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劍,、幽,、薊、青四座北地邊州當中,，薊州所轄地域最小,，論起重要程度卻居四州之首,。

　　相比起豪族堡寨林立、民風彪悍的劍州,，地域遼闊,、有陰山和熟狄部族作為屏障的幽州，以及坐擁強大水師和因盛產(chǎn)鹽鐵而財力雄厚的青州,，一馬平川的薊州既無天險可供憑依,，也無充裕的人力財力可用，若非有朝廷和北定府作為堅實后盾,，州中的沃野良田早就淪為賀蘭王帳的草場了,。

　　而一旦讓狄人占據(jù)薊州，北定府這座由恒山鐵騎守護的京師北大門就要永無寧日,。

　　其實北面草原的情形也差相仿佛,，穿過數(shù)百里豐腴草場便是賀蘭王帳的所在，因為關(guān)系到祖地——賀蘭圣山的安危,，王帳的位置實際上相對固定,，根本不能輕易移動。

　　每年薊州邊境都有雙方的大軍云集,，生怕對面心一橫傾巢而出,，非要拼個魚死網(wǎng)破。

　　相對來說,，賀蘭王帳勢力較弱,，不得不以攻代守。

　　薊州邊軍則是守勢居多,，不求有功但求無過,，畢竟即便滅掉賀蘭王帳，狄人還有其余兩大王帳以及一個名存實亡的汗庭,，沒準兒反而因此同仇敵愾,，被某位雄杰借機統(tǒng)一，到時候為禍更烈。

　　更別提要是有個萬一,，不小心把薊州給丟了,，立刻就要動搖京師，不知多少人會因此人頭落地,。

　　也因如此,，薊州建起了北四州中最為龐大完善的防御體系，邊境上烽燧連綿,、驛道四通八達,，一處有警則全邊皆動。

　　本朝天子登基以來,，更是狠下心腸堅壁清野,，將薊州北部的百姓盡數(shù)內(nèi)遷，更不惜將大片適宜耕種的沃野盡數(shù)拋荒,，全給種上了一種葉片如鋸的野草,。

　　這種原產(chǎn)于西南大山中的“刀鋸草”鋒利異常，而且汁液極苦,，牛,、駱駝這類大牲口還能勉強下咽，嬌嫩的戰(zhàn)馬則根本不吃,，每次狄人大軍南下，竟然需要專門準備草料,。

　　賀蘭王帳的大軍每年都不得不冒險更加深入薊州腹地,，使得戰(zhàn)場一再北移，卻仍然難以打到足夠的“草谷”,，傷亡也是越來越多,，還要時刻擔心被大周邊軍抄了后路，已漸成騎虎難下之勢,。

　　殺敵一千自損八百,，大周同樣負擔沉重。

　　因為烽燧和驛路都需要龐大兵力來維持,，金城將軍申屠淵手中的兵力位列北四州四位封號將軍之冠,，雖然大半兵力都分散駐扎而且無法輕動，申屠淵手中仍有近萬精騎可用,。

　　人吃馬嚼的,，為了保持這些百戰(zhàn)精銳的士氣和戰(zhàn)力，消耗理所當然極其驚人,。

　　不同于幽州最北的朔方城,，金城將軍的駐所與其說是城池，還不如說是一座龐大綿延的雄關(guān)——金城關(guān)，關(guān)內(nèi)街壘遍布,，完全就是一座大營,，根本不允許百姓居住，又趕上堅壁清野,，糧食和草料等一切軍需都要仰賴后方支應(yīng),。

　　對于朝廷戶部的官員們來說，這座天下雄關(guān)就是一只食量驚人的吞金獸,，每年要吞下北四州邊軍開支的三成,，一旦開戰(zhàn)甚至要占到五成，卻仍然饑腸轆轆,、永無饜足,。

　　人為財死鳥為食亡，金城邊軍身處百戰(zhàn)之地,，說是朝不保夕亦不為過,，這貪財?shù)拿暩琼憦卮笾堋?p>　　這些苦哈哈不像朔方有熟狄部族可供盤剝，又沒有青州水師收稅,、剿海盜甚至直接參與走私這么多來錢門路,，只能守著那點兒死軍餉，哪怕相對豐厚,，仍是不能讓人滿意,。

