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話 種
東平縣查慎,,面如冠玉,,儀表不俗,說是個翩翩公子一點也不為過。
少年聰慧,,早早便在同輩孩子中脫穎而出,,是個標(biāo)準(zhǔn)的別人家的孩子,,一直是當(dāng)?shù)厝私逃筝叺膬?yōu)秀榜樣,,眾人交口稱贊的天才兒童。
等到成年后,,已是名滿全縣的青年才俊,,加上相貌出眾,站在人堆里如同鶴立雞群,,走到哪里都是受人矚目的存在,,因此倍受當(dāng)?shù)匚椿榕忧嗖A。
膽子大的女子,,托人前來說媒的更是數(shù)不勝數(shù),。
查慎的條件,不知道把多少同齡人甩到了身后,。
自小在別人艷羨的眼光里長大,,查慎儼然一副風(fēng)流才子的樣子。
雖然認(rèn)識的女子不少,,平時身邊也圍著一群鶯鶯燕燕,,在他看來這些雖算不上庸脂俗粉,但跟自己所期許的國色天香,,終究還是差了一些,,他自然看不上眼。
二十歲那年,,查慎辭別雙親,,外出游學(xué)。
兒子自小沒出過遠(yuǎn)門,,父母當(dāng)然擔(dān)憂,但男兒志在四方,,孩子眼光沒有局限在東平縣這彈丸之地,,他們也是大力支持的。
查慎此番遠(yuǎn)游,,游學(xué)只是其中一個目的,。
另一方面,他早已看厭了東平縣的山水草木,更向往外面更廣闊的天地,。
當(dāng)然更深層的原因,,則不便為人道也。
過了東平縣地界,,查慎的心情愈發(fā)暢快了,。
平日父母雖未干涉過他行事,但頂著青年才俊的頭銜,,不免為名所累,,循規(guī)蹈矩終究有些不痛快。
此次遠(yuǎn)行,,他已下定決心要多去一些離家遠(yuǎn),,沒人認(rèn)得自己的地方,游戲紅塵,,做個及時行樂,,隨性而為的浪客。
自三月楊柳飛絮時離家,,查慎出東平縣,,經(jīng)西府,走南郡,,下漢水,,到名城安京時,已是十月深秋,,萬物生霜的時節(jié)了,。
一路下來,讓他眼界大開,。
途中美景,,與東平小縣判若云泥。
查慎身心沉浸其中其中,,大飽眼福,。
各地美食美酒更讓他贊不絕口,生出一種枉活二十年的感慨,,頗有些樂不思蜀,,七個月以來竟然沒有生出一點思鄉(xiāng)之情。
出發(fā)時名義上的游學(xué),,也僅僅只貫徹了一個“游”,。
初到安京,城中高樓鱗次櫛比,,街上車水馬龍,,人來人往,,著實讓他應(yīng)接不暇。
找了間酒樓飽餐之后,,再飲一壺好酒,,查慎滿足地拍拍肚子,感慨道:“人生如此,,夫復(fù)何求,?”
出了酒樓,在大街上一番打探,,得知清水河才是城里最繁華的地方,。
當(dāng)下心里有了主意,晚上一定要好好領(lǐng)略一番,。
奈何幾日奔波已讓他疲憊不堪,,便就近找了個落腳之地,歇息到了晚上,。
夜幕降臨,,查慎穿過大道,就看到了顯眼的清水河,。
他總算明白了為什么清水河畔是城里最繁華的地方,,原來此地是個煙花之地。
此刻華燈初上,,遠(yuǎn)遠(yuǎn)望去,,一條絢爛的燈火洪流從城中穿過,隱隱映紅天際,。
查慎何時見過這等氣派和景象,?心中大為震撼。
快步奔著河邊而去,,河兩岸人頭攢動,,青樓妙齡女子的歡聲笑語,與河中央泊著的各式各樣畫舫里傳來的靡靡之音,,交織在一起,,盡情在夜里向查慎這個外地游人展示著它的絕世風(fēng)采。
突然,,一陣歡呼和叫好聲引起了他的注意,。
循著聲音穿過人流,查慎走到玉音樓前,。
所有目光的焦點,,都聚集在玉音樓二樓。
查慎只一眼就看到了欄桿里,,風(fēng)姿卓越,艷麗無雙,美得不可方物的的女子,,他何曾見過如此人間絕色,?
