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州,，顧府,，中秋第二日

　　顧府今天有客人來訪,，是出嫁的大娘子回府省親,，順便帶來了一些中秋節(jié)禮。

　　顧惟允一直在屋外等著顧大娘子,。

　　顧大娘子在二房見過爹娘之后,，又過來拜見完大伯大娘,，就來找堂妹說話了。兩人親親熱熱的在屋門口見了禮,，顧惟允就領(lǐng)了堂姐進(jìn)屋,。

　　顧大娘子進(jìn)屋后就拉著顧惟允仔細(xì)瞧了瞧，笑嗔的道

　　“我們二娘真是越來越好看了,，也不知怎么長的，盡挑著大伯和大娘的長處來了,?！?p>　　顧惟允就道

　　“堂姐何須打趣我，難道堂姐夫還敢嫌堂姐,？”

　　顧惟允本是打趣的話,，誰知話一出口卻見堂姐臉色一變，顧惟允覺著有些不好,，立時問道

　　“堂姐怎么了,，可是堂姐夫真的做了什么事？”

　　顧大娘子臉色雖沉,，卻還是笑了笑道

　　“咱們姐妹說會兒話,，聊他做什么?！?p>　　顧惟允沒有再問,，但還是知道應(yīng)是堂姐與堂姐夫的感情出了問題，顧惟允有些心有戚戚焉,，堂姐這么好的人,，堂姐夫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。顧惟允順著顧大娘子的話聊起了別的,，說著說著卻聽到堂姐道

　　“唐縣令他們家的那個小公子啊,，長得也是一表人才，聽說現(xiàn)在在府學(xué)里讀書呢,，看著倒比誠哥兒和信哥兒出息些,，在說這唐家也是個世家呢，別看他們這一支和本家離的遠(yuǎn),，但是好歹是世家不是,。”

　　顧惟允聽著頭都有些大了,，自今年十五歲及笄以來,，來顧府相看的媒婆就更多了，但顧惟允想著聽到的消息,，便越發(fā)不太想議親了,，如今想到堂姐和堂姐夫的感情竟也不太好了,，就更煩躁。

　　“堂姐,，好了,，你剛剛還說咱們姐妹倆說話呢，你如今說個外人做什么,？”

　　顧大娘子便沒好氣的道

　　“你可多上點(diǎn)心吧,，我的好妹妹。你也到年紀(jì)了,，女子哪個不成親呢,？這人都說呀，女子成親就是第二次投胎,，誰不希望嫁得好呀,，這唐小公子也有的是人爭著搶著嫁呢，他們家那個老太太雖然難纏些,，但你敬著讓著些便好,，等忍過這些年啊，唐小公子也有了前程,，你在生兩個兒子,，你可就享福了?！?p>　　顧惟允聽著越發(fā)不想嫁人了,，她反駁道

　　“女子出嫁到底是去嫁人還是去伺候人了，嫁人之后伺候公婆不說,，身為人子是該敬的孝道,，但稍遇著些苛刻的婆母，每日卯時就要起來站在婆母房門侍候著,，飯點(diǎn)不能吃飯,，一刻不能離了婆母，若是婆母有個頭疼腦熱你就是全家的罪人,，晚上丈夫回來又得服侍丈夫,，丈夫若是在外面若是有了人，還需大度的迎進(jìn)來,，若是丈夫偏頗,，妾室便能騎在你的頭上，還要為他生兒育女,，若是三年無子,，你又是全家的罪人。一天到晚圍著家里的公婆妯娌丈夫之外,，家里的大小事務(wù)還得落在你身上,，若遇著寬明的人家還好,，持身為正便罷了，若遇著那家風(fēng)一般的,，不說家里的仆人會不會奴大欺主,，便是日常事務(wù)就錯綜復(fù)雜。這樣的一日復(fù)一日,，人還活不活了,。過的都還不如咱家的下人自在，我到底是去嫁人的還是去做奴才的,，況且做奴才的一日的活計還有做完的時候,，還有月錢，我有什么,，我有滿身勞疾,，我有滿屋埋怨,，我真是滿腹憂愁”

　　說著顧惟允喝了一口茶,，放下后嘆了一口氣才道

　　“便是這些我都能忍了，但就像姐姐說的嫁與那唐小公子,，看著也風(fēng)光了,，外人也只會說我攀上了個好丈夫，覺著我能嫁著那樣的多是我顧惟允高攀了人家,?！?p>　　其實(shí)顧惟允心里是很不舒服，她自己并不覺得自己差在哪兒,，便是身家好像差了一點(diǎn),，但說實(shí)話，顧家在宣州這一帶都并不算差的,。除此之外,，她自己也不明白，為什么女子好像天生就要低人一等,，她能理解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分三六九等,，因?yàn)樽怨乓詠砭腿绱耍蕶?quán)當(dāng)然至上,，世家當(dāng)然尊貴,，可是她不明白，就算是頂頂高貴的世家中女子也比男子差上許多,，甚至有許多規(guī)范女子行為婦言婦德的書都是世家編寫的,。顧惟允如今并沒有女子就應(yīng)該和男子一樣想法，但顧惟允在婚姻里看到女子的付出和女子承受的壓力,，顧惟允想想就覺得窒息,。

