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丞深吸了一口氣,,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道:“二位大人,,柳慶府財物之事,,我的確不知,?!?p> 方才開口的那位大臣,還是笑瞇瞇的,,他走過去,,輕輕拍了拍司丞的肩膀,道:“好了,,司丞大人想必也是公務繁忙,,忘了也可以體諒?!?p> 另一人也附和著:“是啊,,不必緊張,那我們就繼續(xù)查了,?!?p> 司丞沒有理由阻攔,只能口中唯唯諾諾的道:“是是是,,是是是……”
兩位按察使依言便走進了庫房深處,,司丞心驚肉跳的的跟上,只希望自己平時的一些功夫今日能先糊弄過去,。
兩位按察使盡職盡責的核對這,,可越對,臉色就越陰郁,。
終于,,年長的按察使指著眼前的金銀,語氣沉沉的開了口:“這里,,帝都護城河修補,,需銀十萬,便從工司支出了這么多錢,,余下應還有五十萬用于帝都筑造之事,,可我清算著庫房里的這些,只剩下三十萬銀兩了,?”
司丞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,,那里是專門存放當年帝都修筑工事的銀錢,確實只有三十萬兩,,不過……
“額,,是這樣,還有那二十萬,,我都擱進今年賦稅中了,。”
“是嗎,?”
“是的是的,,而且那個,這兩批銀錢是同時送來的,我便放在了一處,?!?p> 按察使半信半疑的走到存放賦稅的地方,一個個把箱子打開,,又費了好一番功夫,,細細地查了查這些銀錢,再看看賬本上記著的,,確實是多出了二十萬,。
銀錢雖然不少,但他還是十分不滿,。
“你身為財務司司丞,,卻將這些賬務弄得一塌糊涂,可謂失職,!”
司丞直接嚇得身形抖了抖,,卻一句辯駁的話都說不出來,,只是木訥地應著,,說著自己的不是。
二人又翻看了一陣,,然后慢慢將手中的賬本放了下來,,狠狠揉了揉眉心,眉頭還是緊鎖,,然后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向司丞,,齊齊地搖了搖頭。
其實查到現(xiàn)在,,倒也還沒發(fā)現(xiàn)多大的空缺疏漏,,只是這賬本記得實在不像話,一樁樁一件件全然沒有規(guī)律,,有時候一件事東一榔頭西一棒槌,,實在讓人頭疼。
司丞卻只是在一旁陪著笑,,一副老實忠厚的樣子,。
是的,他是故意的,,這便是他“平時的功夫,。”
只要他們二人看不下去,,定然能留給他從府里運金銀補漏洞的時間,,今日看著也不早了,看他們這樣子,,應該馬上就要離開了,。
而待他們明日再來,,那他這賬目與府庫中的金銀就一定對得上,他府里可還藏著一本記錄精密的賬本呢,!
還是那年長的按察使先說道:“罷了,,今日就先看到這兒吧?!?p> 他說著,,又是艱難的揉了揉眉心,嘆著氣率先出去了,。
另一位也連忙跟了上去,,末了還不忘轉過頭,跟司丞說幾句客套話,。司丞樂呵呵的跟他隨便聊了幾句,,這心里的大石頭,終于放了下來,。
宸王府,。
兩位按察使從財務司出來,就直奔宸王府,。
他們二人一見著蕭琮,,就說了今天的狀況:“王爺,賬本實在太多,,我們還沒查完,,不過查到的,倒是沒有什么紕漏,?!?p> “對,只除了您讓人送去的那些,,有多余之數(shù),,但我們沒有點明?!?p> “我知道了,,還有別的嗎?”蕭琮淡淡的問道,。
“有是有,,便是那司丞,實在太能磨碎人,,不僅嘴上絮絮叨叨,,賬本記得也真是亂七八糟,簡直讓人看不下去?!?p> “是啊王爺,,身為財務司的司丞,竟然能將賬本記成那個樣子,,實在是不像話,,所以其實今天說到底,估計連一半也沒查完,?!?p> “賬本,記得很亂,?”蕭琮抓住了重點,。
“是,一批金銀有時候要查找好幾個地方,,找不到還得問他,,不過他也倒是全都能說出來?!?p> “嗯,,我明白了,你們先下去吧,?!?p> “是,王爺,。”
蕭琮看著他們離開,,輕輕吐了口氣,,心里思考著。
那司丞,,應該是故意的,,只要人來查,無論多突然,,定然先會查那些顯眼的,,那些他應該是不會動手腳,或者說,,沒被動過的都被擺在了顯眼處,,只是那些“里面”的金銀,就難說了,。
而他將賬本記成那般亂的樣子,,為的,應該就是拖延時間。
能做到這個位置果然不是那么簡單,,倒是他小瞧了,。
不過也沒有什么用,哼,。
這時,,蕭琮轉過頭,看向坐在一旁的赫連歡,,道:“你還記得之前答應我的事嗎,?”
