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宮,,宣政殿,。
正午的陽光透過厚重的宮門,照進(jìn)宣政殿之中,,滿地的琉璃磚頓時像是被鍍了一層金粉,,日光所不及之處的正中央,放著寬大的沉楠木桌案,。
案臺前有一人端端正正的坐著,,他頭發(fā)被梳理得整整齊齊,戴著雕龍紋金冠,,一身的明黃色龍紋華袍,,竟比周遭的陽光還要明亮幾分。
正是大梁皇帝,。
梁帝此刻正揉著眉心,,案臺上的奏折才剛剛批閱了一半,身心都有些疲累,。
一旁有眼色的內(nèi)侍上前一步,,彎身恭敬問道:“陛下是否要用些參茶?”
梁帝放下手中的奏折,,嘆了口氣,,這才道:“難道朕,真的老了,?”
那內(nèi)侍連忙勸慰:“陛下正當(dāng)壯年,,只是國事繁忙,陛下太過操勞了,?!?p> 梁帝面色微微緩和,說道:“罷了,,去拿參茶來吧,?!?p> “是?!?p> 內(nèi)侍退下,,偌大的殿堂之中,只剩下他一人,,手指摩挲著冰冷的龍椅,,心中不知是何滋味。
孤寂之感突然襲來,,他輕輕嘆了一聲,。
不一會兒,內(nèi)侍推門而入,,手里捧著一碗?yún)⒉?,小心上前,,恭敬地將那茶盞放在他手邊,,便躬身退下。
梁帝端起手邊的茶盞,,輕嗅了片刻,,只覺的茶香濃郁,即使加入了黃芪和黨參這兩味藥材,,微微泛著苦味,,但又幾乎完全被紅棗的香甜蓋住,不僅不覺苦澀,,反倒多了幾分綿長的意味來,。
“吱呀——”
是宣政殿門被打開的聲音。
他正欲細(xì)細(xì)品茶,,稍稍休息放松一下,,那沉重的宮門聲頓時讓他眉頭皺起。
除了他的貼身內(nèi)侍,,可沒人敢在他批折子的時候直接推門而入,,到底是哪個膽大到不要命的。
可一抬眸,,倒是他愣住了,。
慍怒頓時消失無蹤,一陣無法言明的驚喜躍上心頭,,就連手中的茶盞也是一抖,,還很燙的茶水四溢,灑了他一身,,他卻好像無知無覺,,只目光緊緊地盯著來人,。
蕭琮踏著滿地的金光走來,步履從容,,面色淡漠,,眸光冷冽。
梁帝倏爾起身,,茶盞應(yīng)聲而碎,,他怔怔地望向他,眸中依稀可見淚光,。
兩年了……當(dāng)年他就那么走了,,整整兩年,一次,,一次都沒有回來過……
蕭琮走到距離龍案還有五步的地方,,雙手合握,低頭,,向他簡單行了一禮,。
低頭片刻,正好錯過他落下的一滴淚水,。
再抬頭,,梁帝已悄悄擦去眼角的濕潤,面容如常,,神色淡淡,。
“回來了?”
“是,?!?p> 言畢,再無對話,。
氣氛一時有些沉默,,一旁的內(nèi)侍急忙上前,賠笑道:“王爺好不容易回來了,,不如留下來,,陪陛下一起用午膳?”
蕭琮不置可否,,梁帝也沒說話,。
那內(nèi)侍繼續(xù)笑道:“陛下也累了一早上了,既然王爺來了,,現(xiàn)下便去用膳吧,?”
二人還是一言不發(fā),內(nèi)侍擦了擦頭上的冷汗,心里微微抱怨,,這兩位爺一個比一個悶,,真不愧是親父子倆!
