門口的蓮花燈亮起來了,,事務(wù)所迎來了第一百五十一位客人。
客人披著一件巨大的黑色羽毛縫制的斗篷,,兜帽蓋住了眼睛,半張臉都隱在陰影中。斗篷的周圍包裹著一層黑色煙霧似的能量罩,每走一步,都有幾根羽毛從斗篷上落下來,,地板上形成了一條黑色羽毛形成的小路徑。
“你好,,請問我該如何稱呼你,?”
客人摘下斗篷,露出一雙明黃色眸子,。這是一位頭發(fā)剃的很短的女士,,她的左臉上有一塊深色胎記,比整個左眼大一圈,,像是某種獨特的印章,。
“凱斯勒· 大亞(Kasle Daya),你這里有酒,?”
“有是有的,,但是很辣?!?p> 凱斯勒左手筆出數(shù)字二的手勢,,隨后在桌上敲了兩下:“兩杯,還有,,叫我大亞女士,。”
我拿出兩只陶土酒碗,,挨個放在她面前,斟上酒,。
凱斯勒拿起其中一只酒碗,,一口飲下,隨后饒有趣味地觀察著陶土碗:“很原始的風格,?!?p> “沒有上漆,沒有修飾,,用了很久碗身自然就光滑了,,的確是很原始?!?p> “不,,我是說你,很原始的風格,?!眲P斯勒放下酒碗,,究竟讓她警惕的眸子放松了一些。
“你今日找我來有何事呢,?”我問道,。
“劫難即將到來了,我想在劫難到來之前找到心中的平靜,?!?p> “什么劫難?”
“渡鴉們的劫難,?!?p> 我被她說的話搞得云里霧里。
“渡鴉們是誰,?”
“與彼岸之境稍有接觸的人們,,只是略微嘗過死靈們所帶來的靈感,卻不知死亡真正為何物的可憐人們,?!?p> “你和渡鴉們有什么聯(lián)系?”
凱斯勒低頭凝視著我,,目光中透露出某種漠然和決絕:“彼岸的使者,,渡鴉之神,我的出現(xiàn)預(yù)告著不詳與兇惡,。但我本不是不詳,,我是善,我只是為了傳遞劫難到來前的預(yù)告,,卻被錯認為成了惡,。”
“是會令心靈感到痛苦的誤解嗎,?”
凱斯勒此時已經(jīng)拿起了第二只酒碗,,小口抿著:“心靈的痛苦源于對世事的過分追求,我與世事并無聯(lián)系,,也就不會感到痛苦,。”
“你想要找到的心中的平靜又是什么樣的呢,?”
“至少,,比現(xiàn)在,要輕松一些,?!?p> “那要怎樣才能找到呢?”
“能夠救贖他人的靈魂,,本就是亮的,,透明的,,與我這種漆黑一團的不詳預(yù)報者完全不同。
那樣的靈魂無辜天真,,并不是說它們無知,,是任何沉重的羽毛都無法在它們的身體中呆太長的時間,就如鬼魂撞到墻那樣,,是會直直地,,通過去的。
如果我需要找到內(nèi)心的平靜,,我必須要找到這樣的靈魂,。”
“找到這樣的靈魂,,然后做什么呢,?”
凱斯勒從自己的斗篷上拔下一片羽毛放在木桌上。那羽毛在她的手中就像一片普通的羽毛似的,,但在放到桌子上的瞬間,,竟然如一塊巨石重砸到桌面上。木桌表面吃不住羽毛的力,,破裂凹陷下去一塊,。
我望向地板,剛剛凱斯勒從事務(wù)所走到木桌前,,留下羽毛的那幾步路,,此時每片掉落的羽毛都已經(jīng)深深嵌入地板中。簡直就像是被重錘砸進去似的,,風來,,紋絲不動。
“作為厄運的預(yù)報者,,我也承載著人類的恨意,。這些恨意附著在我的羽毛上,壓迫在我的雙翼,,讓我無法飛翔。
找到這樣透明,,明亮的靈魂,,我要將我的羽毛分于它,也將這些重量分于它,,我便不用再受此勞累了,。”
“為什么那些靈魂愿意為你承擔呢,?聽起來是很累的事,?!?p> “你知道無辜又天真的靈魂最需要什么嗎?”
“什么,?”
凱斯勒把眼睛瞇成一條縫,,瞳孔縮小了:“滿足他們好奇心的需求。為什么一片羽毛重如磐石呢,?為什么我會從事渡鴉之神這份工作呢,?做渡鴉之神之前,我是誰呢,?承受這些恨意有什么好的,?”
凱斯勒的聲音變的極為沙啞,她突然叫著我的名字:“執(zhí)筆,,為什么,,你要從事這份工作呢?”
