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
“宣北朔使臣覲見,!”太監(jiān)尖細的聲音刺破殿內的空氣。
又是一對人馬浩浩蕩蕩的進了始慶殿,,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穿紫色朝服的青年男子,身材修長,,身形略顯清瘦,,濃眉大眼,面如冠玉,,神態(tài)安然自若,,微帶淺笑,步伐徐而不緩,,別有一番溫文謙和之態(tài),。此人想必便是北朔岐王聞人成僡了,我在心里暗自感嘆,,果然是俊才無雙,,名副其實,。
聲旁的莊誠低低嘆了一聲,,應該也是感嘆這聞人成僡確實人才出眾。
“宣滕州世子覲見,!”
不同于北朔幾十人的宏大陣仗,,滕州的慕容涵琚僅僅帶來一名侍衛(wèi),兩個隨處,,顯得有些孤零零,。慕容涵琚今天也是身著朝服,深藍的織錦,,翠綠玉冠,,倒是看上去顯得人挺拔了不少,遠遠看去,,也算是個出眾的人物了,,可是近觀,眉宇間的狠戾之色還是很明顯,,怎么看都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,。
接見使臣,總免不了要走一遍場面,,左右不過是那些官話,,任是誰也說不出個什么特別的,我無心聽他們廢話,,百無聊賴,。我左右環(huán)視,禁不住開始打量那北朔使團,,卻是入目個個的謙和有禮,,倒是真的瞧不出什么特別,。
忽然,我眼睛一亮,,將目光定在一個嬌小的身影上,。雖是穿了和使臣同一顏色的棗紅錦袍,樣式也是極盡簡單,,但儼然是女子的服飾,,釵環(huán)未飾,并不顯眼的鳳尾單髻,,混在朝臣中一點也不引人注目,,可我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那個女子。她坐在僅有兩座位的使團的前排,,服飾分明就是皇家儀制,。
是位公主,我有點吃驚,。要說我們大株也算是很注重女子的,,宗族親貴中的女子可以學習政論謀略,也可以稍稍習武,,但是,,這樣公然讓女子以使者身份登堂入室,還是有悖禮法,。我真不知應該是感嘆北朔民風開放,,還是感慨一個得寵的公主能受到這么高的榮譽。
那位北朔公主應該不比我大太多,,一副天真可愛的樣子,,皮膚白皙,姿容和謹安謹寧她們比差了不少,,不是很耀眼,,但是清純可人,到不失為一佳人,。她可能也像我一樣無聊,,手里也在把玩一條鞭子。這才是我最感興趣的東西,。
“乾元鞭,,沒錯?!?p> 我轉頭,,沖著莊誠皺皺眉。莊誠并不看我,,“鞭身由九九八十一節(jié)相連,,以精鋼鍛造,,靈巧多變,氣勢如虹,,把手為烏金所制,,堅硬無比,長過一般鐵鞭,,可用做短戟,,鞭頭可彈出內刃,出其不意,?!?p> “嗯”我回應。
“好兵器,?!鼻f誠笑的很溫柔,在別人看來,,一定是對我疼愛有加的樣子,。
“她會用么?”我冷不丁的問,。乾元鞭啊,,天下有名的十八利器之一,拿在一個小姑娘手里當玩具,?
“呃,這個,,北朔宗族不是都要習武的嗎,?”莊誠撓頭。我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,。要把乾元鞭用的像個樣子,,沒個十幾年的功力能行?
皇家宴會,,吃飯從來都是最不重要的事,。我環(huán)視四周,王孫公子,,使節(jié)朝臣,,命婦宮眷,一個個正襟危坐,,笑的端莊無比,,桌子上的菜基本沒有動過,涼了,,就被換上了新的,,然后在等著變涼,。一樣的禮節(jié),一樣菜肴,,一樣的程序,,君臣之間的對答都像是預先編排好的,他們會不會無聊,?
