶遇軍糧不足時，先帝便射殺野味,，和將士們一起烤著吃,，日子雖然艱苦，但挺值得懷念的,?！?p> “皇上今日林中燉肉之舉，大有當(dāng)年先帝與諸將同甘共苦之風(fēng)也,！”
“是的,，依老夫看來，皇上雖年輕,，但格局和氣魄并不遜色于先帝,，先帝在天之靈,，當(dāng)是笑的合不攏嘴的,。”
“理當(dāng)如此,！”
談?wù)撏甏蟮涫r,，又開始吹捧起小皇帝來。
一場辰州外圍保衛(wèi)戰(zhàn)打下來,，小皇帝現(xiàn)在的威望如日中天,，當(dāng)之無愧的大周核心。
灑滿花椒,，姜,，蒜，蔥,，桂皮等調(diào)料的鐵鑊里,，隨著篝火熱量的持久滲人，湯汁沸騰中,，鹿肉血腥味逐漸消失,，陣陣誘人的肉香開始散發(fā)出來,。
幾位大臣俏皮的抽著鼻子，當(dāng)然不是嘴饞,，而是心情極好,。
心情能不好么。
小皇帝以高超的戰(zhàn)略戰(zhàn)術(shù),，一舉打殘荊州軍團(tuán),，穩(wěn)住吳軍潰敗之勢。又有滇黔川山川地形的天然屏障,，大周沒那么容易完蛋的,。
咱們的好日子還長著呢。
至于軍需問題,，自有人出頭,，咱們只需裝聾作啞便是。
鐵鑊旁還擺著一張闊大的案臺,，上面放著五只寬大的木托盤,，四只裝著蘿卜片，豆腐片,，冬瓜片和黃瓜片,，另有一只更大的托盤是空的；一名御廚用鐵叉撥弄著鐵鑊里的鹿身,，適時添加調(diào)料,；兩名助手添柴，打下手,。三人忙的不亦樂乎,。
“皇上駕到！”
只聽一聲吆喝,，小皇帝一身便服,，在一群侍隨的陪同下，輕步走了過來,。
“見過皇上,！”
“一場野鹿宴而已，大家不必拘禮,，隨便一點(diǎn),。”
小皇帝微笑頜首,，邁步走到預(yù)留的那副主位后,，盤膝坐到錦墊上，也俏皮和抽了抽鼻子，道：“這鹿肉燉得真香??！”
“是啊，真是香,?！比撼箭R聲附和。
吳世璠吃了幾片桂花糕后,，御廚用鐵叉挑起燉得褐黃的鹿身,，沿著鑊沿架著，用解食刀割了一片,，遞入嘴里嘗了嘗,，叫道，“熟了,，熟了,，可以吃了！”
兩名助手趕緊湊過來,，三人合力把整只熟鹿挑出來,，放入那只碩大的木托盤中；御廚用手中解食刀一番庖丁解牛般的操作,，把整只熟鹿分解開來,。
兩名助手抬著托盤，給眾人分肉,。
最肥嫩的部位是兩只后大腿,，兩只前大腿，兩塊鹿臀,；依次分給小皇帝,，吳應(yīng)期，胡國柱,，吳國貴,，方光琛，王屏藩,；也就是捐獻(xiàn)榜上貢獻(xiàn)最多的六人。
其余鹿肉則分給其他人,。
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,，夏國相和吳三枚分到了兩只前蹄，算是整只鹿身上最沒肉的部位了,。
臨位而坐的兩人對望一眼,，臉色頗有些不悅。
“開吃！”吳世璠一抖袖口,，拿起解食刀,，割起肉來。
眾人自斟自飲,，紛紛吃起來,，偶爾臨位的還會相互碰上一杯。
“好吃,，皇上打的這只野鹿,，味道真是鮮美極了！”
“就是,，真好吃,！”
正吃的開心，吳世璠突然放下解食刀,，用一塊絲帕抹了抹嘴,，說道：“諸位，今日這場野鹿宴,，倒是令朕想起了崇禎十四年,，發(fā)生在河南洛陽的一件往事?！?p> 此言一出,，眾人暫停吃肉，紛紛望過來,。
方光琛,，吳國貴，胡國柱等人早已熟悉小皇帝說話的套路,，深知藏著玄機(jī),，凝神靜聽；王屏藩,，夏國相,，吳三枚等人還不甚了解，用征詢似的目光看著小皇帝,。
吳世璠繼續(xù)道：“當(dāng)時洛陽有一位叫朱常洵的明室藩王,，人稱福王。這福王可是明室最有錢的藩王之一,，神宗一次性就賞賜了良田數(shù)萬傾,，其終日閉門暢飲，花天酒地,，縱情聲色,，竟長成了一個重達(dá)三百斤的大胖子，呵呵。
當(dāng)年河南連年遭受旱蝗大災(zāi),，饑民相食,，福王貪得無厭，照舊收斂賦稅,；退養(yǎng)在家的原兵部尚書呂維祺多次入王府,，勸其開府庫賑濟(jì)饑民，但其充耳不聞,。
