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煦的春光,,溫暖,,曬的人懶洋洋的,。
蕭欽之斜躺著,,后背倚著木欄,,一只手支著腦袋,,另一只手“揮斥方遒”,,在微風中“揮毫潑墨”,。
陳韞之正襟危坐,然淺笑以對,,安靜聆聽,。
“夏天的風應該是彩色的,沒有午時的燥熱,。尤其是在傍晚,,夕陽斜照,赤霞千里,,如果再來一絲風,,天氣就會變得涼爽。一望無際的稻田里,,到處都散發(fā)著金黃色的光暈,,朦朧,絢麗,,是這個世上最能讓人心安的顏色,。稻谷粒粒飽滿,垂著大腦袋,都快彎到田埂上了,。這時候,,最適合抓蜻蜓?!?p> 蕭欽之看向了陳韞之,,問道:“蜻蜓,你知道是什么嗎,?”
陳韞之蹙眉,,緩緩搖了搖頭。
蕭欽之想了想,,換了個說辭,,道:“就是蜻蛉,別說沒見過???”
這回,陳韞之知道了,,當即點點頭,,卻又疑惑道:“抓它們做什么?為什么赤霞的時候,,最適合抓蜻蛉,?”
蕭欽之問:“朝霞不出門,晚霞行千里,。這個聽過沒,?”
陳韞之握了握手中的白玉麈尾,尷尬道:“沒—聽過,?!?p> “早晨出現(xiàn)朝霞,說明快下雨了,,傍晚出現(xiàn)晚霞,,代表著明天是晴天。傍晚的時候,,天氣清涼,,稻田里的蚊子都出來了,蜻蛉以蚊子為食,,故飛的低,。”
對于蜻蜓會懸停于空中這個現(xiàn)象,,大概每個男孩子在童年時期,,都會感到好奇吧,。
蕭欽之反問道:“你難道就不好奇,為什么蜻蛉會懸停在空中么,?”
陳韞之怔怔住了,,自己好像從未想過這個問題。
蕭欽之很喜歡挑戰(zhàn)陳韞之的知識盲區(qū),,容易獲得滿足感,。
不待陳韞之多想,蕭欽之繼續(xù)憧憬,,拾綴著腦中的記憶,說道:“若要真論起夏天,,晚上似乎比白天更有趣些,。”
陳韞之抿著嘴,,微微昂起頭,,亦是想不明白,索性靠在了木欄上,,翹起了腳尖,,喃喃自語道:“晚上,天都黑了,,有什么可有趣的呢,?”
“哼哼—”蕭欽之齜著嘴,得意的笑,,笑陳韞之沒見過世面,,下意識的說道:“明月別枝驚鵲,清風半夜鳴蟬,。稻花香里說豐年,,聽取蛙聲一片?!?p> 陳韞之盯著亭子頂部看,,卻是愣住了,腦海中憑空出現(xiàn)了一幅畫面:“皓月當空,,月色正濃,,夜深人靜時,幾個貪玩的少年人,,晚上偷偷溜出來,,驚著了棲息在枝頭的鳥雀,懊惱了幾聲蟬鳴,。徜徉在夜風中的幾人,,又一頭鉆進了碩果累累的稻田里,惹得蛙叫聲一片。嚇的螢火蟲漫天舞動,,隨風飛揚,,輕悄、飄忽,、閃爍,,若隱若現(xiàn)的綠光,似若銀河里的繁星落到了人間,?!?p> 陳韞之心生漣漪,生出無限遐想,,這些都是她這個束之高閣之人,,所不曾接觸過的,如今想來,,似乎理解了一些蕭欽之所說的“比讀書有趣的事情多了去了,。”的含義,。
說來,,真是挺有趣的,不是么,?
“明月別枝驚鵲......”陳韞之美目漣漣,,嘴中念念有詞,忽而莫名的笑了,,露著淺淺的小酒窩,,腳尖忽上忽下,天真爛漫,,亦如親身去了一遭稻花香里聽蛙聲,。
活脫脫一副沒見識的樣子,急忙側過臉來,,連問道:“可還有了,?”
“當然還有,容我想想,?!笔挌J之索性躺直了想,把雙臂當做枕頭,,眼望亭子頂部,,而陳韞之則是看著在想的人。
蕭欽之撿著記憶中的畫面,,忽而坐起,,指著面前的人工湖,,問道:“你見過荷塘么?就像夏園里的這種,,夏時花開,,滿園荷香?!?p> “嗯,!”陳韞之輕哼,點頭道:“見過,,我家也有,,比此湖還大。有時無趣,,我便撐一艘采蓮船,,獨自劃入荷塘中?!?p> 蕭欽之笑而不露,故作神秘問道:“那你見過荷海么,?”
陳韞之大概是對“荷?!边@個詞沒有概念,不明所以,,緩緩搖了搖頭,,請教道:“何謂‘荷海’,?”
“我家后山,,有一個大湖,叫鳳棲湖,,浩瀚無垠,,目不所及,淺灘地區(qū)有荷,,夏日盛開之際,,接天蓮葉,映日荷花,,紅肥綠碩,,挨挨擠擠,無邊無際,,一望無涯,,清荷之香,可隨風飄十里,?!?p> 蕭欽之笑道:“故我命其‘荷?!,!?p> 陳韞之眉目舒展,,瞬間明了,想及鳳棲湖上的“荷?!眽延^風景,,頓覺得家中的荷塘缺了點意思,忙問:“幾時開,?”
蕭欽之立答:“六月中,。”
...
...