我突然感到雙臂一陣奇癢,,低頭看,,發(fā)現(xiàn)不知何時,雙臂的毛孔中竟然長出了黑色羽毛粗硬的根部,。這些羽毛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,,從我的毛孔中生長出來,并很快布滿我的小臂,。
對面凱斯勒的羽毛卻在以極快的速度消失,,她的容貌也漸漸清楚起來。
隨著羽毛的生長,,我的身體越來越重,。木椅好似已經(jīng)無法支撐我的重量,我聽到了木地板發(fā)出吱呀作響的聲音,。
“你做了些什么,?”我用了很大的力氣,把手臂移下桌子,,放進口袋中去摸索煬蚵的鱗片,。
“我在滿足你的好奇心,你的好奇心中包含對人類怨念的好奇,。作為渡鴉之神,,我成全你,讓你充分感受這些恨意所帶來的重量,,這難道不是你所希望的嗎,?”
我渾身都在往外長羽毛,皮膚又刺又癢,,重量還在不停增加,。
“好奇歸好奇,,承受歸承受。我不想去承受你所要承擔的恨意,?!?p> “可是來不及了,執(zhí)筆,。只要在好奇中有一點點心的松動,,這些羽毛就會像真菌一樣,攀上你的靈體,,就此駐扎下來,。你會成為下一位渡鴉,下一位厄運預(yù)報者,,重復(fù)我的命運,。
而我,在此將自己的命運分享給你,,以厄運的名義,,讓我們一同分擔重量吧?!?p> “沒有經(jīng)過他人允許就隨意侵入,,是多么無理。
好奇心本沒有錯,,好奇是求知和探索的動力,,把自己要承受的厄運全都推給好奇心,又是多么無理,。
我不會接受你平白無故帶給我的重量,,在我進行下一步之前,你最好主動收回去,?!?p> “收?執(zhí)筆你還不明白嗎,?這不是我想要收就能收回去的,。這些羽毛就像是詛咒一樣,是在某個夜晚,,從另一個渡鴉之神身上感染來的,。
是,感染,。
就如鼠疫病毒一樣?!?p> 事務(wù)所的大門忽然被撞開,,煬蚵從門口飛了進來:“但是病毒怕高溫,!”他已經(jīng)張開口,熱浪在他的頸間醞釀,。
“我不想承受這些羽毛,,也不想承受這些重量。若是沒有其他辦法可以將這重量去除,,我寧愿與你一同被天劫之火焚燒至灰燼,。”
凱斯勒回頭看著煬蚵,,又看著我,,沙啞的聲音大喊著:“你們瘋了吧?想要同歸于盡,?”
“毀滅即是重生,,也許我也該重新開始了?!?p> “等等,!等等!”凱斯勒大喊,,“我不要,!我不要被灼燒!”
羽毛的重量已經(jīng)讓我到了說話都需要喘息的地步,。
“寧愿永世背負這些,,也不要重生嗎?”
“不,,不,!我寧愿這樣!寧愿這樣,!”
凱斯勒拖著黑色羽毛斗篷跑到事務(wù)所大門的門口,,拼命敲打著大門:“放我出去!放我出去,!”
我用剩下不多的力氣打開大門,,凱斯勒順著敲打的慣性摔了出去。
臉上也開始長出細密的羽毛,,我的視線逐步被遮擋起來,。
煬蚵看著我,在等待我給出指示,。
“只有這個辦法了嗎,?”我問道。
椅子發(fā)出一聲巨響,終于因為承受不住重量,,四條腿破碎開,,我就地跌落到地板上,砸出一個淺坑,。
“目前看起來,,只有這個辦法了?!?p> “行吧,,來吧?!?p> “大人,。”
“你說,?!?p> “如果你就此消失,我很高興曾經(jīng)為你做過護法,?!?p> 我看著煬蚵,原本毫無情緒的心中輕微波動了一下:“我也,,十分,,感謝?!?p> 龍息喘動,,整個事務(wù)所內(nèi)的溫度迅速升高。煬蚵張開大口,,一股火焰從他的喉部噴射而出,,迅速將我籠罩起來。綠色手鐲在烈焰中發(fā)出耀眼的光芒,,我摘下手鐲,,把它放在胸口。
帶著詛咒的羽毛隨著高溫冒出陣陣黑氣,,黑氣如同濃煙,,從事務(wù)所的天窗一股股往外涌出。
我感受不到疼痛,,但我真切地看到自己的形體正在消失,。
如果肉體上的消失是第一次,這算是第二次嗎,?
一百六十一位客人,,還差十位,,就能做完了。
五指消失了,。
小臂,,大臂,消失了,。
火焰從我的四肢燃燒到我的軀體。
不知為何,,我此時聽到了水流的聲音,。
水流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。
我閉上眼睛,,在內(nèi)視中,,看到自己好像正在某處水底,有小魚正在親吻我的表面,,把我弄的很癢,。
事務(wù)所中的書架全都染上大火,在噼里啪啦聲中接連倒下,。
我聽到最后的聲音是煬蚵的,。
“再見,執(zhí)筆大人,?!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