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:15。
林安穿戴整齊,靜靜的坐在客廳。小區(qū)路燈散發(fā)出橘黃色溫暖的光,,滲入陽臺,與客廳冷冷的白熾燈仿佛形成了兩個世界。
對他而言,,現(xiàn)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。
林安拿出手機,,輸入解鎖密碼,,19891010。
微信上有幾個小紅點,,是兒時玩伴王曉給他發(fā)來幾天后的生日邀請,,還有班級群的瑣事通知。
不過林安不在乎這些,,聯(lián)系人列表置頂?shù)氖且粋€男人的頭像,。樣子約莫三十左右,朝著鏡頭露出溫暖的笑容,。
在微信剛剛普及的時候,,他拿父親的手機號創(chuàng)建的。
直到現(xiàn)在,,他依然每個月往卡里充錢,,萬一什么時候主人回來就能用上了呢。
父親的微信頭像就這么躺在那,,讓林安有些不舍,。
他想了想,點擊頭像發(fā)送信息,,“爸,,今天我可能要來見你了?!?p> 聊天界面顯示的歷史消息永遠(yuǎn)只有四個字,,但是林安日復(fù)一日說了十年。
“我想你了,?!?p> 林安切掉微信,打開照片,,翻到收藏夾,。
大衛(wèi)·伊格曼《生命的清單》對死亡進行過精準(zhǔn)的解讀:人的一生,,要死去三次。
第一次,,當(dāng)你的心跳停止,,呼吸消逝,你在生物學(xué)上被宣告了死亡,。
第二次,,當(dāng)你下葬,人們穿著黑衣出席你的葬禮,,他們宣告,,你在這個社會上不復(fù)存在,你悄然離去,。
第三次死亡,,是這個世界上最后一個記得你的人,把你忘記,,于是,,你就真正地死去。整個宇宙都將不再和你有關(guān),。
所有愛而未愛的,,見而不得的人,他們所擁有的情感,、經(jīng)歷,、行為匯聚成的痕跡,都將隨著最后一次死亡而消逝,。
這是真正的死亡,,也是所有人的歸宿。
林安看著照片里的父親默不作聲,,手指輕輕在屏幕上滑動,,如同撫摸父親的臉龐。
他閉上眼睛回憶著,,關(guān)于那個男人的每個瞬間,。他是這個男人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載體,當(dāng)他也忘記那個男人的時候,,就真的什么也沒有了,。
窗外的風(fēng)嗚嗚地吹,吹散了樹上的綠葉,,綠葉落在泥土里,,化為養(yǎng)料消失。
所以他不敢,也不想,。每天他都會在睡前靜靜回憶著所有,,生怕遺忘掉那個男人的每一個細(xì)節(jié)。
有的東西你一旦失去,,就再也拿不回來了,。
林安這一生有很多遺憾,但最大的遺憾始終是那天在懸崖邊,,他的不認(rèn)真,,讓一切色彩開始褪色。
所以他在無法預(yù)測未來的時候,,他就認(rèn)真給自己安排好了所有事情,,在有限的時間里。
他請了幾天假,,先去了大超市,,準(zhǔn)備防范自然災(zāi)難的食物和飲水問題。
他又去了五金店,,配備了全套工具和一個超大型扳手,扳手是王曉以前和他說的,,看到電影里的主人公利用大扳手在喪尸的世界橫沖直撞,。
之前他還去了南街的寺廟,和大師求了一串開過光的佛珠,,當(dāng)然他沒錢,,在廟里打掃了三天衛(wèi)生,方丈才勉強贈與他,。
他最后去了東郊的墓區(qū),,在父親的身邊呆呆坐了一天。從日出到日落,,從藍天白云到黑夜星辰,,也從管理員給他開門到目送他離開。
認(rèn)真做事,,正確做事,。做你能做的,做你應(yīng)該做的,,不做你不應(yīng)該做的,。
這是林安的信念,無趣又單一,,卻是足以支撐他活著的地基,。前者是他的贖罪,后者是那個男人唯一教過他的價值觀。
今晚的他沒有恐懼只有不舍,,這十年他拼了命的貫徹自己活著的意義,,哪怕最后不如他意,哪怕死亡女神敲響了他的家門,,他也能坦然面對,。
勇氣這種東西其實并不是一個感性詞,它源于底氣,,而底氣源于準(zhǔn)備,。是一個理性的概念。
王曉和他說過關(guān)于各種神神鬼鬼的東西,,或是災(zāi)難片,,故事的起源大多數(shù)都是人在家中躺,禍從天上來,。
然后主角就要東奔西跑,,為了活命從家里跑到世界的另一端。
其實林安想不明白,,為什么大家不去特定的地方呢,。在異常初現(xiàn)的時候,在一切剛剛開始的時候,,為什么不去應(yīng)該去的地方呢,?
