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水郡城西南方向有一個略高于周圍原野的丘陵,,公西氏九尾白狼大纛就矗立在丘陵上,。
大纛之下,公西小白與一眾將領(lǐng)正立馬觀戰(zhàn),近百白狼死士環(huán)繞于丘下,。
公西小白望了一眼城南方向,,立刻又將視線轉(zhuǎn)回城墻,。
“傳我軍令,,放袁弘烈離去,各部全力攻城,。入城后膽敢擾民者,,殺無赦!約束部下不力者,,貶為庶人,!”
諸將凜然遵命,紛紛拱手告辭,,親自去前線領(lǐng)兵,。
獨(dú)立小丘的公西小白略微沉吟片刻,同樣運(yùn)氣遠(yuǎn)遠(yuǎn)傳音道:“請殊道公子過來說話,,沿途諸營放開道路,。”
主帥在戰(zhàn)場上如此不計(jì)消耗地隔空喊話,除了以此示威來鼓舞士氣,,更主要的還是讓對方相信自己的誠意,,畢竟戰(zhàn)場上數(shù)萬人親耳聽聞,不至于赴約談判時有人下黑手,。
當(dāng)然寧可不要臉也要壞規(guī)矩的統(tǒng)帥大有人在,,這就跟門鎖一樣,防君子不防小人,。
袁弘烈與鄭殊道幾乎擦肩而過,,雙方在電光火石間對望了一眼。
青陽軍都統(tǒng)面沉如水,,州牧之子臉上則帶著微笑,,那笑容里流露出淡淡的譏誚意味,換來了前者一聲滿是惱恨的冷哼,。
鄭殊道手中的黑灰色長蛇已經(jīng)消散于無形,,露出了這柄劍的本來面目。
那竟然是一把斷劍,,泛青的劍身上刻有玄奧的雷符,,只可惜紋理已經(jīng)模糊不全,劍鋒也是暗淡無光,,看上去毫不起眼。
他將斷劍插回鞘中,,離開官道轉(zhuǎn)而西行,,饒有興致地從軍陣中緩緩穿行而過。
公西小白居高臨下,,望著徐徐走到丘下繼而被白狼死士攔下的鄭殊道,,開口道:“漫步刀戟叢中如閑庭信步,殊道兄好膽色,?!?p> 他口中稱贊,眼睛卻看向鄭殊道背后探出的劍柄:“可若是鄭兄以為僅憑半截上古法劍,,就能在我公西軍陣中來去自如,,恐怕今日這荒丘上便要埋下一副新骨?!?p> “此劍原名春雷,,乃家?guī)熕n,曾經(jīng)是一位天人劍仙的隨身法器,,號稱‘萬里乘風(fēng)去復(fù)來,,只身東海挾春雷’。如今雖然劍斷神消,仍是不可多得的利器,?!?p> 面對公西少主時,鄭殊道斂去了那令人心悸的由黑暗與純凈交織而成的矛盾氣質(zhì),,就如同一個有傲氣有城府卻并不出格的尋常世家子,,溫文爾雅道:“比起這半截?cái)鄤Γ鋵?shí)殊道更相信公西少主的胸襟氣度,?!?p> 公西小白微微一笑,溫和道:“哦,?只因你有個厲害師父,,又拉下臉來贊我一聲肚量大,剛剛欠下我公西男兒的幾十筆血債就能一筆勾銷,?”
鄭殊道搖頭道:“恩師是恩師,,鄭殊道是鄭殊道。拍公西少主的馬屁是一回事,,欠債不還又是另一回事,。在下只知,心雄萬夫,、攻城拔寨,,殊道不如少主……”
他環(huán)顧周遭對他橫眉冷對的白狼死士,淡然道:“方寸爭鋒,、血濺五步,,少主不及在下?!?p> 公西小白很是光棍兒地點(diǎn)點(diǎn)頭道:“這點(diǎn)我承認(rèn),,你也不必激我,千金之子,,不坐垂堂,。公西小白已經(jīng)犯了回傻,哪敢再立于危墻之下,?”
鄭殊道啞然失笑:“你這樣膽小好色之人竟也能靈感,,當(dāng)真天下之大無奇不有。既然如此,,殊道斗膽,,敢請公西鐵騎止步天水?!?p> “我也不問你不止步又如何,,你若回答不止步大家就一拍兩散,我同意吧顯得我怕死,不同意吧這買賣眼瞅著就得虧,?!?p> 臉皮越來越厚的公西小白笑道:“我只問你,有啥好處,?”
“敖相放棄甘中甘北轉(zhuǎn)而與公西氏結(jié)盟如何,?”
“你爹鄭州牧都做不了這個主吧?更何況你鄭家當(dāng)真愿意為敖莽做這么大犧牲,?”
“我不是做主,,只是幫敖相做出一個最明智的選擇,僅此而已,。至于鄭家,,與我何干?與敖相何干,?”
“透徹,!”
