突來的問話讓如意有些不明所以，但轉(zhuǎn)念一想又似乎想通了些什么,，故而釋然道：“自太祖起至今,，應家三朝為國駐邊,，能得太祖、先帝及皇上的器重,，是鎮(zhèn)遠將軍府的榮譽,。如今天下太平，歸權(quán)是理所應當之事,，何來心疼不心疼這一說,？”
蘇子煜對于如意會錯意的話未置一詞，只淡然笑,，道：“第一次奉先皇命援軍漠北,，臨別之際，你說會十里紅妝嫁予我,，當時,，你的話有幾分是真？”
如意沒想到蘇子煜會有這樣一問,，思緒一下子被拉回到當年,，她憶起初見他時的一見傾心，也憶起欲與他共結(jié)連理的滿心熱忱,。
只是……
“年少時的事,，過去太久，臣妾已不記得了,?！彼f到。
如意潦草敷衍的話語聽著蘇子煜的耳中,，恰如春日里的微風,，看似和煦，卻最為傷人,。
“是?。〈_實過去很多年了,?！碧K子煜亦是感慨，但隨即又道：“可我一直都記得,?！?p> 如意不解蘇子煜話中的意思。
“延慶十七年冬末,，西城門下初見你,，次年你入宮受封，是我?guī)闳サ膲郯矊m,；延慶二十一年冬,，奉先皇之命援軍漠北與你并肩作戰(zhàn)，次年你回京,，受邀初蹬聽雨閣,，你我把酒言歡推心置腹，于我而言,，那段時日是我迄今為止最為暢快的時光,；延慶二十三年，你鳳冠霞帔,，十里紅妝,，入王府為妃；延慶二十五年,，你被冊封為太子妃,；慶昭一年，你被冊立為后,；這期間關(guān)于你的種種,，我全都記得?！碧K子煜回憶著往昔,，言語和緩又真切。
他拉過她攏在衣襟上的手,，似乎想要以這樣的方式拉近彼此的距離,。
“意兒，我們荒廢了太多年,，往后的日子就不要再虛度了,。”他溫柔又小心地將她的手握在掌中,。這個經(jīng)歷了多年算計和隱忍的男人,，似乎終于就要得償所愿了。
所謂情欲迷人眼,，面對蘇子煜突來的溫柔,，如意的心果真有那么一瞬亂了方寸，她不太明白眼前這個一直對她視若無睹的蘇子煜今天是怎了,，怎么就突然對她溫柔地訴說起衷腸,？
只是……總結(jié)起白日里她在御書房交出兵權(quán)，又即將規(guī)勸兄長歸京,，于是,，即便再癡傻，她也能看得通透了,。
男人吶,！終究是把權(quán)力看得太重,！
明白皇帝的示好，一直獨守中宮的她并未表現(xiàn)出任何應有的熱忱,，冷靜道：“皇上,，夜深了，您還是早些回去,，莫要讓韓昭儀等久了,。”
蘇子煜握著她的手明顯一僵,，心知她就廢太子一事仍舊是怨憤于他的,，但仍克制下內(nèi)心積壓已久的怨妒，沉聲道：“朕今夜就宿在長情殿,?！?p> 如意聞言緩緩抽回手，退后一步,，端淑慧雅卻又畢恭畢敬道：“今兒是初十,，按規(guī)制皇上只能宿在妃嬪處，臣妾不敢逾矩,?！?p> 蘇子煜盯著眼前中規(guī)中矩的人兒，幽深的目光深沉而復雜,，他牽出一抹低嘲的笑,，道：“好一個不敢逾矩，你這皇后當?shù)倪€真是大度,?！?p> “臣妾職責所在?！比缫饣氐睦硭鶓?。
蘇子煜盯著她，一瞬不瞬,，半晌后,，低沉的聲音挑釁道：“若我今夜就偏要宿在這長情殿，你當如何,？”
如意面不改色道：“臣妾做為一宮表率,，還望皇上莫要為難！”
“為難,？”
幽冷的月華之下,，蘇子煜注視著如意的目光愈發(fā)冷凝，明知故問道：“皇后口中的‘為難’所指為何??？”
如意淡定自若,，道：“按規(guī)制，皇上當逢十五之日才可宿在中宮,，今日初十,，不可！皇上先入椒慧殿,，轉(zhuǎn)而又入中宮,，行事亦是欠妥,！臣妾以為,，皇上當日立臣妾為后，定是看重臣妾明德守禮,，恪守規(guī)制的品質(zhì),，也因此，臣妾自上位以來,，一直誠惶誠恐,、恪守己規(guī)，片刻不敢懈??；做為后宮表率，臣妾自認當時時以身作則,，萬不敢擾亂宮秩,。故此，還望皇上早些返回椒慧殿,，莫叫姐妹們就此事心生隔閡,。”
蘇子煜聽她說得頭頭是道,，不由贊道：“好一張巧言善道的嘴,。”蘇子煜負手在后,，晦暗的目光凝視著如意：“怎么我從前就沒發(fā)現(xiàn),，我的皇后在人情世故上竟也是這般明理通達?！?p> “皇上謬贊,！”如意道。
不理會如意敷衍之言,，蘇子煜故作體諒道：“如你所說這般,，朕若偏要留宿中宮，確有陷皇后不義之嫌,?！?p> 如意聽皇上這樣說,，當即欠身施禮，恭敬道：“臣妾謝皇上體恤,?！?p> 原本還暗暗慶幸今夜會就此順利的過去，已經(jīng)松了口氣的如意,，卻在起身抬眸時意外對視上那雙幽邃又高深莫測的瑞眸,，一股莫的不安當即籠罩了她的心頭。
“皇,、皇上,、”猜不出對方心思的如意，心中隱隱升起一絲慌亂,。
