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前,是夜,。
墨色的虛空無一顆星點綴,是無邊無際的寂寥,。
寧無缺突然明白,寂寞就是抬頭看天空時,天是空的。
屋里的燈還在亮著,。他不知道韓琦什么時候會出來,,而他也不敢主動走進去,。
心緒雜亂。
寧無缺苦笑幾聲,,索性閉上雙眼,,繼續(xù)參悟《鯤鵬潮汐決》,不再去想那些惱人的事,。
火光搖曳,,照映韓琦清麗脫俗的臉。她一只手理著紊亂的頭發(fā),,另一只手不由自主撫摸凹凸不平的桌面,,還時不時扭過頭朝門望去。
而后,,她又扭過頭朝床上的父親看了幾眼,。
片刻后,韓琦吹滅了油燈,,緩緩起身,,輕輕走到門前,,然后停了下來。
房門依然緊閉,。
良久,,黑暗中傳來輕輕嘆息聲,似是自言自語,,又似在說給門外那個他聽,。
韓琦又坐了回去,然后趴在桌子上,,將臉埋在臂彎里,,無聲哭泣。
這一步,,她終究還是沒有邁出去,。
天剛剛蒙蒙亮。
孫德才早早起身來到西城門,,就等城門打開,。
卯時一刻,厚重的西城門緩緩開啟,,等候在城外的老百姓紛紛涌入城中,。孫德才摸了摸懷中的那張懸賞告示,老臉露出一絲微笑,。
就在孫德才進城之時,,劉銘也急匆匆出了城,兩人幾乎擦肩而過,。
沒過多久,,劉銘便找到那棵光禿禿的老棗樹。他朝四周看了幾眼,,然后飛身越過土墻,,落入院中。
寧無缺猛然驚醒,,定睛一看是劉銘,,小聲道:“劉叔?!?p> 劉銘雙手比劃道:“少爺,,你要打聽的事情問清楚了。大理寺曾對韓先樹發(fā)過海捕文書,,但沒過幾日,,又全部撤回,原因暫時不明。丹州城內(nèi)目前未張貼任何與韓先樹有關(guān)的緝拿令,,少爺可以放心入城,。”
寧無缺眉頭微微皺起,,大理寺之所以撤回海捕文書,,多半是此事轉(zhuǎn)到詔獄那邊督辦,目的是想通過韓先樹獲得《青陽點將錄》,。
“那就好了,。對了,紅漁還有消息了,?”
“暫時還沒有,。不過,少爺不用擔心,?!?p> 寧無缺點了點頭道:“二叔知道我回來了吧?!?p> “我跟二爺說了這個事情,。二爺?shù)囊馑迹屇惚M早抽身,,莫要陷的太深,。不然,對你和寧家都不好,?!?p> 寧無缺沉默片刻,道:“劉叔,,驛館那邊我就不過去了,,你跟二叔說,我們青陽縣衙匯合,?!?p> 劉銘臉色微變,,滿臉擔憂,,雙手比劃道:“少爺,此事關(guān)聯(lián)甚大,,還請三思,。”
寧無缺不知道黃連成是什么人,,劉銘還是知道這個人有多么可怕,。倘若被黃連成抓到把柄,整個寧家恐怕都要搭進去。
“有些事,,我還是要做的,。不過,劉叔放心,,我心里有數(shù),。”
話音方落,,寧無缺和劉銘二人臉色大變,,只聽見院外傳來馬蹄聲和腳步聲。
丹州知府李長庚和黃連成騎著馬,,帶著三十多名捕快將孫德才的家重重包圍起來,。
孫德才膽戰(zhàn)心驚地推開院門,身后捕快抽出佩刀,,迅速沖了進去,,立于院長一排,就等一聲令下沖出去,。
房間里,。
韓先樹正襟危坐,似乎早預料到會有這么一天,,臉上淡定從容,。
韓琦神色緊張,看著一言不發(fā)的父親,,有些不知所措,。
“佳音,你身上的那把匕首還在嗎,?”