　　但是顧惟允知道自己這輩子不可能不嫁人,，不過從海棠這件事當(dāng)中，她也明白了一個道理,，她是地主家的小姐,，所以她可以庇護(hù)海棠，讓她和離成功能拿到賠償錢財,，便是下半輩子不嫁人也有依靠,；若是她身份更高一些她是不是就能庇護(hù)更多人。

　　采買女官在采買宮女的事她也聽過說的,，當(dāng)時只是詫異宮中的女子竟也可以當(dāng)官,，并沒有太多的想法，但是這些時日發(fā)生了許多事,，顧惟允不自覺的就想到了這個消息,。

　　如果一定要嫁人，為什么不可以是天下最尊貴的人,。如果可以不嫁人,，那么為什么不可以去當(dāng)女官，雖說還只是在宮里,，但是影響都是輻射的,，原則都是一步步改變的。

　　這個想法一旦冒出來就在也壓不下去,，通過采買宮女進(jìn)宮是她最好的途徑,。若她是一心當(dāng)后妃，憑父親的人脈,，憑自己的容貌,，或許通過有心人進(jìn)獻(xiàn)自己也能達(dá)成目的。但是她不想這樣,，這樣的方式進(jìn)宮父親會被人說獻(xiàn)女求榮,，她以后就算得寵也會被人說魅惑君主，也接觸不到這個只聽說過的女官,。而通過采買宮女進(jìn)宮,，方式合理，便是做不了妃子,，自己也可以做女官,，一樣很好。

　　唯一要擔(dān)心的就是,，通過采買宮女進(jìn)宮,，就要舍棄自己原有的尊榮，一般的女子都不會去做,，偏偏顧惟允舍得,，因?yàn)樗雷约喝绻贿M(jìn)宮就只能嫁人,。顧惟允自小和兄長一起讀書，便是課業(yè)也會幫著兄長做,。

　　她明白不破不立的道理,，她也有破釜沉舟的勇氣。

　　但顧大娘子呆呆的看著堂妹說了一大通,，并沒有非常在意,，她覺得每個女子都是這樣過來的，于是拿著手指輕輕推了推顧惟允的頭,，嗔道

　　“說什么胡話呢,，看你不擔(dān)心自己的親事，大娘都快急死了,?！?p>　　之后兩人又有的沒的說了一些，顧大娘子離府之后,，顧惟允還是有些心事重重,。看著大堂姐遠(yuǎn)去的馬車,，她轉(zhuǎn)過頭來問丫鬟

　　“父親可在書房,？”

　　顧惟允看著書房,，轉(zhuǎn)過頭來對丫鬟道：“你先下去吧,。”

　　她深吸一口氣推開書房門

　　……

　　不管如何,，在九月初一這一天,，顧惟允看著面色沉如水的父親，看著滿臉淚水的母親,，和滿臉不解的兄長,。眼睛忍不住紅了起來，她跪下對著父母拜了三拜,，然后看著父親道

　　“女兒不孝,，空長十五，今遠(yuǎn)雙親,，傷親至深,。然，父親闖南走北多年,，見多識廣,，母親持家經(jīng)營，亦所見甚多,；凡此間男女,，男子求建功立業(yè),，飛黃騰達(dá)，終得世間稱贊,；女子僅求家和美滿,，卻終難還愿。故允知,，世縛女子多眾,，為媳為妻為母為主，難得圓滿,。允此去不求榮華富貴,，亦不求夫妻白頭，惟愿求得公理,，非妄求與男子同等,，僅愿世道豁達(dá)，待女子寬和,，允心所念甚久,，此行必去矣?！?p>　　“今日離別,，允三拜矣。一拜父母恩重,，生養(yǎng)教護(hù),；二拜女兒不孝，忤逆雙親,；三拜此去別離,，山高水遠(yuǎn)。萬望父母保重身體,，允拜別,。”

　　顧磊看著眼前的跪著的小閨女,，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讓她跟著她兄弟讀書是不是錯了,。看著眼前的女兒只能擺了擺手,，她母親卻已經(jīng)忍不住哭出聲來,，她走上來保住顧惟允道

　　“娘的二娘啊，你為什么要去啊,，宮里那是吃人的地方啊,。”

　　顧惟允也抱著娘說

　　“娘，你一定好好的,，別和爹爹置氣……”

　　說著自己也忍不住哽咽起來,，她何其有幸生在這樣一個寬明之家，若是尋常人家,，好好的地主小姐不做去做什么宮女,，肯定要被趕出家里去的。

　　看著那邊女官已經(jīng)在催促,，顧母趕緊拿過手里的包袱塞進(jìn)顧惟允的懷里,，小聲的道

　　“這里面你爹放了不少銀子，還有一件衣服,，里面都縫著金葉子,。在宮里有事就用錢，千萬別省著,，宮女每個月也都會省親,，再過幾年你父親也會去京城。二娘,，別害怕,，啊?！?p>　　顧惟允終究趕上了這五年一次采買的尾聲,，進(jìn)了這座宮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