不過我還是比較高興的,。我參加這種宴會的機會太少了,美食和歌舞對我還是很有吸引力的,,面前的盤子被清了又清,,估計我是這里唯一吃過晚飯的人。
莊誠坐在我旁邊,,一小口一小口文雅的喝著酒,。我不受他影響,繼續(xù)吃,,好戲還早著呢,。
終于,在飯后甜品上到第三道,,舞姬換上了第四批,,莊誠的第五杯酒也喝干了的時候,北朔的岐王開口談正事了,。
“晚輩久聞大株皇族,,武可馳騁疆場,保家衛(wèi)國,,文可縱橫朝堂,,指點江山,雖女子亦巾幗不讓須眉,。今日晚輩奉父皇之命厚顏來此相求,,愿為我北朔求取一位太子妃,以結南北百年之好,?!?p> 終于來了,我放下筷子,,擦擦嘴,,準備看戲。
“哈哈,,天下南北割裂已二十余載,,雖無戰(zhàn)亂,但南北不通,,商旅阻塞,,實非百姓之福,。既然大朔有此等誠意,愿結姻親之好,,造福蒼生,,我南株又有何不允之理?”父皇撫著酒杯,,不喜不怒,。
“晚輩多謝陛下!此番結姻,,不僅是南株北朔相容相敬,,更是四方百姓之福啊,!”聞人成僡舉杯,,說的很恭敬。
“王子言重,!只是,,這求親按理是求取,朕子嗣不豐盈,,倒也有幾女未嫁,,不知北朔,要求那個,?”父皇看著聞人成僡,,笑的一臉的慈和。
“大株公主金枝玉葉,,想必個個天資聰穎,,姿容不凡,晚輩不好妄下定論,。”聞人成僡起身,,對著皇后深揖,,“不知晚輩可否斗膽請皇后娘娘為晚輩引見一二?!?p> 話音一落,,殿里瞬時鴉雀無聲。一時間,,盡然沒有人敢說話,。
要知道,如今天下分南北,,多年勢均力敵,,難分高下,,這幾年,雖說是南株內部暗潮洶涌,,北朔大治,,帝氣有北移之勢,但到底南北在名頭上是齊平的?,F在聞人成僡公然提成這種請求,,要挨個審閱公主,對南株的面子肯定有所損傷,。
皇后不愧是經過事的人,,淡淡的笑著,也不說話,,在場的其他人也就不敢開口,。
“北朔求取之心,本宮與眾妹深感惶恐,。本宮素聞北朔民風開發(fā),,豪爽不拘禮節(jié),岐王殿下此番求取之心本是一番美意,,只是我大株自齊以來就奉守禮節(jié),,幾位妹妹都還年幼,貿然引見于陌生男子,,即便將來真是有幸嫁于北朔太子,,今日之舉對殿下也恐不宜吧?”謹華不愧為長姐,,幾句話即有禮又有據,,還夾帶肯定了南株的忠良,諷刺了北朔當年的逼宮行為,,順道提醒了聞人成僡不要忘了自己求取的公主會是未來的嫂子,,不能失禮,更不能曖昧不清,。謹華的聲音也是柔柔的,,很有禮貌的低著頭。只是,,在末了,,抬眼朝我這邊掃來,目光落在莊誠身上,,柔軟的幾乎把我融化,。可是莊誠好像根本沒看見。
“是本王唐突了,!失禮失禮,!本王一時性急,未曾考慮周全,,還望皇后娘娘見諒,,各位公主見諒?!甭勅顺蓛a道歉,,可我總覺的他語氣不好,傲慢的很,。
“什么失禮不失禮的,,我們北朔的太子妃又不是誰都能做的!”北朔使團中的少女突然站起來,,大聲說,。
“貞蘭!”聞人成僡低聲呵斥,。
“要依我說,,這太子妃也好選。都說南株公主自小習文習武,,才貌雙全,,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此?!必懱m毫不收殮,,離席走到了殿堂上,一副對南株不屑的樣子,。
“貞蘭,,你太失禮了!回去,!”聞人成僡提高了聲音,,卻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。
貞蘭也好像根本沒有聽到聞人成僡的教訓,,自顧自的繼續(xù),,“巧了!我們聞人家的女孩也是自幼習武,,刀馬功夫不輸男子。不如,,讓你們的公主出來和我比試比試,,若誰能勝利我手中的鞭子,我們大朔就求誰當我們的太子妃?!闭f著,,真的抖了抖手中的乾元鞭,昂著頭挑釁的看著坐在皇后下首的幾位公主,。大殿里一片寂靜,,沒有人知道這時候應該說什么合適,父皇也只是微笑,,很慈祥,,好像只是在看小孩子的鬧劇,不打算插手,。我的幾位姐姐倒是有些不服氣,,可也不好擅自迎戰(zhàn),畢竟,,這是北朔失禮在前,,挑釁在后,要丟臉也是北朔丟臉,,況且父皇還沒發(fā)話,,她們也不敢動。霎時,,氣氛詭異之極,。
“貞蘭公主果真天真直率,頗有乃父之風,。只是,,這殿堂之上,怎么好動刀動槍,,怪傷和氣的,。”皇后拈了一顆葡萄,,不急不緩的說,。
這貞蘭公主那里是天真,是真傻??!