可他也沒法子啊,,二位主子都不說話,,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僵在這里。
于是,,內(nèi)侍又是出去傳膳,,又是請兩位入席,他們就算是面對面坐著,,也還是沉默,,內(nèi)侍又要絞盡腦汁地沒話找話,讓這兩位多少不那么尷尬,。
好吧,,不論他怎么努力,這頓午膳吃得……還是只能用尷尬一詞形容,。
終于,,臨了了,梁帝才不咸不淡地開口:“今夜你進(jìn)宮來,,朕會為你接風(fēng)洗塵,,順便你也看看如今的朝中局勢,?!?p> “嗯?!笔掔貞?yīng)了一聲,,心中卻道:“只怕洞悉朝中局勢是主要,接風(fēng)洗塵才是順便吧,?!?p> 言罷,蕭琮起身行禮,,辭別道:“還要去見母后,,兒臣告辭?!?p> 他說完,,都不等梁帝回答,就頭也不回地轉(zhuǎn)身離開,。
梁帝拿著筷子的手頓在半空中,,目光看向他離去的背影,微微酸澀。
也罷,,總算是看著他平安歸來,,沒事就好……
鳳儀宮。
“琮兒,,我的琮兒啊,,你可算是回來了!”
蕭琮一只腳還沒踏進(jìn)宮門,,便被他母后一把抱住,,蕭琮輕輕拍了拍她,輕聲安慰道:“是,,母后,,我回來了?!?p> 梁后一身淺黃色鳳服,,上面繡著金鳳祥云,衣服雖精致,,但沒有后擺,,顯得十分干凈利落。
她抱著蕭琮不肯撒手,,精致的妝容也頓時花了,,和著淚水一道,都蹭在蕭琮的衣袍上,。
蕭琮有些無奈,,但語氣溫柔:“母后,有什么事,,我們進(jìn)去再說,。”
“對對對,,快進(jìn)去,,讓母后好好看看,我的琮兒真是受苦了,,唉……”
梁后兩年未見自己的寶貝兒子,,抱著他那是一刻都不肯撒手,嘴上又是一個勁兒地噓寒問暖,,說實話,,蕭琮挺受不了的,但沒有辦法,,畢竟她是他母后,,是最惦記他的人了,,于是只能好聲好氣地哄著她,陪她說著話,。
“對了琮兒,,你還沒用午膳吧?母后這就讓他們?nèi)プ??!?p> 話音一落,蕭琮連忙道:“不必了母后,,我在宣政殿用過了,。”
梁后倒是微微一愣,,這父子倆竟然還能好好坐著吃頓飯,?但隨后又有些不滿地道:“那怎么一樣?,!在他跟前兒能吃得歡暢嗎,?不行,再吃點兒,。這樣,,母后親自下廚,給你做好吃的,?!?p> “不……”蕭琮還沒來得及說話,就見梁后已經(jīng)風(fēng)風(fēng)火火地走了,,“不用了”三個字硬是卡在喉嚨里沒說完,。
蕭琮無奈,只好乖乖地陪她又吃了一頓,,這道糖醋排骨是她做得最好的一道菜,,或者說是……她唯一會的一道,,因為她做的其他菜,,實在是不敢恭維。
這糖醋排骨,,雖然酸得很,,卻是他最為懷念的吃食了……
夜幕降臨,華燈初上,。
蕭琮帶著赫連歡,,駕著馬車入宮。
馬車外表看起來雖然華貴,,但在這達(dá)官貴人眾多的馬車之中倒也不甚顯眼,,沒有人注意他們,也不會有人知道,這馬車?yán)镒氖墙褚雇硌绲淖钪匾娜恕?p> 馬車陸陸續(xù)續(xù)進(jìn)宮,,守宮軍士仔細(xì)核對著晚宴的名單,,兢兢業(yè)業(yè)地檢查著每一輛馬車,只是查到蕭琮這兒時,,白日里認(rèn)得了他的馬車,,躬了躬身,直接放行,。
馬車緩緩入了宮門,,眾人這才意味深長地打量起這輛并不突出的馬車來。
重華殿,。
外面寒風(fēng)陣陣,,卻阻擋不了重華殿內(nèi)的熱鬧喧騰,宮人一個個來來往往,,繁忙而有序,。