頓時目光就挪不開了,失了神魂,,徹底淪陷,。
就在他愣神之際,女子朱唇微啟,,仙音婉轉(zhuǎn):“各位如此錯愛,,玉嬋感激不盡,今夜以才覓知音,,請各施所長吧,。”
話音一落,,氣氛立刻熱烈起來,,樓下人群躁動紛紛,摩拳擦掌,。
查慎心頭火熱,,若論才學(xué),他自認(rèn)不差旁人,,聽到這話,,反而信心倍增。
在經(jīng)過第一輪比拼之后,,拔得頭籌的查慎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,,自然包括樓上那位玉蟬姑娘。
他本身樣貌出眾,,又才壓眾人,,很難不成為全場焦點。
等到第二輪時,,已經(jīng)有很多人報著期待地看著他,。
查慎灑然一笑,波瀾不驚地終結(jié)了比試,。
引得現(xiàn)場一陣叫好,,玉蟬一雙妙目更是秋波流轉(zhuǎn),異彩漣漣,。
第三輪結(jié)束后,,沒有任何意外,查慎便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,,進了玉音樓,。
玉蟬帶著查慎進了閨房,,兩人秉燭夜談。
二人相見恨晚,,引為知音,。
孤男寡女,共處一室,,房間里紅燭高燒,,氣氛逐漸曖昧起來,一切水到渠成,。
二人私定終身,,春風(fēng)一度。
此后數(shù)日,,二人足不出戶,,吟詩作畫,風(fēng)花雪月,。
好事不長久,。
查慎的盤纏終究還是用光了,玉蟬似乎發(fā)現(xiàn)他有難言之隱,,追問之下,,查慎只好如實相告。
玉蟬非尋常女子,,當(dāng)即決定助他成就功名,。
一切都如才子佳人的故事一般,二人許下山盟海誓,。
帶著玉蟬資助的盤纏和殷切的期望,,二人揮淚作別。
查慎再次啟程,。
起初他還掛念著玉蟬,,發(fā)誓要學(xué)有所成,博得功名后取回佳人,。
可是再見識更繁華的地方后,,他就在聲色犬馬中流連忘返了,曾經(jīng)許下的諾言早已被拋諸腦后,。
玉蟬在與他作別后,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有了身孕,只得離開玉音樓在城外棲身,,靜候良人,。
可她哪里知道自己錯付終身,所托非人,,在苦苦等待中逐漸絕了希望,,加上意外流產(chǎn),,失去了腹中胎兒,從此郁郁寡歡,,一病不起,,沒幾年便香消玉殞,,讓人唏噓不已,。
查慎自然不知道這些,他憑借著一副大好皮囊和驚人才學(xué),,去哪都如魚得水,。
加上一張能說會道的巧嘴,在他的甜言蜜語攻勢之下,,不知淪陷了少懷春少女,。
他風(fēng)流成性,處處留情,,來去瀟灑,,可苦了這些被他坑害的無辜女子。
有人憂思成疾,,有人羞憤自殺,,有人落發(fā)為尼,有人親友反目……
而他所留下的種,,也有不少因為孩子母親情緒憂郁,,生下來身體虛弱早夭的。
屬實是遺害無窮,。
等到三十歲回來的時候,,似乎已經(jīng)厭倦那種放浪的生活。
他在老家娶妻生子,,平凡度日,,倒也安分起來,只是從未想起過他流落在外的紅顏知己,,更沒有尋找子嗣的打算,。
更令人氣憤的是,酒后與友人高談闊論,,春秋筆法把他的風(fēng)流韻事作為談資,,向眾人炫耀。
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開眼了,。
查慎三十五歲的時候,,身體開始虛弱起來。
經(jīng)常覺得身體無力,,四肢酸軟,,整個人精神萎靡,,病殃殃的。
不但食欲大減,,吃什么都會反胃,,惡心干嘔,還害上了眼疾,,眼里老覺得充盈著異物,,有脹痛之感,更是不論天氣,,日日流淚,,像是上天在罰他為從前的罪孽懺悔。
他可沒有什么負(fù)罪感,,不過是無能為力罷了,,只能任其自然。
查慎這些年沒少尋醫(yī)問藥,,可非但毫無作用,,反而肚子也出了毛病。
每隔十個月,,腹部便會產(chǎn)生劇痛,,往往持續(xù)數(shù)兩三個時辰,攪鬧得他生不如死,。
四十歲這年,,十月的一個早晨。
妻子像往常一樣叫查慎起床用飯,,卻不見回應(yīng),。
推開門,屋里的景象讓她驚恐萬分,。
一聲尖叫響徹四方,,打破了周圍的寂靜,隨即她就昏死過去,。
鄰里和家人都被驚動了,。
圍在房門口的眾人被眼前這一幕嚇得面無血色。
凌亂的床榻上查慎捂著腹部,,圓睜著的雙眼泛著魚肚白,,眼球幾乎要從深陷的眼窩里脫離,眼角還在向外流著淚水,,已經(jīng)打濕了被被,,還積了幾灘。
整個人側(cè)躺著,身體以極其不自然的形狀扭曲著,,腹部腫得像個球,。
由于死狀太過駭人,很快有人報了官,。
縣令帶著衙役和仵作到達現(xiàn)場的時候,,饒是他們久經(jīng)陣仗,也不禁頭皮發(fā)麻,,不寒而栗,。
仵作走上前去,被褥上的積液引起了他的注意,。
查看一番后,,皺著眉頭沉默了半晌,他得出來一個驚人的結(jié)論:“大人,,這是羊水?!?p> 現(xiàn)場死一般的寂靜,。
話音剛落,噗嗤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被戳破,。
已經(jīng)慘死多時的查慎肚子像是承受不住一樣,,眾目睽睽下破開一個大口子。
里面赫然有個碎塊拼起來的死嬰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