韓琦楞了一下,,然后從腰間摸出那把匕首,遞過去道:“爹,,在的,。”
韓先樹拿起那把匕首,,沉聲道:“佳音,,待會不管發(fā)生什么事情,你都要站在爹身后,?!?p> 寧無缺看著韓先樹,總覺得他今日表現(xiàn)有點反常,,但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勁,。
“韓叔,,你放心,我會帶你們安全離開,?!闭f著,他從衣服上扯下一塊布,,將臉蒙了起來,。
劉銘不想自家少爺以身犯險,也扯下一塊布蒙住臉面,,比劃道:“少爺,,待會你帶他們先走,我來拖住官府的人,?!?p> 韓先樹走到寧無缺面前,神色平靜道:“無缺,,之前我跟你所說的一切都記在心里,。我知道這條路很艱辛,但我真的很想有人能夠繼續(xù)走下去,,完成我輩最大宏愿,。”
寧無缺心神一緊,,失聲道:“韓叔,,我們還可以從長計議。還有,,佳音怎么辦,?”
韓琦已經(jīng)聽出弦外之音,淚水止不住流了下來,,父親是要慷慨赴死,!
只是,她太了解父親的為人,,一旦他下定了決心,,任何人都無法改變,哪怕是她死去的娘親,。
他父親曾經(jīng)深愛的女人,。
韓先樹沒有轉(zhuǎn)過頭,依舊背對著自己女兒,,沉聲道:“佳音,,你記住,無論接下來發(fā)生什么,,你都不要對無缺心生恨意,。因為,這是爹自己的選擇,。只是,,爹終究對不起你。等見到你娘,,我會親自跟她道歉,,請求原諒?!?p> “爹……”韓琦泣不成聲,,身體無助跪了下來。
韓先樹沒有轉(zhuǎn)身看他,,此時他一心只想為自己心中宏愿走完這一生,。
“無缺,你隨我出去,。但是,,我的身份只是柴烈,不是韓先樹,。明白嗎,?”
寧無缺眉頭皺的更緊了些。他知道,,這樣做無非是想替他洗去嫌疑,,不想他受此牽連。
但轉(zhuǎn)念一下,,此舉好像并不是那么簡單,。
寧無缺盯著他手中緊握的匕首,道:“韓叔,,你把匕首給我,。”
韓先樹擠出一絲笑容,,拍了拍他的肩膀,,道:“會給你的。不要,,你要陪我演一場戲,。”
寧無缺目光落在韓琦的臉上,,心如刀絞,,但此刻沒有時間去安慰他。韓先樹想要以死明志,,這是實現(xiàn)他人生價值的一種方式,。但這不是韓琦的選擇,,所以他不能讓韓琦再受到任何傷害。
“劉叔,,佳音就拜托你了,。”寧無缺拱手作揖道,。
劉銘看出自家少爺對這位女子用情至深,,比劃道:“少爺放心。只要有我在,,不會讓韓姑娘受到一絲傷害,。不過少爺,你可要多加小心,!”
韓先樹望向?qū)師o缺,,叮囑道:“你只知我是柴烈,而非韓先樹,。我為活命,,以你為人質(zhì)?!?p> 寧無缺楞了一下,,一時半刻沒弄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。但眼下,,已經(jīng)沒有時間給他思考,,便點頭答應(yīng)下來。
韓先樹緊握匕首,,左手勒住寧無缺的脖子,,右手用刀尖頂住他的咽喉,推著寧無缺走了出去,。
院子里的捕快一看,,竟然挾持人質(zhì),紛紛后撤,,退了出來,。
李長庚心中還在想著,倘若替黃連成抓住了朝廷要犯韓先樹,,那可是大功一件,,今年吏部考評絕對是優(yōu),然后再疏通一下關(guān)系,,挪一挪屁股還是沒問題的,。
可當李長庚看到寧無缺時,臉色大變,,暗道這小子怎么會在這里,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