“貞蘭,成何體統,!還不快向皇后和各位公主道歉,?!”聞人成僡可能是真的急了,,伸手去拉貞蘭,。
貞蘭公主可能真的是驕縱壞了,盡然避過聞人成僡,揚手就把鞭子往謹華那里甩,。謹華大驚,,萬萬沒有料到一國公主真能在大殿上做出這種出格的事情,忘記了躲閃,。
說時遲,,那時快,就在貞蘭的鞭子要碰到謹華的時候,,一個杏黃色的身影閃了過來,,一把將謹華護在身后,一側身,,躲過了貞蘭的鞭子,。貞蘭不甘心,回手揚鞭,,和他糾纏了起來,。
一瞬間,我愣住了,。太子元構,!他干嘛要出手?我可不相信他是為了保護自己的謹華妹妹,。
我與莊誠飛快的交流了一個眼神,,他也有些錯愕。我腦子里飛出無數個念頭,,一時難以理清思路,。卻見那貞蘭和元構打的難舍難分,貞蘭招招狠辣,,元構處處躲閃,,只是想繳了她的武器,奈何貞蘭不依不饒,,最后撿了個疏漏,,一鞭子揮向元構的脖子,元構也是慌亂,,扣住了貞蘭的腕子,,反手一挑把鞭子給打飛了。那鞭子在空中打著旋,,盡然向著我飛了過來,!
我腦子還想著元構的怪異舉動,沒做多想,,抬手就抓起莊誠那條御賜的馬鞭甩出去,。馬鞭不同于我的靈鞭,,太過柔軟,和乾元鞭在空中糾纏到一起,,擰成了一個“軟棒”一樣的東西。元構在打飛乾元鞭時已經使用了內力,,那鐵家伙力量不是一般的足,,馬鞭根本拴不住它,于是,,那“軟棒”就朝著我的頭飛了過來,。我心里一緊,那里還顧得上其他,,掌運真氣,,單手掄圓,向后仰身,,那“軟棒”就貼著我的臉頰又反向飛出去,。我借勢用另一只手在地上一拍,身子跟著那兩條鞭子躍上殿堂,,暗使內力牽制住鞭子,,跨前一步抓住了乾元鞭的烏金把手,穩(wěn)穩(wěn)的站住腳,。莊誠突然起身,,朝我奔來。我猛然回過神,,假裝沒有制住乾元鞭,,閉眼朝前倒下,毫不意外的落入莊誠帶溫暖舒適的懷抱,。
莊誠扶起我,,輕輕問“可傷到了?”我含笑搖頭,,任由他扶著,。
那廂,貞蘭公主已經被聞人成僡捉住,,帶到北朔使團的座位上,,聞人成僡不好意思公然呵斥,再加上貞蘭被太子不輕不重打在手腕上,,旁邊的使臣們拿藥的拿藥,,說好話的說好話,也只能無奈的罵幾句,。太子倒是脫身后就守在謹華身旁,,一副好哥哥的樣子,。謹華真的被嚇著了,坐在那里任由宮女服侍,。一時間,,喧鬧聲四起,好不熱鬧,,比剛剛有歌有舞的時候絲毫不遜色,。父皇和皇后還坐的穩(wěn)穩(wěn)的,壓根沒打算管,。滕州的慕容涵琚也是悠閑的喝著茶,,事不關己。
我低聲問,,“誠哥哥,,怎么辦?”莊誠微笑,,溫和的回答我,,“裝?!?p> 好吧,,我裝。
我繞過人群,,在殿上跪下,,用盡量謙恭但是清晰的聲音說:“謹德失儀,驚擾圣駕,,還望父皇恕罪,。”
突然,,所以的喧鬧都停止了,,我跪在地上,把頭壓得低低的,,還是能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射向我,,快要把我穿透了。好久,,父皇還不說話,,我有點嗆不住。
只聽撲通一聲,,莊誠也在我旁邊跪下,,“臣護衛(wèi)不周,險些使公主玉體受傷,,驚擾圣駕,,請圣上責罰,!”
