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我回到事務所的時候,，那把傷痕累累的舊椅子已經(jīng)不見了,。
樹根樣的青石凳穩(wěn)穩(wěn)地扎于木桌之前,，像是地板中本有一棵萬年老樹，被生生砍得只剩下個木樁,。穩(wěn)穩(wěn)墩墩,，看起來倒的確是結(jié)實。到底有多結(jié)實就得交給客人們?nèi)z驗了,。
我在木桌上鋪開紙墨,，倒上一杯熱茶，準備接待客人,。
門口的蓮花燈亮起來了,，事務所迎來了第三十一號客人。
門開了一條縫,，隨后便沒有了聲音,。
“請進?！蔽艺f,。
等了一會兒，還是沒有聲音,。
“請進,。”我又說了一遍,。
還是沒有任何回復,。
之前地獄眾生的各種入場姿態(tài)，可謂五花八門無奇不有,。碰到這樣一位完全沒有回復的,，我倒也不覺得奇怪。決定起身前去查看一下,。
就在我剛剛念動金符準備起身的時候,，卻發(fā)現(xiàn)無法站起來了。
怎么回事,！
金符還飄在我的左手上,，明明念動了，卻沒有出現(xiàn)屏障,，好像也被什么東西禁錮住了,。
我低頭看向自己的雙腿和木椅。這才發(fā)現(xiàn)不知從什么時候,，半透明狀的紫色藤蔓狀的觸角已經(jīng)緊緊地把我的腳背,，腳踝，小腿牢牢固定在了地板上,。大腿和木椅固定在一起,，腰部和胯被綁在了椅背上,。而整個椅子像是長了根似的，釘在地板上,，動彈不得,。觸角還在向上延伸。就在我想要舉起右手青玉筆擊打觸角的時候,，右手也停滯在了空中,，隨后被收緊到身側(cè)，牢牢捆住,。觸角攀上了我的脖頸,，一陣奇癢傳來。
“怎么樣,，執(zhí)筆大人,，好玩嗎？”
椅子底下發(fā)出這樣的聲音,，聲音混沌,，像是從地下深處傳來。
脖間的癢讓我十分想笑,，我下意識咬住了嘴唇,，一言不發(fā)。
“這就不說話了,？”
觸角從我的褲腿鉆了進來,，一直沿著小腿向上延伸。我閉上眼睛,，深吸一口氣,，定了下心神。
“你越界了,。我自當……”
“送客”二字還未說出口,，嘴巴就已經(jīng)被封住。身上所捆的觸角開始如蟒蛇捕獵那般極速收緊,，我感覺肺里的空氣都快被擠壓出來,。手中的青玉筆被硬生生奪走，收進了地板之下這鬼怪所在的地方,。
到現(xiàn)在為止,，我也只見到了這些紫色的觸手，連鬼怪的真容都沒見到,，就已經(jīng)被難堪成如此模樣,，突然心生不爽。
“我聽別的鬼說,，執(zhí)筆大人可難搞定了,，多少個厲害家伙都被你給打出去了。這不,，輕輕松松就制服了嗎,？”
未知的客人聽起來，語氣中全是得意,。
觸角延伸到大腿根部和后背部,，我渾身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。這樣下去怕是萬萬不行,，得想辦法,，想辦法。
“眼睛,，眼睛你在嗎,？”我心中默念。
后背的重量瞬間傳來,，熟悉的聲音此刻讓我心安
“看來這次你是真的不行了,。”眼睛說道,。
“你再不來,，估計要交待了?！?p> “交待不至于,，大概是要失身?！?p> “就算我們要失身,，也別栽在這家伙手里吧，太丑了,?！?p> 肩胛骨之間的眼睛瞪圓了，看了一眼這紫色觸角的怪物,，聲音中充滿了嫌棄：“的確是丑了點,。”
“怎么辦,？”
“放松下來,，別掙扎，把身體交給我,?！?p> 我的身體像是一個木偶，而木偶師就是背后這只眼睛,。它此刻已經(jīng)完完全全醒了過來,，把根系扎入我的身體之中,，通過肩胛骨延伸到手臂中，又自下深入腰部,，胯部,，雙腿。我的身體被數(shù)不清的絲線在內(nèi)部串聯(lián)了起來,，眼睛獲得了完全的掌控權,。
“喂，丑家伙,，”眼睛大吼了一句,，聲音是從背后傳來的，身上蔓延的觸角停了一下,，“你再不收手,，就要完蛋了?！?p> “誰,？”
“好吧，你要完蛋了,?！?p> 眼睛提動肉體中的絲線，我的雙手瞬間彎呈鷹爪狀,，深深扣入了觸角粘滑的血肉當中,。小臂內(nèi)側(cè)猛地收縮，手掌握實,，生生捏斷了束縛在大腿兩側(cè)的兩根粗壯觸角,。
