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一較短長?這黑鴉校尉年紀(jì)不大,心卻不小,,難怪有膽子欺負(fù)小姑姑,。”
赫連明河小聲嘀咕著,,對方聲音雖輕,,以他的境界卻是聽得清清楚楚。
他如一頭魁梧臃腫的人熊般,,雙手橫著膀子在萬柳叢中走了許久,,眼前忽地天光變幻,顯露出一座粉墻延綿,、門扉敞開的院落來,,門內(nèi)血光耀眼,空氣中彌漫著沁人心脾的花香,。
一個白衣少年懷抱鐵劍,,側(cè)身倚在門框上,扭頭望著一樹絢爛的血海棠,,似乎并沒有察覺到赫連明河的到來,。
赫連明河嘿嘿一笑,將雙手伸向背后,,一手攥住刀柄,,一手握在刀鞘尾部,模樣極為憊懶,,邊晃晃悠悠前行邊開口道:“抱劍觀花,,小師叔好雅興!”
吳二三一動不動,、置若罔聞,,唯獨懷中赤螭劍上有兩條猩紅血線在盤旋游走,散發(fā)著與血海棠一般無二的瑩瑩血光,。
赫連明河雖口稱“小師叔”,,其實并不如何恭敬,且似是對吳二三的反應(yīng)早有預(yù)料,,也不等他回應(yīng),,三步兩步徑直越過白衣少年,晃悠進了院中,。
就見血海棠樹下不遠(yuǎn)處的角落里,,落著那只雀頭鷹身、雁翅鳳尾的赤紅色大鳥,,正自顧自梳理著被吹亂的美麗羽毛,。
赫連明河不由搖頭,,嘆氣道:“整日里滿眼的綠煙血芒,真真晃得人眼花目眩,,實在是瞧得厭了,,小姑姑你說是不是?”
青籬正站在小樓臺階上,,聞言瞪眼道:“又要討打,,前些日子險些把蘇前輩的小碧驢偷偷打殺了吃肉,若不是師父面子大,,不知要惹多大的禍?zhǔn)鲁鰜??再敢打赤霞兒的主意,我可不饒你,!?p> 被叫做“赤霞兒”的異種鳳鳥也引頸長鳴一聲,,對著赫連明河怒目相向。
“那個姓蘇的狗屁壺仙找上門來,,原本就沒存著什么好心思,,理他做什么?”
赫連明河跺跺腳,,叫屈道:“也是我看走了眼,,那頭賊驢論修為竟不比我差多少,心眼兒又多,,哪里是能輕易打殺的,?分明就是栽贓陷害,拿我尋開心呢,,當(dāng)真是有其主必有其驢!”
說到此處,,他忽地朝鳳鳥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:“赤霞兒就不一樣了,,笨頭笨腦的沒啥大用,還不如烤來吃,,也不枉了這一對大翅膀不是,?”
赤霞兒狠狠一扇翅膀,身軀騰躍而起,,徑直撲向赫連明河,,兩只利爪向內(nèi)一合,毫不留情地貫向他的雙耳,,同時豎翅如刀,,赤中泛金的翅尖凌空下劈,帶起一陣猛惡的勁風(fēng),。
赫連明河笑意不減,,只將肥碩的身軀輕輕一晃,,已是靈巧躲過。
他也不還手,,一個跨步便躍上樓前臺階,,順勢單膝跪地道:“老爺,明河今日會了會詔獄黑鴉,,發(fā)覺同輩之中還是有些高手的,,是以想再出去走走,與天下帶刀之人切磋切磋,,特來辭行,,還望垂憐允準(zhǔn)?!?p> 赤霞兒一擊不中,,見狀卻是不敢造次,只得恨恨地長鳴一聲,,振翅沖天而起,,轉(zhuǎn)眼便不見了蹤影。
院中被它的翅膀帶起一陣狂風(fēng),,吹得人衣擺飄飛,,滿樹的血海棠隨風(fēng)搖曳,散發(fā)出的馨香不但未曾消減,,反倒更加濃烈起來,。
赫連明河等了片刻,樓內(nèi)卻無回應(yīng),,咬了咬牙道:“老爺說過,,明河一旦出去,很多事便要身不由己,,師父也說,,我這輩子注定是給人磨刀試劍的命,往大了說,,也不過是為真王開路,,所以他不點頭,我便不能出莊……”
他說著,,忽地長笑一聲,,如豺聲般刺耳:“赫連明河天生刀胚,被師父以萬古刀殘骸打磨根骨而漸生鋒芒,,又蒙老爺授以玄功,、凝聚氣運,成就后天刀鞘以藏鋒,,心中不勝感激,,不管日后是小姑姑還是小師叔來取我這條性命,,總歸不能便宜了外人不是?到時放手一搏,,無論生死,,絕無怨言!”