有鬼神就應(yīng)該去廟里,有天災(zāi)就應(yīng)該去機場,,有仇家就應(yīng)該去警察局,。
現(xiàn)在他明白了,家里就是最應(yīng)該去的地方,。
當(dāng)你有家,、當(dāng)你在家里的時候,你仿佛擁有與整個世界抵抗的勇氣,,那勇氣來的不講道理,,又深入你心,讓你義無反顧又不假思索,。
這不是不理智,,這是本能,是你生而為人的本能,,也是所有生物的天性,。
倒計時1分鐘。
20:29,。
林安回憶完那個男人的所有,,靜靜的閉上眼睛,。
他將最后一分鐘留給了自己,反思他的一生,,思考他的命運,。
20:29:30。
閉著眼睛的林安突然睜開,,他突然想起了一件小時候的事,,那是他很小的時候想做又不敢做的。
20:29:35,。
林安沖進陽臺,,找出了一桶油漆,那是很久以前父親刷墻買多的,。
他拉開蓋子,,一股刺鼻的氣味迎面而來,但是里面的油漆顏色還很鮮艷,。
20:29:42,。
林安提著油漆桶和刷子沖出家門,刷子一揮在門口寫下一個大字,,再用圓圈圈起來,。
赫然是一個“拆”字。
少年滿意的笑了,。他原本還有些小波瀾的情緒在此刻平復(fù)到了極致,,他悠悠地走進房門里,靠著門背,,緩緩滑坐在地上。
“爸爸,,那個拆是什么意思?。俊?p> “喔,!那個呀,,那個是有錢的意思,等我們有錢啦,,我們就換一個大別墅,,像電視機里的那種呢!”
海洋里,,鯨尾重重地拍打在水面上,,激起巨大的水花,但是對整個大海來說,,不過是泛起了陣陣漣漪,。命運女神的面紗被輕微吹拂,露出了嬌艷欲滴的紅唇。
時間到,。
黑夜在一瞬間被存粹的黑暗吞噬,,林安靜靜地看著窗外的燈火被遠(yuǎn)方席卷而來的黑暗吞噬,世界轉(zhuǎn)眼進入一片漆黑,。
黑暗瞬間包裹住了這個世界,,所有東西在一剎那被黑暗籠罩。
和想象中的不一樣,,原來他的預(yù)知依然是真實的,,原來預(yù)測的黑暗是真正意義的黑暗。
黑暗純粹得讓人壓抑,,林安摸索著站起身子,,想去陽臺看看。
可是眼中的黑暗突然轉(zhuǎn)化成耀眼的白光,,仿佛能灼燒他的靈魂,。
林安在刺眼的白光中捂著眼睛,無力地昏倒在地上,。
……
也許是半小時,,也許是1小時,白光中的時間無法被確認(rèn),。
不知過了過久,,白光逐漸開始慢慢褪去,如同退潮的海浪,,將原本的沙灘變成平整的樣子,。
一個新的世界被構(gòu)造展現(xiàn),藍天白云像是碎片或者拼圖,,一塊接一塊的合并,。海洋、陸地,、高樓大廈,,在剎那間組合完畢。
林安緩緩睜開眼睛,,他正坐在椅子上,,面前的是一張木質(zhì)書桌,文件堆成厚厚一疊,。
他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,,不知道何時已經(jīng)變成了警服。
桌面上有一張鏡子,,他湊過去一看,。
鏡中的少年樣子清秀,,目光清澈,和他有99.9%的相似度,。
但林安卻自然生出一股念頭,,這絕對不是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