楊柳依依,,微風陣陣,,亭子里說話的兩人,渾然不覺時間的流淌,,不知不覺間,,日頭正中,已至午時,,陽光從蕭欽之身上移至亭子邊緣,。
陳韞之聽聞了蕭欽之的許多趣事,如捉魚,、吃鶴,、逃課、賭錢等,,止不住笑的同時,,不禁更加的好奇了,問道:
“欽之兄,,既是如此,,為何如今開始讀書了呢?”
蕭欽之長吁道:“哪里是我想讀書,,我說我是被逼的,,你信么?”
陳韞之微微抹過頭去,,抿嘴而笑,,心想一個“不學無術”之人,被迫開始讀書,,定有一樁趣事藏于其中,。
轉過頭來,睜著大眼睛,,忍著笑,,點頭道:“我信,,說說,你是怎么被逼迫的,?”
蕭欽之嘆息道:“這話說起來,,還得從一個老頭辭官閑賦在家,無所事事說起......”
當陳韞之聽聞了蕭欽之與族長之間的數(shù)次交鋒,,均以失敗告終,,被迫無奈方才走上了讀書這條路后,便再也忍不住了,,急欲抹過頭去,,掩嘴竊笑不止。
蕭欽之苦著臉道:“韞之兄,,我這是拿你當朋友,,才與你說這些話,你非但不安慰我,,反倒笑話我,,以后不與你說了?!?p> 陳韞之轉過頭,,臉上還泛著紅暈,猶如春花盛開,,英氣與嬌柔并舞,颯爽與明艷同姿,,不經(jīng)意間露出的一絲絲女兒態(tài),,剎是好看。
蕭欽之原本隨意的一瞥,,不想竟是呆住了,,頓時移不開眼了,忽然有些理解,,這個時代對于美男子的偏愛,。驀的,蕭清心中一驚,,大有一種不妙的感覺,,心想:
“莫非我有被掰彎的傾向?”
念及此,,蕭欽之自己著實被嚇了一大跳,,趕緊在收回目光,瞄向別處,,心里大喊:
“我是直的,,我是直的,,我是直的,重要的事,,強調(diào)三遍,。”
陳韞之有感蕭欽之的異樣,,及時望向了別處,,數(shù)息之后,心態(tài)恢復了正常,,方才回過頭來,,正色道:
“欽之兄,既然當著全體族人的面,,立下了誓言,,自當說到做到。我輩男兒,,須得言出即行,,方顯男兒本色。何況,,伯父已故,,你是家中唯一男兒,定要擔起一家之責,,護母妹一世周全,。”
蕭欽之望著湖面,,還未從剛剛的驚嚇中緩過來,,隨意的敷衍道:“這是自然,否則我哪還有臉混日子,?不過一個定品而已,,還有一年時間,不是問題,?!?p> 亭下忽然寂靜無聲,蕭欽之覺得奇怪,,回過又來,,見陳韞之不知何時,已經(jīng)起身走至亭子邊緣,,負手相背,,望湖而嘆道:
“欽之兄,便只是想得一小官,,閑渡平生么,?欽之兄之才,,世所罕見,若只是如此,,未免也太可惜了些,。”
蕭欽之笑道:“我不過世間一俗人,,論才,,不及嵇康萬分之一,韞之兄,,謬贊了,。”
原以為陳韞之不過隨口之語,,豈料其轉過身,,目露真誠,正色道:“欽之兄,,莫非以為嵇康不想為國為民,?便只是想閑云野鶴一世?”
蕭欽之不解道:“如若不然呢,?”
陳韞之嘆聲道:“嵇康娶的長樂亭主,,乃是曹氏之女?!彪S即直面蕭欽之,,目光不偏不倚,徑直問道:“欽之兄,,將來也是要娶曹氏之女嗎,?”
四目相對,蕭欽之瞬間明白過來,,驚恐萬分,,彈身而起,,就勢捂住陳韞之的紅唇,,附耳小聲噓道:“你瘋了,這可是殺頭的話,,被人聽到就麻煩了,。”
陳韞之從未與男子肢體接觸過,,這突發(fā)的一幕,,讓陳韞之一時間忘了掙脫,渾身僵硬,,驚的睜圓了美目,,呼吸急促,,潔白的臉上爬滿了紅。
蕭欽之猶不自知,,一邊緊張的四面環(huán)顧,,一邊依舊小聲的噓叨著:“我乃寒門,那司馬氏之女怎么看上我,,何況桓溫也不是——啊.....疼—嘶—”
話未說完,,捂著陳韞之紅唇的手,溫熱間忽然傳來了一股鉆心的疼,,蕭欽之一把拿開手,,跳開幾步,這才發(fā)現(xiàn)小拇指上有一列整齊的齒痕,。
“你屬狗的啊,,怎么咬人?”蕭欽之發(fā)著牢騷,,一抬頭,,見陳韞之已經(jīng)背過了身,但脖子和耳后根都滿是緋紅,,不爽道:“一個大男人,,不就碰一下么,怎么臉還紅了呢,?”
陳韞之不理睬,,取出白娟布,擦了擦臉,,又整理了衣襟,,無恙后,方才轉身,,正色道:
“現(xiàn)在是寒門,,以后未必就是,你蕭氏以前還是士族呢,?!?p> 隨即取著白玉麈尾,拱手行禮,,匆忙辭別:“已至午時,,多有打擾,改日再續(xù),?!闭f完,便飄然而去。
蕭欽之感到莫名其妙,,沖著陳韞之離去的背影,,傻傻的喊道:“喂,怎么回事,,你約的我,,怎么自己倒先走了?”
白巾遁入綠柳,,匿了桃紅,,太匆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