赫連明河站起身來:“在此之前,,明河要出去轟轟烈烈走上一遭,,順便了結(jié)幾樁心愿?!?p> 站在他身側(cè)的青籬瞪大眼睛,,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驚愕,看了看一臉鄭重的赫連明河,,迅速轉(zhuǎn)身望向幽深難測的小樓深處:“師父,?”
吳二三將目光自血海棠花上移開,淡漠地掃了一眼赫連明河,,后背離開門框,,輕移兩步擋住了院門。
小樓內(nèi)依舊寂靜無聲,。
赫連明河轉(zhuǎn)過身來,,丑陋黝黑的臉上露出憊懶的笑容,右手緩緩抽刀:“赫連明河違抗師命,,怕是做不了謫仙帖下代秉筆執(zhí)事了,,今日便以十萬大山貔妖王之后、羆蠻少主的身份,,請小師叔賜教,!”
吳二三仍是抱劍而立,語氣緩慢而冰冷:“飛仙觀主于我有恩,,你不出莊,,我不殺你?!?p> 赫連明河嘿嘿一笑:“小師叔自信現(xiàn)下就有本事殺我?你境界未到,,即便殺了我也沒多少好處可得,,是不是太急切了些?”
吳二三閉上嘴,,懷中赤螭劍猛地一跳,,躍至他身前,隨即劍身一橫,,停在他抬手可及的位置,。
血色劍氣大盛,,將劍身盡數(shù)遮掩,濃郁粘稠,、無聲涌動,,將他一身白衣籠罩上一層不詳?shù)某喙狻?p> 吳二三毫不猶豫伸手探入血色光華之中,穩(wěn)穩(wěn)握住劍柄,。
赤螭劍外滿溢的劍氣反倒迅速收縮,,眨眼便盡數(shù)涌入劍身上兩條猩紅血線之中,再次顯露出平凡無奇的鐵劍原貌,。
吳二三頭頂虛空卻恰恰相反,,唯獨靈感境界宗師才可目睹的巔峰氣象驟然匯聚成形,漫天血光迅速收斂融匯成一朵形體變幻不定的妖異血云,,仿佛其中孕育了什么兇戾之物,。
若是劉二爺在此,只怕會聯(lián)想起當(dāng)日金城關(guān)下賀蘭長春的龍氣靈胎,。
手腕一翻,、劍尖前指,少年劍魔一步邁入院中,,認(rèn)真道:“直接出第三刀吧,,一招定生死?!?p> 赫連明河緩緩走下臺階,,抬頭看了一眼那朵血云,粲粲一笑:“當(dāng)真好血食,,我的元羆法相早就垂涎已久啦,!”