　　朝廷上下無數(shù)只眼睛盯著，士卒又剽悍難馴,，吃空餉那是自尋死路,。

　　至于如別地軍隊那般偽裝成馬匪劫掠，哪怕不堅壁清野,，境內(nèi)的馬匪山賊也早給殺得絕跡,，歷任坐在金城將軍這么個敏感的位置上的都是人精，沒誰會做出養(yǎng)寇自足乃至自重的蠢事,，畢竟最大的寇還是狄人,，若是連轄地內(nèi)的小匪都剿不了，哪個天子能放心將金城關(guān)交給他,？

　　然而金城邊軍中每年因為剿匪立功升官的將士始終不乏其人,，朝堂上的大人們對其中貓膩心知肚明，只要不是官軍為匪,，就從來都是裝聾作啞,。

　　至于那些剿不勝剿的馬匪來源，只要往來大周和狄地的商隊不絕,，所謂的馬匪就同樣不絕,。

　　這些商隊做的大多是犯禁的買賣,，哪怕后臺如何硬扎，一樣逃不過金城邊軍花樣百出的壓榨,，若是機會合適,，就可能化作某位校尉或者百騎長的軍功。

　　其中的勾心斗角,、權(quán)衡決斷,，集性命搏殺與廟堂捭闔于一身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玩得轉(zhuǎn),。

　　久而久之,，不知被哪個天才般的瘋子想出了納血賄這種一石數(shù)鳥的勾當，讓金城邊軍更加臭名遠揚,。

　　賀蘭長春趴在金城關(guān)南面數(shù)里外的草叢里,，望著北方那座讓無數(shù)狄人勇士飲恨的雄關(guān)。

　　周圍半人高的草葉上生滿鋸齒,、鋒利如刀,，從金城關(guān)北一路向南蔓延，把上好的沃野草場化作了能讓野馬絕跡的“荒漠”,。

　　“王爺,，聽說這座金城關(guān)里駐扎著大周最狡詐貪婪的將軍和他的軍隊，其中有著堆積如山的財貨,、糧食和兵器,，我們費盡心思才神不知鬼不覺地繞到他們身后，為什么……”

　　他身側(cè)還趴著一個相貌普通的青年,，皮膚粗糙黝黑,，牙齒卻異常潔白，頭上大部分頭發(fā)都被剃光,，只在兩鬢各留下一塊圓形青皮。

　　賀蘭長春扭頭看向他的侍衛(wèi)長兼萬夫長,，輕聲道：“為什么不在王帳大軍攻擊北面時突擊相對空虛的南面,？不，忽術(shù)赤,，金城關(guān)無懈可擊,，咱們不能讓勇士們在這座雄關(guān)之下碰得頭破血流，那樣即使能破關(guān),，也只會讓王帳拿走大頭,。咱們撇下南原老巢，饒了那么遠的路,，連老東冉整支萬人隊的仇都顧不上報,，可不是為了這樣的結(jié)果,。”

　　他指向南方,，以一種悠遠深邃的奇異音調(diào)說道：“那里,，薊州城，才是南原勇士該去的地方,，你看,，如今王帳的大軍還沒有將金城關(guān)北面那些礙事的烽燧盡數(shù)拔除，沒有將金城關(guān)包圍起來,。這種情況之下,，王帳里那些大人們根本不敢繞過金城關(guān)入侵薊州腹地，而薊州城也同樣會放松警惕,?！?p>　　賀蘭長春的眼眸中洋溢著自信的神采：“只要咱們這支出其不意的偏師能迅速奪下薊州城門，驅(qū)散那些戰(zhàn)力遜色金城關(guān)邊軍不止一籌的地方郡軍,，咱們就能掠奪到足夠多的糧食,、生鐵、工匠和奴隸,！告訴勇士們,，不要只想著金銀、綢緞和女人,，那只會讓他們變得軟弱,！也不要擔心南原，伯顏大巫和一個精銳萬人隊足夠拖住朔方邊軍和幽州郡軍,，直到咱們滿載而歸,！”

　　忽術(shù)赤露出了如雪山清泉般純凈的笑容，問道：“足夠多,？滿載而歸,？那該是多少？”

　　賀蘭長春也微笑起來,，他的侍衛(wèi)長可不是老東冉那樣徒有勇力的莽夫,，若是誰因為忽術(shù)赤的笑容而對這個年輕人心生好感乃至放松警惕，下場絕對凄慘無比,。

　　他躊躇滿志地回答道：“多到……能讓我擁有爭奪賀蘭汗位的資格,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