寧仙兒走出大殿,，回頭就看到那座氣勢恢弘的高塔,，隨口問引路的小沙彌，站在高塔之上,，可否看到京城全貌,。

　　小沙彌是當(dāng)慣了知客的，在接過蘇無量的幾錠碎銀后,，熱絡(luò)說道：“貴客今日運氣好,，寺內(nèi)沒有外客，盡管去塔上一觀,，不防事的,。”

　　寧仙兒緩步朝高塔走去,，一陣花香襲來,，巡香而去,，果然是一株高有數(shù)丈的木香花樹。

　　乳白花朵,，繁枝累盛,，擠成一團(tuán)。

　　時有花瓣隨風(fēng)而落,，于半空中舞動，搖曳生姿,。

　　寧仙兒沒想到木香竟能長成大樹,，比起鄴城縣衙花廳的，又是另一番美景,。

　　圍著木香樹游走,，身上也似沾染了木香花的浸人芬芳，更讓她似乎回到了鄴城縣衙花廳的月夜,。

　　彼時趙霽站在木香花暗影中的模樣,，總是揮之不去。

　　比起自己等待‘幽冥界’中爹娘的忐忑,，他恐怕要難上數(shù)倍不止吧,。

　　不知他現(xiàn)在是何處境，不論崇王府結(jié)局如何,，如今罪行落實,，他這個崇王府世子，又如何獨善其身,，面對接下來的人生,？

　　突然她不再想去爬什么恢弘的高塔，去看什么京城的盛景,，因為無論怎樣的繁華,，都像插滿了刀劍，稍有不慎就會傷人,。

　　也終于理解,，為何娘親出嫁渚州之后，會在外祖離世之后,，果斷處置京城產(chǎn)業(yè),，再不提回京之事。

　　言語中更是從未對京城有過絲毫眷戀,。

　　走時,，她抬頭仰望這座高塔，覺得它像極了冷眼旁觀的看客,，任世間繁華散盡,，潮起潮落,，皆不與它相干。

　　恰好于塔高處掉落瓣瓣木香,，可能是風(fēng)起時吹上高塔,，此時又隨風(fēng)而落。

　　更印證了這世情,，不論如何浸人心脾,，終逃不過隨波逐流。

　　高塔之上,，佛衣加身的趙霽手執(zhí)木香花枝,，安靜看一襲樸素男裝的她漸漸遠(yuǎn)去，出了普渡寺山門,。

　　而后突然轉(zhuǎn)身,，似回頭望向了他之所在。

　　他幾欲躲僻,，卻又自嘲輕笑,，隔得這樣遠(yuǎn)，她如何看得清,？

　　寧仙兒在馬車上等候良久,，才看見無故掉隊的蘇無量匆匆而來，以為他是因私事耽擱,。

　　蘇無量趁著遞水囊給她時,，避開杜顯彰親隨，輕聲說道：“世子就在普渡寺清修,?！?p>　　寧仙兒伸著手，已然呆住,，竟忘了去接水囊,。

　　蘇無量接著說道：“我告訴了伍月，姑娘及三爺和夫人的近況,?！?p>　　寧仙兒無聲點頭，木然想到,，是啊,，還有什么地方比此處更合適躲開世俗紛擾？

　　“聽伍月說,，世子是奉旨清修,，無旨不得出寺?！?p>　　寧仙兒心中已有說不出的懊惱,，早知如此,，就該在普渡寺再待一會，哪怕去高塔上站站,。

　　無意低頭,，地上有一瓣從衣襟間掉落的木香花，雖然只有一瓣,，卻仍舊在狹小的車廂內(nèi)彌漫了木香花獨有的香氛,。

　　寧仙兒說不清是懷著何種心緒，拾起地上的木香花瓣,，而后珍藏入懷,，以淚水祭奠那不知名的傷處。

　　高塔上,，趙霽直到寧仙兒的車馬遠(yuǎn)去不見，才緩緩走下高塔,。

　　伍月上前,，將從蘇無量那里打聽來的消息告訴了他。

　　趙霽垂頭看著手里的木香花枝,，“無事就好,。”