他抽刀在手,,周身黑褐色靈氣涌動,,化作纖毫畢現(xiàn)的骨骼、血肉,、皮毛,,一層一層附著在他本就極為肥碩的身軀上,其緊密程度絕非哥舒東煌麒麟甲那般與身軀涇渭分明,,竟像是原本就長在赫連明河身上一般,。
他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起來,,轉(zhuǎn)眼化作一頭猙獰異獸,,形似人立而起的巨熊,唯獨一顆頭顱隱隱帶著虎形,,而原本的那柄長刀,,竟成為他右爪一根手指上的指甲,,雖長得有些過分,但確確實實是長在指甲的位置,。
眼見得廝殺將起,,青籬小臉漲紅,氣急敗壞地叫道:“你們兩個不要胡鬧,,好好的出什么莊,,分什么生死?師父師父,,你快出來……”
少女的話音未落,,吳二三已然邁步前沖。
他雙手持劍,,筆直前指的劍尖微微斜向上一劃,劃出一道迅捷如閃電的血色弧光,,瞬間切開了兩人身前一切有形無形的阻擋,。
下一個瞬間,白衣劍魔的身影已不可思議地出現(xiàn)在赫連明河身前,,鋒銳鐵劍直刺龐大異獸的肚腹,。
赫連明河不閃不避,抬起右爪狠狠向下拍去,,長刀所化的鋒銳爪尖自上而下劈向吳二三面門,,竟是拼著挨上少年劍魔一劍而重傷甚至喪命,也要將對方切成兩半,。
這一招之間,,竟真的是要分出生死!
青籬臉上甚至來不及露出凄楚之色,,只是下意識閉上眼睛,,緊接著又睜開,拼命想看清結(jié)果如何,。
她很快就瞪大了眼睛,,只因他瞧見赫連明河一爪已然拍下,甚至隔空將身前地上拍出了一個巨大的爪形深坑,,卻并沒有拍中吳二三,。
少年劍魔仍保持著持劍前刺的姿勢,人卻詭異地出現(xiàn)在赫連明河身后,,兩人背道而馳。
赤螭劍上一塵不染,,異獸爪尖雪亮非常,,叫人匪夷所思,。
虛空中有人開口,飄渺空靈,,仿佛自不可知的幽深之地傳來,,仿佛渺空一切,令院中三人生出螻蟻之感,。
“古來取死易,、求活難,又何必急于此刻,?”
吳二三在臺階前倏然止步,,長劍入懷,默然而立,。
赫連明河轉(zhuǎn)過身來,,豺嘯一聲,獸軀隨即崩解,,露出了本來面目,。
青籬嘻嘻一笑,臉上滿是欣喜,,也轉(zhuǎn)身看向小樓深處,,嘴里卻撒嬌道:“師父又講大道理了,還這樣故弄玄虛,,總歸沒有當(dāng)面說話時讓人心生親近,。”
赫連明河再次半跪于地,,誠懇道:“老爺,,那黑鴉校尉拼著折損根基也要以刀明志,赫連明河自忖不輸于人,,大不了豁出這條性命便是了,。”
“你祖上貔妖王與我是舊識,,他壽盡之前,,料定熊羆二蠻失了共主,必定被新王打壓而凋零,,這才托我護佑其后輩中的可造之材,。數(shù)月前蘭陵王入十萬大山征蠻,各部袖手旁觀,,使得熊蠻近乎滅族,,你這趟出去,是要護佑羆蠻族人,還是要給源出一脈的血親復(fù)仇,?”
赫連明河也不怕老爺惱怒,,沉默半晌,方才開口問道:“蘭陵王便是師父口中所謂的真王,?”
“天機不可泄露,。”
赫連明河嗤笑一聲:“下棋人的心思,,自然是不能叫棋子得知的,。”
他站起身,,復(fù)又躬身一禮:“老爺若無別的吩咐,,明河這便去了?!?p> 說罷,,這位羆蠻少主直起身來,絕然轉(zhuǎn)身,,大步走了出去,。
吳二三亦是微微躬身為禮,才要離去,,卻聽虛空中那聲音繼續(xù)道:“魯絕哀滅了上古青州練氣士大宗門謫仙帖的道統(tǒng),,還將其名號占為己有,如今謫仙帖的余孽里出了幾個英才,,想要重立宗門,。昔日苦主難免要上門尋仇,赫連明河這個下代秉筆卻明擺著是撂了挑子,,你既然欠了魯絕哀一個人情,,不妨代他去迎上一迎,權(quán)做磨劍之用,?!?p> 少年劍魔不假思索地點點頭:“何人,何地,?”
“公孫龍……京師,!”
這一日,伏龍山中罕有人知的一座遍植柳樹的山莊,,有兩人先后出莊,。

屠龍氏
********* (感謝我的中二歲月,、肥豬也能飛得輕盈兩位道友的打賞?。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