猙獰黑蛟沖上高天,時而盤旋游走,時而俯首下顧,,意態(tài)天然,,栩栩如生,。
蛟身下方,,五百血棠營黑鴉奔騰如虎,騎白馬提屠刀的二爺一馬當先,,距離金城關(guān)不足五百丈,。
身后大黑披風連同一頭長發(fā)迎風舞動,劉屠狗意氣飛揚,,自有一股子粗獷豪雄氣焰,。
他提在手中的屠滅刀光華暗淡,原本艷麗的色彩似在漸漸消褪,,又仿佛是逐漸滲入了刀身內(nèi)部,,泛青的刀面恢復(fù)了些許最初的雪亮澄澈,遠遠瞧去反倒并不如何起眼,。
向?qū)O道林借刀,,非但將雜亂心湖打磨一番,更讓劉屠狗看到了自身修行的諸多隱患,。
他修行不足兩年,,竟能攀爬至半步神通的絕強境界,固然是宗師境界更重心意修行,,一夜起高樓實屬尋常,,然而能不能真正長久仍是要另當別論,。
除去師門傳承與心性際遇,二爺?shù)挠旅途M著實得益于他那葷素不禁的好胃口,??恐z毫不忌口的胡吃海塞,他最終得以東拼西湊出一盆什錦大雜燴,,賣相倒是不俗,可一旦遇上真正識貨的老饕,,恐怕一筷子下去便要原形畢露,,得一個糟糕至極的惡評。簡單說來便是食材尚可,,最要緊的火候卻未到,,于細微處見功夫的油鹽醬醋也搭配得一塌糊涂,令人難以下咽,。
劉屠狗對此并不后悔,,更不會將那諸多巧取豪奪來的神意感悟棄如敝履,不是舍不得,,更不是怕一步退便步步退,、導致境界大跌萬劫不復(fù),而只是單純的不信邪,。
所謂本性澄澈,、赤子心胸,于劉屠狗而言,,除了勇猛精進,,便還是勇猛精進。
顏瑛不怎么通曉人情世故,,卻于劍道修行上天資絕佳,,她瞥了二爺?shù)牡兑谎郏毖圆恢M道:“不舍得從頭再來,,反倒寄希望于另辟蹊徑,?這樣做的不是瘋了死了,就是畫地為牢,、墜入一條永無出路可言的偏執(zhí)魔道,。”
劉屠狗咧嘴一笑,,記起了那個窩在先登里寨茍延殘喘,、最終粉身碎骨下場凄涼的白發(fā)鬼醫(yī),當下一臉天真,、滿眼希冀地問道:“就沒一個半個僥幸柳暗花明的,?”
顏瑛皺起眉頭,,眉眼中劍意凜然:“你若入魔,也不用等三年之后的甲子論道了,,現(xiàn)在就斬你,!”
“誰讓你在我面前背誦什么函谷白氏《刀耕譜》?我竟覺得這刀譜與我見過的一本筑基功法頗有異曲同工之妙,,那本功法我只得了卷一,,正好由這刀譜彌補一二?!?p> “對了,,你幫俺琢磨琢磨,若是不拘泥于什么殺戮耕作,、白骨黃沙田,,而是直接將胸中靈感神意聚斂成團,化作一顆刀種埋在心田,,能否如《刀耕譜》那般種瓜得瓜,,收獲一柄無上心刀?”
顏瑛聞言仔細想了想,,遲疑道:“心作良田,,百事可耕。你異想天開心田種刀,,雖是取死之道,,卻頗有巧思,或可一試,?!?p> “取死之道就取死之道吧,天下武夫一山更比一山高,,不將那絕頂風光一一看盡,,又何必從世上走這一遭?大好男兒,,豈能瞻前顧后,、畏縮不前?”
二爺很是執(zhí)迷不悟,,語聲漸大,,終于放聲大笑:“手中有刀,心中無畏,,黑鴉雖少,,終能大掠天下!”