　　又有風(fēng)起,，吹散了花枝上所剩無幾的花瓣,，可他仍舊舍不得丟，望著孤獨倔強(qiáng)與風(fēng)搏斗的乳白色花朵,，說了句,，“佛說萬事不可強(qiáng)求，可最終臨風(fēng)而立的,，莫不是不肯認(rèn)輸?shù)?！?p>　　“你能這樣想再好不過！”穆莨宸端著托盤拾級而下,，在塔底與他相會,，“藥要趁熱喝，害我一頓好找,！”

　　趙霽無奈搖頭,，端起藥碗一飲而盡，依舊抱怨道：“好苦,！”

　　“你剛說什么來著,？！”穆莨宸接了句,。

　　趙霽居然莞爾一笑,，輕松說道：“我是說這花香得很,，要多折幾枝供奉在佛前?！?p>　　“以前我怎么不見你這般矯情,，最是辣手摧花！”穆莨宸說完,，默默看他果斷走到木香樹前,，專挑那花枝累盛的攀折，“是我看走了眼,，你如今依舊喜歡辣手摧花,！”

　　伍月抿嘴偷笑，卻在聽到熟悉哨聲后,，湊近穆莨宸,，“穆大夫，今日恐有新鮮玩意,，世子不可近葷腥,，你呢？”

　　穆莨宸面不改色說道：“廢話,，自然是老規(guī)矩,。”指著趙霽,，“他去念經(jīng),，我們?nèi)テ斩杀娚,！?p>　　趙霽折完木香花枝,，身后竟然一個人也不剩，心知肚明般望向普渡寺后門的方向,，不悲不喜,，緩緩朝著自己在后院的居所走去。

　　入京之后,，圣上即刻下旨,，讓他來普渡寺清修。

　　穆莨宸借口要為他療傷,，堅持同行,。

　　壹月、貳月,、叁月和伍月自然隨侍左右,。

　　食了幾日齋素，就開始忍不下去,，每日無事,，四個人輪流在普渡寺外的野地里圍獵,。

　　趙霽裝作不知，寺中的人哪里敢管,。

　　只要世子沒有逾矩,，就不算違旨。

　　穆莨宸在寺外飽餐一頓回來,，發(fā)現(xiàn)趙霽獨自一人,，對著齋飯也吃得興高彩烈，挑眉說道：“你今日不同,?！?p>　　趙霽默不作聲，仿佛眼前一道素煮冬瓜勝似佳肴,。

　　“這花也比往日多折了幾枝,。”穆莨宸偏頭思索,，“莫非今日是哪位菩薩的大日子,？”

　　伍月送茶進(jìn)來，恰好聽到,，“穆大夫，你又不信佛,，何苦去記這種日子,。總之,，山門前開廟會了,，就是大日子?！?p>　　“也是啊,，好一陣沒開廟會了?！蹦螺瑰菲鹕砼手樵碌募?，“去我那轉(zhuǎn)轉(zhuǎn)?！?p>　　伍月滿臉苦色,，“穆大夫，剛不說好了嗎,？今日輪到叁月幫忙,。”

　　穆莨宸可不管他同不同意,，“我改主意了,，今日就輪到你替我碾三七粉,。”

　　兩個人磕磕絆絆出了房門,，伍月抱怨的聲音傳來,，“該不會叁月又許諾了吧？”

　　“正是,?！蹦螺瑰纷缘玫穆曇糁螅瑑蓚€人腳步漸行漸遠(yuǎn),。

　　趙霽望著桌上的碗碟搖頭,，叁月閃身進(jìn)來，帶著笑,，“世子,，吃完了，我來收拾,！”

　　趙霽端起茶,，“壹月還沒回來嗎？”

　　叁月?lián)u頭,，臉上的笑意不再,。

　　趙霽默默喝了口茶，“其實問也是白問,，不過早晚罷了,。”

　　叁月悶聲回道：“我終究不肯相信,，五年前的兵禍與王爺有關(guān),。”

　　趙霽不再說話,，仿佛眼前的茶十分可口,，又似乎苦如穆莨宸熬的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