“嗯,記得,?!?p> 赫連歡乖巧地應著,好吧,,其實她內心并不想參與這些,,但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頭,。
蕭琮接著道:“幫我做完這件事,,你擅闖書房的事我就不跟你計較,還送你回去救你父侯,,如何,?”
其實蕭琮心里也明白的很,所以直接以此為條件了,。
這話說的赫連歡超級心動,,但她還是有些懷疑:“當真嗎?”
蕭琮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,,“當真,,你相信我,我不會騙你,。我當初有言在先,,不參與朝堂之事,就是不希望讓人懷疑是我在背后操縱,,所以這些事需要有人出面,。”
“可你都回來了,,他們會相信你什么都不做嗎,?”
“可至少,我沒有出現(xiàn),?!?p> “也是,,這其中差別還是極大的,好,,我知道了,,你放心吧?!?p> “嗯,。”蕭琮應著,,手里摩挲著精致的茶盞,,他說服得了赫連歡,卻好像說服不了自己,。
不過是要人出面揭發(fā)此事而已,,不必非要赫連歡的,可是……
最是人間留不住,,朱顏辭鏡花辭樹,。
他讓她幫忙做這些,卻不知是想要留住些什么,。
入夜,,寒風習習,各家各戶都早早地關上了門窗,,整個帝都顯得無比清冷寂靜,。
但就是這樣寒氣森森的夜里,帝都的主干道上,,行駛著兩輛大馬車,。
趕馬車的車夫像是在害怕著什么,一邊趕著馬兒向前,,一邊四下小心張望著,,生怕突然有人出來。
又轉過一個小胡同,,這兒白日里人就少,此刻空空蕩蕩,,一個人都沒有,。
車夫朝著里面的人輕輕咳嗽了一聲,里面立刻傳出一個略顯老氣的聲音:“到了,?”
“是,,已經到后門了?!?p> “一路上沒碰到什么人吧,?”
“沒有,,已經過夜間巡視的時候了,這一路上都沒人,?!?p> “好,手腳麻利點,,趕緊把東西都搬進去,。”
“是,?!?p> 里面的人終于掀開車簾,探出一個神色沉肅的面容來,,竟是財務司的司丞,!
他這時候的神情,全然不像白日里那諂媚而卑曲的樣子,,變得冷然而嚴肅,。
他下了馬車,展了展腰,,然后邁步走到財務司的后門,,輕輕敲了敲門。
里面馬上就有了回應,,一陣腳步聲傳來,,聽起來像是誰有些緊張地小跑過來。
司丞壓低聲音:“是裴副丞嗎,?”
里面的人也壓低聲音回道:“司丞大人,,是我,您快進來吧,,里面都安排好了,,就等著您來了?!?p> “好,,東西我都帶來了,你開門吧,?!?p> “是,大人,?!?p> 司丞等在這里,聽見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,,似乎是開門的聲音,,好像又不是,。
他揉了下眉心,安慰自己,,只當是聽錯了,,以前都是這樣的,不會有事的,。
明天,,他又是好漢一條!