蘇子煜盯著眼前故作鎮(zhèn)定的如意,，好整以暇道：“既然如此，不如就將新進的秀女賜給王侯士族,，免得后宮人多嘴雜,，詬病皇后?！?p> “不可,！”如意顯然有些急了。
也難怪,，皇上不入后宮,，太皇太后責難她；后宮未添皇嗣,，太皇太后又責難她,；如今她大費周章地幫皇上選來秀女，若皇上一朝將人都送出去,，太皇太后豈不又要召入她壽安宮訓話,！她自詡帶兵打仗無所畏懼，也不甚在意后宮的流言蜚語,，可獨獨每次被太皇太后召見,，老人隱晦的嘲諷，委婉地責難,，句句誅心,，針針見血每每都叫她無地自容！
蘇子煜挑眉向她,，分明是在等一個合理的解釋,。
“這些秀女皇上還沒仔細瞧過，怎知就沒有喜歡的？況且她們都是為了皇上能早日綿延子嗣而特意精心挑選的,，為了大肅的江山穩(wěn)固,，還望皇上切莫兒戲?！比缫獾幕卮鹚愕煤锨楹侠?。
只是……
“嫡子未出，庶子若為長,，豈不讓人笑話,，皇后難道都不羞愧嗎？”蘇子煜緩步向她逼近,，低聲在她道：“你也不必拿規(guī)制壓我,，這皇位朕既坐得，那些繁縟的規(guī)制朕也廢得,?！?p> 如意怔愣著步步后退,，不敢置信的對視著他,。
“皇——”
她剛想說些什么，可他沒給她機會,，他長臂一把攬住她的腰肢,，隨即一個俯身，溫熱的唇將她的話語封在了口中,。
皇后終究拗不過皇上,，自那日起，皇帝便日日留宿中宮,，很快,，皇后的肚子便傳來了喜訊。
如意本以為已有身孕不易侍寢,，皇上便不會繼續(xù)留在中宮,。可不承想,，一連多日,，每每午夜夢回，她都能清晰聽見縈繞在耳畔的勻稱的呼吸聲,。
蘇子煜突然的轉(zhuǎn)變讓如意在無所適從的同時也逐漸沉溺其中,，縱使她明白眼前的寵愛不過是用應家軍權(quán)交換而來的短暫歡愉，她的情愛遲早都會有幻滅的一天,，甚至很有可能會更加慘烈,，可她依舊選擇的縱容自己。
可她始終是皇后,，又怎能一人獨占皇上的寵愛,，哪怕那只是動機不純的寵愛,。
懷有身孕的第二個月，作為宮中最得寵的蕭昭訓,，念其侍主有功，又與皇帝情意甚篤,，故破例抬至貴妃之位；一起被抬位分的還有兩位王府一起出來的老人,。至于那些新選的秀女，早在皇帝初次夜宿長情殿時,，便已下令賞給了京中各王公士族。
本以為縱使皇帝并非真心喜愛她,，可有孩子相伴，她的日子也是有了盼頭,。盡管應家的兵權(quán)被收回,，可作為國丈與國舅,，依舊有著無上尊榮的應家也終于能回到京中，安心與朝堂,。
日子眼看越來越安定，一切都是那樣平順朝著好的方向走,，可始料未及的事還是發(fā)生了……
從前朝傳來噩耗，她的父親,，鎮(zhèn)遠將軍,，反了——
震懾邊塞三十余載的鎮(zhèn)遠將軍一朝成了階下囚,，彼時她腹中的胎兒已有八個月,，卻在巨大的重創(chuàng)中早產(chǎn)，做為即將被打入冷宮的皇后,，她甚至沒有機會見那孩子一眼,。送飯的宮女說,，孩子生下來是黑紫色，都沒活過半個時辰就夭亡了,。
她枯坐一夜，天亮時,，她的青絲染了白霜。
知意出事那日,，她本是想趁著戒備松懈時去見皇上,，縱使知道事有蹊蹺,，可是事發(fā)半月有余,，皇上一直對她避而不見，那是最后的機會,，她除了鋌而走險別無選擇。
知意死了,，小小的身體就那么躺在假山下，她抱起她時,，她的軟糯身體還有余溫。
她一遍遍呼喚著她的名字,，可喚來的卻是一眾妃嬪和滿眼怨毒的薛良媛。
她被人托去了御書房,，拖沓中她從宮人口中得知，今日正是父兄被行刑的日子。
什么是萬念俱灰,？什么是生不如死,？父兄皆亡,，她焉有顏面茍活,！
想她半生戎馬何等風光！卻也躲不過一朝淪落,，悲嘆一聲世間不值！至此,，再無求生的余力的她，當下只盼上天悲憫,，能賜以解脫,。
皇帝屏退眾人，偌大的御書房只余他二人,。他緩步走到她面前，陰影籠罩她狼狽的身形,，幽冷的目光一如這冰冷的御書房一般，讓人心寒,。
“這就是你要的,？”如意跪坐在地上仰首注視著他，花白的發(fā)絲凌亂地垂下,，那狼狽的模樣完全看不出她是位皇后,。
從初時到現(xiàn)在,，棋局一步一步,，無一不是在為權(quán)力更迭而犧牲,，包括他自己的孩子,。
皇帝沉默的蹲下身,，看著她花白的青絲,，沉痛的心如被時時凌遲。
他伸手撫向她,，她卻冷笑著的別開臉，在她看來,，時至今時，他已經(jīng)完全沒有必要如此惺惺作態(tài)。
“皇帝真是煞費苦心,！如今我為罪臣之女,，已經(jīng)沒有價值,，還求皇帝給我個痛快！”如意譏笑著踉蹌著起身,，冷絕道：“我等你三尺白綾,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