公西小白撫掌而笑:“我聽說那個自詡敖莽門下走狗的宋漁也在甘州,不如我替你做了他,?免得他擔(dān)心你有朝一日取而代之,,先向你下毒手?!?p> 鄭殊道不置可否,,反而莫名其妙地由衷贊嘆道:“殊道生也晚,敖相真梟雄,,我當(dāng)以師禮侍之,。”
他看著臉上露出困惑之色的公西小白,,耐心解釋道:“可知殊道因何靈感?自得春雷后,,敖相送給我兩句詩,,聞而有感,立地成就宗師,?!?p> “哦?愿聞其詳,?!?p> “但將版圖移顏色,何惜江山付劫灰,!”
公西小白勃然變色:“敖莽當(dāng)真要造反么,?”
鄭殊道恍若未聞,繼續(xù)自顧自說道:“敖相說,枯枝雖斷而新芽未發(fā),,不如付之一炬,,從劫灰中見生機(jī),此劍當(dāng)有個新名字,,不如就叫劫灰……我游歷天下,,所見盡皆腐朽,敖相此言振聾發(fā)聵,,殊道豈敢不效死力,?”
“難怪……難怪你的劍氣那般晦暗卻又不見一絲陰邪,原來是有這樣的心意在胸,。如你這等亂臣賊子,,天下人皆可言殺,唯獨(dú)我公西氏沒這個資格,?!?p> 公西小白忽然明悟,感慨道:“你既是敖莽心腹,,他卻仍派來宋漁制衡你,,可見他深知你的性情,料定你不但不會因此心生異志,,反而會深表贊同,,對他更加的死心塌地。梟雄手段,,不過如此,。”
鄭殊道笑笑,,默然無語,。
他知道公西小白還有幾層意思并未言明。
惡犬宋漁選了利益一致的袁弘烈,,他鄭殊道卻選了公西氏這個原本最大的敵手,,雖有因?yàn)槲骱κ磕涿顤|返,而不得不做出妥協(xié)的緣由在,,但誰更高明,,顯而易見。
更何況從今而后,,遠(yuǎn)有敖相在朝遮風(fēng)擋雨,,近與公西氏在甘州狼狽為奸,鄭家才真正能跟手握兵權(quán)的梁騰分庭抗禮,。至于甘州是否會成為公西氏裂土稱王的霸業(yè)之基,,為官一任的鄭夔鄭州牧想必不會在意,。
鄭殊道固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,又何嘗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梟雄,?只不過因?yàn)槟昙o(jì)太輕未及伸展罷了,,也難怪他要感嘆說“殊道生也晚”了。
心照不宣的兩人都失去了交談的興致,,靜靜地面東而望,。
遠(yuǎn)處廝殺聲漸息,天水城中卻突然升騰起不詳?shù)臐鉄煛?p> 巨大煙柱在空中翻滾不休,,噴吐出無數(shù)暗紅色的火星,。
很快有一騎飛馬來報(bào):“稟少主,郡守府府門緊閉,,院中突起大火,、哀嚎震天,卻無一人逃出,?!?p> “劉去病呢?”
“劉侍衛(wèi)長帶人大索全城,,說這次決不讓一人漏網(wǎng),。”
鄭殊道插言道:“這把火干脆狠辣,,很像是宋漁的手筆……”
他的語氣中帶著些微的遺憾,,搖頭道:“空有宗師的修為,卻偏偏只熱衷于這些陰詭酷烈的謀算,,我要?dú)⑺?,一劍足矣??上О ?p> 公西小白則默然良久,,等到城中火勢漸熄才開口下令道:“大軍交由子車統(tǒng)領(lǐng),其余二都統(tǒng)副之,,除不得擾民外一切便宜行事,,白狼騎隨我南下?!?p> 他扭頭看向鄭殊道:“這回再去見我那困守家中正望眼欲穿的可憐媳婦兒,,該沒人會阻攔了吧,?”
鄭殊道很是認(rèn)真地點(diǎn)點(diǎn)頭,,笑道:“壞人姻緣難免要福德大損,天水郡新鮮出爐的幾大捧劫灰可都還熱著呢,?!?p> 他話鋒一轉(zhuǎn),,接著道:“只是殊道聽說,朝中有人對公西氏在落霞郡一家獨(dú)大頗有微詞,,奏請?zhí)熳臃缕渌呏蒹w例,,增設(shè)一名加節(jié)度使銜的落霞將軍,從禁軍中選拔忠勇之士充任,?!?p> 公西氏的落霞郡其實(shí)就是一個國中之國,連大周禁軍都沒有貿(mào)然派兵駐扎,,只有一萬有名無實(shí)的地方郡軍,,掛在總兵梁騰的名下。
“哦,?讓他們來,,我公西氏與白戎人連年血戰(zhàn),朝廷早該幫一把手,?!?p> 公西小白毫不在意的說道,撥轉(zhuǎn)馬頭,,呼嘯南向,。
不同于袁家軍一路血色的逆流掙命,同樣的方向,,公西小白的再次南下如順?biāo)兄邸?p> 面對瞬息扭轉(zhuǎn)的流向,,聰明人都選擇了順勢而為。
公西少主如此,,州牧之子如此,,惡犬宋漁也是如此。
劫灰雖未冷,,甘州亂已平,。
已經(jīng)離開甘州的劉二爺并不知道,他那場在外人看來更像是一時興起的血戰(zhàn),,不僅成就了自家的宗師境界,,還對甘州局勢產(chǎn)生了不可估量的深遠(yuǎn)影響。
有時候,,世事就是這么兒戲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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屠龍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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