這一刻,,面對金城關(guān)內(nèi)外周狄數(shù)萬大軍,,面對陰山劍子的橫眉冷對,,劉屠狗語出驚人,將那雄心展露,,或者稱之為野心,、妄心亦不為過。
所謂大掠天下,,于江湖,、于廟堂,俱是如此,。
白馬阿嵬奮蹄急奔,,單騎突出,一往無前,。
騎牛的楊雄戟毫不猶豫地加速跟上,,同時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,,見大多數(shù)血棠黑鴉表情復(fù)雜,,既有遲疑畏懼之色又不乏兇戾貪婪之心,便禁不住心中哀嘆:“日日與這些牛鬼蛇神為伍,,二哥也被帶壞了,,大掠天下……說得跟流寇巨匪似的。只不過跟這些貨色講什么忠君愛國無異于對牛彈琴,,妥妥地被人當成放屁,。”
他揚起以心血淬煉數(shù)月無一日偏廢的寒鐵長鉞戟,,大喝道:“黑鴉,!大掠!”
徐東江,、曹春福,、傅陽關(guān)等對二爺最為死心塌地的數(shù)十人越眾而出,聲嘶力竭吼道:“黑鴉,!”
“大掠,!”
桑源又發(fā)出了豪邁梟戾的狂笑,單論嗓門之大,,一人勝十人,,引得白函谷為首的驍騎白隼側(cè)目而視。
除去留守在鬼墟看管馬匹的和老四一什連同小藥童,,在場所有第四旗血棠舊部竟是人人踴躍,、恐后爭先。
張金碑與董迪郎并騎而行,,各率心腹部曲快馬加鞭,,未曾一同放聲呼嘯,,行動上卻沒被落下分毫。
被二爺叫一聲“三哥”的大旗門少主嘴角噙笑:“傻氣不傻氣,,虧他想得出來,。”
奇形長刀在手的越騎校尉之子一臉無奈,,偏又有些躍躍欲試:“誰說不是呢,,可他有句話倒是說進咱心坎兒里去了,你我縱然日后要回朔方,,此時此刻卻不能白來金城走這一遭,。”
說罷他又扭頭喊了一嗓子:“任老哥,,你說呢,?”
在親眼見證白函谷成就宗師之后,任西疇便始終一言不發(fā),,好在他本就性情陰沉,,又被青銅面具遮住半張臉,倒也沒幾人能看出異狀,。
聽到董迪郎的詢問,,任西疇突然摸出隨身攜帶的人皮鼓,運氣一拍,,發(fā)出“咚”的一聲大響,,小鼓發(fā)大音,竟是聲傳百丈,。
他幼時得遇恩師,,時日無多的老人勉力傳道授業(yè)之余,還教了人皮制鼓之法,,說此鼓音洪而悲,,最適合敲響于亂世中,能有長歌當哭之風骨,。
任西疇當時不解其意,,好在時至今日仍能記得幾句老人臨死前低聲吟誦的歌謠。
“百年涂炭人說苦,,九邊鳴鏑鬼嚎哭,。”
他默默吟誦道,,鼓聲斷斷續(xù)續(xù),,不成曲調(diào)。
“尸山血海無冤魂,魑魅窺人燈火青,,餓殍如麻骨如山,,飽食猛虎臥荒丘?!?p> 歌聲漸大,,雖然唱詞并不合音律,僅是斷章殘句拼湊而成,,卻更見凄涼哀苦,。
鼓聲驟然轉(zhuǎn)急,如春雷夏雨,,連綿不絕,,其音更是轉(zhuǎn)為激越鏗鏘,一瞬間傳遍整個戰(zhàn)場,,連城頭鐵鼓聲也被壓下,。
他的歌聲也驀然洪亮起來,口中所唱的卻換做新詞,,立時令人耳目一新,。
“戰(zhàn)朔方,越幽薊,,走馬金城北,,金城關(guān)下戰(zhàn)云催,?!?p> “人皮鼓,刀吼長風,,男兒志,,豢蛟騎龍,要長槍大劍,,談笑成功,!”
一曲《亂世歌行》,因著一個黑衣白馬的少年,,終于由悲苦中見豪雄,。
這一刻,任西疇,,魔門北宗最后一根獨苗,,終于躋身靈感妙境,得以繼承先師衣缽,。
他摘去青銅面具,,露出刺了一朵漆黑火焰紋飾的臉頰。
淚如雨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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屠龍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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