殿內(nèi),受邀之列的貴人,,個個衣著華美之服,,頭戴玉冠釵環(huán),光彩照人,,燁然生輝,,隨著宮人的引領(lǐng)陸續(xù)入座。
宴席開始的時間是晚上酉時,,雖還未到時辰,,但眾人基本已經(jīng)到齊。
不僅是因為想好好觀察一下這晚宴的主角,,更是因為這晚宴主角的習(xí)慣,,或者說……囂張。
這位宸王殿下可不是一般的托大,。
他每次到場都是踩著點兒準(zhǔn)時過來的,,一刻不多一刻不少,但若有人在他之后來,,他總是會語氣冷冷的,,說來人誤了時辰,讓人摸不清喜怒,。
就連……陛下晚了,,他也會毫不留情地提出。
酉時漸至,,該來的人全部到齊,。
大殿分為左右兩邊,,左邊第一位自然是柳相,他身后坐著一年輕女子,,容貌端莊大氣,,一身清麗華服,繡著一副絕美的海棠春睡圖,,這女子便是柳府嫡女柳安歌,。
不過與柳相相對的右邊第一位卻是空著的,其實這位置原本是留給洛老爺子的,,奈何老爺子年紀(jì)大了,,身子不適,便不能來了,。
左邊第二位是一位穿著紫色官服的中年男子,,他留著大胡子,一身凜然氣勢,,正是慕家當(dāng)家人,,慕上將。他身后有一男一女,,是慕家的大公子和二小姐,。
右邊第二位,坐著身廣體胖的官員,,他身旁坐著一位美婦,,此人乃是掌管大梁財務(wù)的財務(wù)司司丞大人。
左邊第三位,,是一面貌俊朗的男子,,雖上了年紀(jì),但眉宇清明,,身姿傲岸,,正是成陽長公主的駙馬——謝承祐,現(xiàn)任大梁諫議院院正,。
長公主身份尊貴,,再加上喜歡清凈,這次便沒有出席宴會,。
再之后,,便是些官位稍低的官員,或是些不大出彩的皇室族親,。
過了片刻,梁帝攜著梁后到來,,眾人連忙起身參拜,,帝后二人在跪拜聲中入了上座,。
后宮中,除了皇后再無他人,,唯一身份地位較為尊貴的文熙貴妃與朝陽公主,,也是一向低調(diào),這種場合有皇后坐鎮(zhèn)就好,,用不著她們,。
帝后一中一右落了座后,除了洛老爺子的座位,,便只剩下梁帝左側(cè)位置空著,。
那位置,自然是蕭琮的,。
“宸王殿下到,!”
外面的內(nèi)侍喊道,隨后又是一聲:“酉時至,!”
果然,,這位又是踩著點兒過來的,不過與往常不同的是,,他身后還跟著一位臉生的女子,。
女子一襲紅衣,頭發(fā)隨意扎起,,腰間別著九節(jié)鞭,,說不出的英姿颯爽。
“拜見宸王殿下,!”
眾人起身參拜,,眼角不自覺地瞥向這位大梁唯一的王爺,又看向站在他身旁的女子,,紛紛猜測起這名女子的身份,,與二人的關(guān)系。
蕭琮向著帝后行禮,,又輕輕一揮手,,示意眾人平身,然后在眾人猜測的目光下,,上前落座,。
只是赫連歡就比較尷尬了,她望著蕭琮坐下,,自己在眾人緊盯的目光中獨自站著,。
梁帝率先開口,問道:“你是哪家的小姐,?”
赫連歡一咬牙,,猝不及防地跪下,,同時狠狠掐了自己一把,瞬間痛得直落淚,,又調(diào)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和語氣,,聲淚俱下地道:“皇帝舅舅!我是阿媛??!”
舅舅?,!蕭琮一愣,,滿臉茫然,他爹算她哪門子舅舅,?
梁帝一時也是頭腦發(fā)懵,,這姑娘竟然叫他舅舅!他震驚之中試探著問道:“舅舅,?你說朕是你舅舅,?那你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