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,始終是濃于水的,。
?。?p> 拖著疲憊的身體,疲憊的眼,,我踏上了回云城的路,,在重慶下飛機(jī),。
快到云城的時候,,我接到大頭的電話,,他說奶奶的情況已經(jīng)穩(wěn)定,不用擔(dān)心,。
長途汽車上,,坐我旁邊的是一個光頭的中年人,那個發(fā)型,,讓我聯(lián)想到他可能是剛出獄的罪犯,。叔叔很熱情,遞了一瓶礦泉水給我,。
不知道為什么,,我總是覺得他很眼熟,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,。
“我的兒子跟你差不多大,,就要參加高考了?!笔迨逭f起自己的兒子,,滿臉的自豪。
“祝他考個好大學(xué),!”我可能不會參加高考,,也不便說我也是明年高考。
下車后,叔叔汽車下面拖出一個黑色的行李箱,,渾圓的光頭,背有些佝僂,。他看著我身后,,微笑著說:“洋洋,我回來了,?!?p> 我大吃一驚,頓時發(fā)現(xiàn)他又像沈澤洋又像安鑫,,我沒有見過,,這是沈澤洋的爸爸?
“騰飛,,你回來了,?”是沈澤洋奶奶的聲音。
“恩,,媽,。”叔叔疲憊地應(yīng)著,,看起來風(fēng)塵仆仆,。
我一轉(zhuǎn)過頭,老太太像是想起什么似的,,快步走到叔叔旁邊,,捂住他耳朵,悄悄對他說:“我說騰飛,,你怎么不買一頂帽子戴,?”
聲音很小,我還是聽見了,。我也覺得他戴上帽子會好一點,,至少不會引人注目。
叔叔可能覺得老太太瞧不起他,,有些生氣地說:“媽,,我才回來你就說這些?人家從那里面出去,,家里還給他放鞭炮去晦氣,,你倒好,連家里人都看不上眼了,?我是不是給你在外面丟人了,?”
可能是叔叔的語氣重,老太太急得眼睛都紅了,也扯開嗓門:“我只是擔(dān)心你會著涼,,我是你媽,,生你養(yǎng)你,怎么會嫌棄你,!你說,,我哪一點對不起你,可你在外面都干的些啥事兒,?你的兒子就要參加高考了,,關(guān)鍵的幾年,你偏偏干出這樣的事兒,,你對得起他嗎,?”
周圍的人都在朝這邊看,竊竊私語,,指指點點,。
沈澤洋低著頭,他最不擅長的就是應(yīng)付這樣的事,,他所能做的只有逃避和沉默,。
“沒事,都是一家人,。婆婆,,生氣對身體不好?!蔽易叩嚼咸砗?,拍拍她的背,讓她消消氣,。
我畢竟是個外人,,他們會覺得,在外人面前爭這些問題會更丟人,,就轉(zhuǎn)移話題說一些無關(guān)痛癢的事,。
其實,我很質(zhì)疑老太太說的怕叔叔著涼,,畢竟云城還頂著39度的高溫,,地面溫度都五六十了。人在緊張,、被質(zhì)疑的狀況下,,什么可笑荒唐的話都能說。她在云城幾十年,,一直有很好的名聲,,但就是最近這些年,,她成為了悲劇的風(fēng)眼,先是兩個兒子因為開公司的事大打出手,,再是最孝順最有出息的大女兒出事坐牢,,接著小兒子又坐牢。她心里苦,,所以她需要一個發(fā)泄口,,她怕自己有一天會因為這些事情瘋掉。
而沈澤洋,,每天承受著她奶奶越來越怪的脾氣,任由她罵都絕不頂嘴,。
“離開兩年的父親,,只有依靠書信來維持親情和愛的父親,遠(yuǎn)在他鄉(xiāng)觸不可及的父親,,多么希望你能回來陪我,,至少,讓我心里感到溫暖,。無論你曾經(jīng)做過什么,,你始終都是我的父親,我會原諒你,。我不會嫌棄你曾經(jīng)犯過什么錯,,我不會覺得這是我一生的恥辱。你離開這么久,,我終于發(fā)現(xiàn),,沒有什么,比你在,,更讓我覺得幸福,。”
這是沈澤洋寫的個人日記,,后來我用另一個QQ,,發(fā)現(xiàn)沒有這篇日志。原來,,他是那么信任簡明靜,,那份信任遠(yuǎn)遠(yuǎn)超過史麥兒。
“史麥兒……你回來了,?!鄙驖裳笥行┎蛔匀坏馗掖蛘泻簟?p> “嗯……”
時隔兩年,,再次見面,,他連名帶姓地叫我,,史努比永遠(yuǎn)也回不去了。
*
云城中心衛(wèi)生院里,,奶奶打著點滴,,枯瘦如柴。白色的墻壁白色的床單,,讓人覺得空洞,,絕望。
我一進(jìn)來,,奶奶就撐著身子,,把手伸向床頭的柜子,“小麥啊,,這里有牛奶和香蕉,,餓壞了吧?”
幺嬸和大姑連忙扶住奶奶,,我哽咽著:“嗯嗯,,小麥餓了,要吃香蕉和牛奶,?!?p> 我邊吃香蕉邊喝牛奶,一口氣吃了三根,。我知道,,沒有什么比我能吃能喝更能逗她開心。邊吃邊說一些在學(xué)校里的趣事,,還有我九月份就要參加化學(xué)競賽了,,競賽可以保送讀大學(xué)。奶奶一直樂樂呵呵,,眼睛笑得都睜不開了,。
奶奶長期臥床,需要用濕毛巾擦拭身體,,不然會長褥瘡,。我出去打了熱水,兌溫一點,,用手嘗試溫度,,大姑交代了要稍微燙一點。我擰好毛巾,,小心翼翼地擦,,人老了,皮膚已經(jīng)松動,,就像嬰兒的皮膚一樣軟,,上面還有老年斑,。
幺嬸和大姑幫著奶奶翻身,原來奶奶已經(jīng)這么弱,,連自己翻身讓我擦背都做不到,。她是把我拉扯大的奶奶,小時候她給我洗澡,,現(xiàn)在我長大了,,她成了孩子。
晚上,,吃過盒飯,,叔叔嬸嬸鄭重地對我說:“小麥,你也不小了,,有些事我們必須提前告訴你,。”
一種不祥的預(yù)感彌漫開來,,我大概猜到他們要說什么。在醫(yī)院的走廊里,,我平靜地接受了第三個消息,。
奶奶時日無多了。
在那個困難的年代,,她把吃的留給兒女,,自己吃樹皮、吃白泥,、吃草根,。到了該享福的晚年,直腸癌即將奪走她的生命,。
其實,,現(xiàn)在的奶奶很痛很痛,只要不輸止痛藥,,就痛得生不如死,。她的生命,只要一離開藥就會終結(jié),。這么久以來,,奶奶的醫(yī)藥費都是由幺叔承擔(dān),但他說,,是他母親,,該治就得治。但現(xiàn)在,,止痛藥的效果越來越弱,,病痛侵蝕著奶奶的身體,。
在深圳的大醫(yī)院里,奶奶自己拔掉針頭,,想了結(jié)了自己,。最后搶救過來,她只說她想回云城,,想見我,。
云城有一個說法,人如果在死的時候回到他出生那個地方,,就了無遺憾了,。
所以,奶奶要回云城,,回到這個生她的地方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