太子和謹華也像是突然明白過來,雙雙跪倒,。
“兒臣奉命保衛(wèi)始慶殿,,考慮不周,驚擾圣駕,,險些傷及手足,,失禮于使臣。兒臣有罪,,請父皇責罰!”
“兒臣失禮在先,,失儀在后,,有負皇恩,望父皇責罰,!”
旁邊的一眾宮人朝臣也都明白過來,,紛紛下跪請罪,請圣上責罰,??墒鞘ド弦廊徊话l(fā)話。
我偷偷抬眼看聞人成僡,,只見他緊抿著唇,,面部僵硬,修長的眉毛擰在了一起,,恨恨的看著跪了一地的人,。我在心里暗笑,活該,!不好,,朝我看過來了,我趕忙低頭,,擺出恭順的表情,。
“臣,身為北朔使節(jié),,治內無方,,縱使皇妹口出狂言,失儀失德,,驚擾圣駕,,請陛下恕罪?!甭勅顺蓛a最后還選擇低頭,,但并不下跪,。呼啦一下子,他身后跟的使團也紛紛向父皇行禮,。
父皇這才端起桌上的酒杯,,慢悠悠的說:“王子言重了!北朔向來民風淳樸,,不似我南株繁文縟節(jié)頗多,,貞蘭公主怕也是平時自由慣了的,況且又年輕氣盛,,那里受得了此等拘束,?一時急躁了些,也沒什么,。哪來什么罪不罪的,。況且咱們南北馬上就是即成之姻親了,一家人,,就當是小孩子玩鬧,,不必太放在心上??炜炻渥?!”
“謝陛下!”聞人成僡也學乖了,,恭敬的回答,,帶領一眾坐了回去。
“你們也都起來吧,。今天是個喜慶的日子,,被動不動就請罪的,添晦氣,?!被屎筇б惶郑驯娙硕冀辛似饋??;屎笈c皇帝相視一笑,皇后體貼的為皇帝斟酒,,然后,,對莊誠招手,親切的叫他的表字,,“義明啊,,你前些日子去沅州不是領來了一隊舞姬嗎?你母親沒少在我面前夸獎呢,,不如,,今天就領來,,讓大家伙都開開眼界?!?p> “承蒙皇后娘娘厚愛,,臣已經讓她們侯在殿外了?!鼻f誠站起來,,一臉受寵若驚。
“陛下,,那就讓進來吧,。”皇后低聲詢問父皇,,柔柔弱弱的,,她本就嬌小,年輕時也是有名的美女,,這些年保養(yǎng)得當,并不顯得衰老,,再配上那嬌笑,,儼然是個嬌媚的小媳婦。我氣結,,那里還有國母的樣子,?就是貞蘭在大殿上動武也不會比她更丟人??筛富屎孟襁€挺吃她這套,,回頭吩咐,“宣,?!?p> 終于要來了嗎?我有點緊張,,用勺子一下下的喝甜湯,,可是就是品不出味道。
莊誠拍拍我,,“你好歹也看看啊,,我費力好大勁才請來的,跳的不錯,?!蔽夷睦锟吹倪M去,只見到舞姬靈蛇似的腰身扭來扭去,。
“唰”利刃出鞘的聲音,,我第一時間就聽到了,。只見兩個紅衣舞姬從寬大的裙擺下抽出兩把長劍,直直向父皇刺去,,宮女尖叫,,幾名機靈的武將大喊“救駕”,但殿內武將不可佩劍,,他們就徒手沖了上去,,太子也反映很快,叫“父皇小心,!”拔劍也沖過去,。
我面無表情,冷眼旁觀,。忽然,,我感到有人看我。越過殿堂中打斗的人群,,我看到的是聞人成僡那雙深沉的眼眸,,機敏的打量我,若有所思,。我的對面,,慕容涵琚也是盯著我,用眼睛在和我說:“我知道是你們在搞鬼,?!?p> 我只能轉頭,“誠哥哥,?!?p> 莊誠體貼的將我護在身后,做了一個忠心的皇家侍衛(wèi)應該做的事情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