可后門打開的那一刻,,司丞一下子愣在那里,,他只見火光乍起,定睛再一看,,原來后院早已站著密密麻麻的護衛(wèi)軍將士,,一個個都舉著通亮的火把。
他的目光越過還在瑟瑟發(fā)抖的裴副丞,,落到了他身后那人身上,,一襲紅衣被那火光映襯得更加鮮紅奪目,她的眸光泛著冷意,,唇角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,,榮歸郡主!
且她身邊是——護衛(wèi)軍統(tǒng)領孟隋,!
到了這個時候,,他要是在弄不清楚狀況,那就真是白活這么多年了,!
司丞面色慘白,,要不是及時扶住了站在一旁的馬夫,都要當場癱軟倒地不可,。
赫連歡向前走了幾步,,停在距離他十步不到的距離,與他隔著一道門,,四目相對,。
她從他眼中看出了驚惶與詫異,他從她眼中看出了自得和不屑,。
司丞眼前一黑,,終究還是沒撐住,直挺挺地倒下了,。
次日,大梁皇宮,,紫宸殿,。
冬日里草木凋零,,越來越多的落葉殘枝掉得滿地都是,凌晨的徹骨寒風拂地,,吹開層層的枯葉,,露出了青白的漢白玉石階。
這觸手冰涼的石階上,,此刻正走上來一行人,。
為首的那人,一襲紅衣耀眼,,她身后跟著兩位藍服大臣,,手里捧著幾個冊子,神色肅然,,再后面,,是孟將軍,他親自押著一人,,正是財務司司丞,。
司丞頭發(fā)凌亂,衣衫破敗,,一言不發(fā),,狼狽不堪。
他已經全然沒有力氣了,,全程幾乎都是孟將軍在拖著他走,,石階上留下了長長的痕跡。
紫宸殿還是一派的恢弘氣派,,里面早就坐滿了諸位大臣,,只是,為首的那個位置卻被空了下來,,那是柳相的位置,。
眾人正在議事,忽然聽到外面的內侍通傳:“榮歸郡主到,,孟將軍到,。”
他們默契的一同望向殿門口,,卻在看清來人時,,都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榮歸郡主一襲紅衣竟然站在最前面,!而且,、而且她身后,孟將軍押著的,,是財務司司丞大人吧,?
赫連歡還是第一次這樣正大光明地站在朝堂之上,,兩側注視的每一雙目光都讓她不安,卻也讓她更加堅定,。
梁帝心中隱隱有了幾分猜測,,但還是先輕聲問道:“媛兒,你怎么來了,?”
赫連歡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,,是在叫她呢!好吧,,她確實還是不太習慣,。
“陛下,今日來的是榮歸郡主,?!?p> 她喚他陛下,而沒有叫他舅舅,。
梁帝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,,看她現(xiàn)在的樣子,應該朝堂之事有關,,可他實在不想讓她卷進這些朝堂紛爭中來,。
“媛兒,有什么事等朕下了朝再說,?!?p> 赫連歡搖了搖頭,擲地有聲地道:“陛下,,我此來也并非私事,,而是國事。既然是國事,,自然是要在紫宸殿上說的,。”
梁帝突然慍怒道:“胡鬧,!國事哪輪得著你插手,!快回去!”
赫連歡被他這樣不悅的語氣和神色鎮(zhèn)住,,心中有些惶恐,,腳步不自覺的想往后退,可就在她輕輕抬了腳的那一刻,,她忽然清醒了過來,。
她不能退,她怎么能退呢?她要是退了,,下一個被圍擊的就是蕭琮,!
她腦海中莫名浮現(xiàn)出蕭琮氣定神閑的模樣,只要想想他會被人圍著詰難,,心里就隱隱的不是滋味。
而且,,就算是為了父侯,,她也得站在這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