客人慘叫了一聲，像是受了驚了竹蟶,，猛地往回縮,。就在臉上盤結(jié)的觸角往回縮之時，我臉側(cè)的咬肌突然收緊,，嘴巴張開,，一口咬住了面前的一根觸角。雙臂繞圈纏住還未來及收回的觸角,，推開椅子往地上一滾,。地板破碎，一只紫色像章魚樣的物種從地板下被滾動的慣性連帶了出來,，渾身帶著藍紫色的粘液滾到一邊,。青玉筆也被從地下帶了出來。我的雙腳夾起青玉筆往空中一扔，右手接住,，青玉筆發(fā)出綠色微光,。口中用力一咬,，粘液崩出,，觸角斷裂,。
章魚再次發(fā)出一聲慘叫,，哆哆嗦嗦地躲到一旁，想找地方躲避,。
我的右手拿著青玉筆轉(zhuǎn)起圈來,，章魚被固定在空中，懸浮在空中,。
“執(zhí)筆大人饒命,！饒命！是我不知好歹,！”
我的口中被章魚粘液封住,，一股惡心的感覺從胃里傳來。
背后的眼睛說道：“你是挺不知好歹的,，侵犯地府官員,，你可知該當何罪？”
“大人饒命,！饒命,！聽說大人是凡人，不知有如此神力,！我只是想玩玩而已,！”
“只是玩玩啊,？玩好了不負責的那種,？那真是更糟糕呢?！?p> 哇,，眼睛說話真是一套一套的，說的我都愣了,。
“大人我不是這個意思,！”
“哦，那就是想負責咯,？說吧,，你想怎么負責？”
眼睛說著，整條右手臂的絲線開始牽動肌肉,，我的右手拿著青玉筆開始轉(zhuǎn)動起來,。章魚被綠色的能量纏住，隨著青玉筆移動的方向猛地砸向天花板,，又被摔到地上,，緊接著又撞向書架。一時間,，整個事務所里粘液橫飛,，書籍散落一地。
我看著這一幕有些失神,，眼睛好像有點玩過了,。
章魚最后落到了木桌前的青石之上，果凍似的大腦袋已經(jīng)被撞的變了形,。它橫攤在光滑的石面上,，皮膚上閃著墨點，活像在案板上等著被宰割的海鮮,。
“差不多可以了吧,，我看它要不行了?！蔽以谛睦飳ρ劬φf,。
“我看它挺行的?！?p> 眼睛并沒有打算把身體的控制權交還于我,，它走到章魚面前，抬起右腳,，重重地踩在章魚腦袋與觸角之間的連接處,。連接處硌在石面邊緣，發(fā)出一聲脆響,，一下子給踩穿了,。
“你說，你還沒說要怎么負責呢,？”
章魚已經(jīng)沒有力氣慘叫,，渾身上下痛苦地抽搐起來，口中喃喃：“對不起,，對不起,，對不起……”
此時，我感覺到背后的這只眼睛竟已經(jīng)起了殺意,。手中的青玉筆發(fā)出刺眼的綠光,，手心滾燙，我知道它想要做什么。如果青玉筆此刻刺穿章魚的腦袋,，那它將會永遠地魂飛煙滅,。
“住手！”我在心中大喊,，“送客,！送客即可！不可下手,！”
“死有余辜,。”
眼睛的聲音里聽不出情緒,，手中的青玉筆已經(jīng)要刺下,。
“這是我的身體，我來決定,。”
一股意識從心中涌現(xiàn)出來,，我的緊緊攥著青玉筆,，停在了空中。意識與肌肉中的牽引線做著強烈的抗爭,。
眼睛的聲音充滿了不悅：“執(zhí)筆,，為何不讓我殺了它?！?p> “若是魂飛煙滅,，也就是再也沒有機會醒悟了，再也沒有機會重生了,，什么機會都沒有了,！”
“這種生物的存在，不值得擁有任何機會,?！?p> 我的聲音也冷了下來：“有沒有機會，不應該是由你來決定的,。我的身體是否應該滅一個靈魂,，也不是由你來決定了?！?p> 眼睛沉默了,。
半晌，我的身體慢慢抬起了腳,。
眼睛對著丟了半條命的章魚怒吼道：“滾吧,，執(zhí)筆大人饒了你一命，好好謝他?！?p> 章魚慌忙地往門口退去,，地上又留下了一灘歪歪扭扭的藍色粘液：“多謝執(zhí)筆大人……多謝執(zhí)筆大人……”
章魚完全退到了門后，殘缺的觸角哆哆嗦嗦地關上了事務所的大門,。
我深吸了一口氣,，環(huán)顧事務所內(nèi)的慘狀，唯一還完好的,，就只剩下木桌前的青石凳了,。
“眼睛，剛才……”
話還沒有說完,，肌肉中的牽引線突然收緊,，我的右手舉到了半空中。手中緊緊攥著的青玉筆滾燙,。
我還沒有反應過來,，尖銳的尾部深深地扎進了我的胸口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