后李自成大軍破洛陽,，擒福王，洗劫王府,；好家伙,，竟把這位三百斤的肥王爺剝了衣服，刮了毛發(fā),，連同數(shù)只梅花鹿放入一口大鐵鍋里煮了,。
美其名曰‘福祿宴’！
你們且說說,，李自成軍竟如此瘋狂,，干出此等慘絕人寰，泯滅人性之舉,！”
小皇帝說出如此殘忍一幕的時候,，眸子里閃著興奮的光芒，語氣略帶亢奮,，那表情就像在講一個新奇刺激的故事一般,。
只是聽這話的人，卻紛紛驚愕了,。
這歡樂的場合,，小皇帝怎么就突然提起這件恐怖的事了。
剛才還不停說鹿肉好吃的幾個大臣,，捂住嘴巴,，表情痛苦，大概是有一種想嘔吐的沖動,。
一陣沉默之后,，夏國相首先說話了，“皇上,，此事臣也曾深信不疑,，后來臣專門問過馬寶，馬寶曾從李自成軍,，卻不知此事，可見是有人造謠，不足為信,?！?p> 吳世璠眉頭一皺，不悅的看著他,。
這夏國相年近五十,，姿貌豐腴，一表人才,，長期有大周第一美男子的美譽(yù),，只是眉宇間洋溢著一股輕浮放浪的氣質(zhì)，令人一望便知此人不是那么靠譜的,。
小皇帝把這個例子說出來,，無論真假，自有深意,；你來挑這種刺,，有意思嗎。
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分到了最差的一份鹿肉,，心里不爽,，存心較勁來著。
吳世璠目光微微一閃,，不動聲色的道：“好,，就算此事有謠言之嫌。那朕就再說另外一件,，當(dāng)年李自成大軍入順天府,，推行空前慘烈的拷餉之舉，前明多少王公大臣,，宗室勛貴不光家產(chǎn)遭到洗劫,，人也給整死了。
比如那個內(nèi)閣首輔魏藻德,，五天五夜酷刑后,，竟頭腦迸裂而亡，其子也慘遭殺害,！
夏國婿,，這事應(yīng)該不會再是假的吧?！?p> 夏國相默不吭聲了,。
前有木板懸宮門，現(xiàn)有野鹿宴上兩例血淋淋的例子,，小皇帝的用意已再明顯不過了,。
若說先前是準(zhǔn)備依靠榜樣的力量,，激發(fā)群臣的良知，如今看來效果并不理想,，只能采取進(jìn)一步暗示了,。
其實，至始至終小皇帝都沒有主動討要過一文錢,，包括最開始的吳應(yīng)期和胡國柱,，回滇途中，回滇后找臣子談話,，都是一句“想想辦法替朕分憂,。”,，作為一國之君,，必須要有討錢的策略和方法。
都是人精,，有些話就不用明講的,。
可事實證明，大多數(shù)人就是不識趣,。
人為財死,，鳥為食亡。
失地對于帝王如同割肉,，失財對人他們來講也如同割肉,。
吳世璠堅信，若辦不成這件事,，自己縱有通天之才,，其下場絕不比崇禎皇帝好到哪里去。
整個野鹿宴頓時沉寂下來,，唯有小皇帝一人拿著解食刀繼續(xù)割肉,，細(xì)嚼慢咽的吃肉，吃的還挺香,。
吃完一只肥嫩的后大腿,，手拿解食刀，左顧又盼,，最后盯上了旁邊位置上方光琛的盤子,。
方光琛遲疑一下，尷尬的道：“皇上,，這可是臣吃過的…….”
吳世璠笑道：“無妨,，端過來吧，快,！”
“遵命,！”
吳世璠繼續(xù)大快朵頤,，胃口極好；群臣繼續(xù)沉默不語,。
待小皇帝吃完了方光琛的那一份,，吳國貴起身道：“皇上,，臣自愿再捐銀十五萬兩,，以助軍需！”
吳世璠笑道：“大都督勿急,，你已捐過一回,，暫時還輪不到你?！?p> 那連第一回都沒捐的人該如何自處呢,。
柳林里陷入了一陣持久尷尬的沉默。
良久過后,，小皇帝似乎有些不耐煩了,，指了指鐵鑊旁那幾托盤素食，對廚子喝道：“還愣著干什么,，下菜呀,，先下蘿卜和黃瓜！”
廚子趕緊端起蘿卜片,，黃瓜片,，倒入熱鑊中。
吳世璠又抬首望了一眼遠(yuǎn)處樹梢上的明月,，突然感嘆道：“今晚的月色真是好,，只是……那棵柳樹主干都長歪了，你們看看,，它像不像景山上那棵歪脖子樹呢,。”伸手一指,。
眾人大驚,，齊齊順著手指的方向，朝那棵歪脖子柳樹望去,。
…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