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里是洛薩王都,此時暮色正濃,。
血色的殘陽墜在地平線上,,將天空映成深紅,,仿若十余年前那被血與火染紅的夜色,不知道又喚起了多少幸存者內心深處的,,那絕望的夢靨,。
城外寬闊的大道上,緩緩走來一個少年身影,。
他身著黑色便衣,,腰間掛著短劍與一把樣式古怪的火槍,背后背著一個很大很大的棕色背包,,仔細觀察的話,,還能發(fā)現少年的衣領里藏著一團黑色火焰,火焰中還有兩顆幽綠的光點不停轉著,,不過似乎是周圍的人群太多,,那團火焰很快就躲回了少年戒指的下面。
少年烏黑的頭發(fā)長得有些肆意,,好像被強風吹過一般偏向腦后,,露出一整個還未分出棱角的臉龐。那一雙幽藍的眼睛是如此清澈而純粹,,讓人很容易在第一眼就對這個少年心生好感,,如果不是他不停地聞著手里捏著的一朵白色小花的話。
莫林慢悠悠地走在道路上,,感覺著遠處人怪異的目光,,心里也是一陣無奈。
他其實很想快步逃離那些視線,,但是兩腿卻罷工一般地發(fā)軟,。
從正午到黃昏,強健的牧鹿一刻不停地奔行,,莫林和小黑一開始還興奮地大叫,,不久便面色發(fā)白,開始拼命抑制胃部的不適,,連小黑都因感到了少年的難受而變得無精打采,。最要命的是,那頭牧鹿一路上不走大路,,專挑人煙稀少的郊野穿行,,每每越過一些障礙,在莫林的感覺中便一陣天翻地覆,。
臨近王都,,牧鹿毫無征兆地一個急停,便直接把莫林摔下身,然后消失在林間,,臨走前還神情高傲地撇了他一眼,,似乎在嘲笑他發(fā)白的臉色。只留下欲哭無淚的莫林仰天躺在地上,,感受快要散架的身體傳來的陣陣酸痛,。
而小黑原本對牧鹿的好感也變成了氣憤,落在少年的胸前憤怒地對它遠去的背影揮舞著手臂,,手臂末端卷成小小一團,,如同握緊了的拳頭。
以后出門一定要找個平穩(wěn)點的方式,,打死也不騎你們這些稀奇古怪的野獸了,,少年在心中恨恨地想著,也難怪德魯伊們都變成野獸自己跑路,。
進入王都,,莫林的腳步愈發(fā)緩慢。
將近十二年的時間過去了,,而這個重建的城市依然沒能從那場噩夢中走出,。
即便年少如他,也能感受到這座城市呼出的哀傷:隨處可見的失修的無人建筑,,斑駁的青苔之下是大火燒過的焦黑,,絕大部分人燦爛的笑容中,隱藏的是目光深處的那抹悲傷——那是痛失親人才會留下的無法愈合的疤痕,。
莫林曾在派克老爹發(fā)呆的時候看到過那樣的疤痕,但對于王都十二年前的那場大火,,老爹和祖父從來不愿多提,,他便也只能很乖地不再好奇。
夕陽的余暉漸漸被夜幕吞噬,,盛夏的夜晚同白天一樣燥熱,,少年帶著藏在戒痕中的小黑來到了城市中心。這里是新修葺的王宮前的廣場,,周圍林立著不少繁華的店鋪,,此時已是燈火明亮。而少年的目的地,,那些綠皮地精們的飛艇管理行也在這里,。王都附近小小的空港在那晚并沒有受損,或許是這座城市堅強地廢墟中重新站起來的唯一原因,。
據說在遙遠的過去,,地精們曾跟隨灰谷的工匠們學習魔法機械,掌握了許多實用的知識與技能,而他們對閃閃發(fā)亮的金錢與魔力晶卡更是有狂熱的喜愛,,這驅使著他們將生意擴展到破碎世界每一個位面的每一個角落,。
有錢可賺的地方即為故鄉(xiāng)——在托德爾這是幾乎只有地精們才認同的一句名言。
但莫林沒有直接走向飛艇管理行,,他的目光首先被廣場上一個黑色方碑所吸引,,黑色方碑很高,如同高塔一般聳立在廣場中央,,在夜幕下更顯得莊嚴沉穆,。據說十二年前這里還是一方美麗的白石噴泉,但在那個夜晚被毀壞之后,,新繼位的國王下令建造了這個黑色方碑,,以紀念在那晚遇難的人們。
在十二年前那個噩夢一般的夜晚,,國王連同王后全部遇難,,王長子失蹤,半年后才重新被找到,。當時唯一的皇族直系血脈,,國王的弟弟,還是一名在遙遠的格索克帝國上學的十七歲學生,。但他毅然決然地回到洛薩公國,,在眾多貴族閃爍的目光中接過了那把權杖,加冕為國王,,支撐住了這個古老的國家,。
莫林站在方碑前,借著燈火的光亮,,注視著方碑上最醒目的一幅浮雕,。
浮雕描繪的是先王一家:國王手持權杖,頭戴王冠,,威嚴卻和藹地笑著,,看著邊上美麗的女人。而女人則溫柔地懷抱著一個嬰兒,,嬰兒安睡在小小的襁褓之中,。整個畫面看上去是如此溫馨而生動,深深地印在了莫林的腦海之中,。
“這就是逝去的先王與王后,,還有斯特雷耶殿下么,從小就沒有了父母,,也不知他這些年是怎么過的,,倒是挺可憐的……”
莫林凝視著這幅浮雕,想起在學院測試中遇見的那個黑眸少年,那個老成的有著溫和笑容的少年,,那個目光總讓自己不適的少年,,那個把魔法卡牌當消耗品揮霍的殿下,不知為何心里隱隱作痛,。
小黑在戒痕中散發(fā)出一陣熱量,,少年回過神來。
“咦,,我這是怎么了,,怎么為別人的遭遇而這么傷感起來了,以前看書上故事的時候可沒這樣啊……”莫林以為是之前的詛咒的問題,,于是狠狠聞了聞手中的伊萊克佩婭之星,,但沒有任何效果。
悲傷如同抑制不住的溪流,,慢慢地流淌,,浸濕了少年尚且稚嫩的心靈。
“是魔法的效果嗎,,在方碑上銘刻下讓人悲傷的法術,,但怎么對周圍其他人沒什么效果的樣子……”莫林嘀咕著,努力地不讓眼角的淚珠滴落,,轉過身,,走向了地精的飛艇管理行。在那里他將買到前往索羅魯米的飛艇艙位,,然后,,如果日期沒有算錯的話,將會搭乘今晚的飛艇,,并于三天后抵達北方那個自由與貿易之都,,瀑布之城索羅魯米。
少年的思緒被書上描繪的那個繁華都市所吸引,,漸漸把悲傷拋在了腦后。
……
……
這里是一個寬敞的房間,,頂部鑲嵌著由魔力晶卡驅動的照明水晶,,散發(fā)著熾熱的光線。房間內裝飾簡潔大方,,并不像一般貴族奢華的風格,,相反許多閃亮的武器與盔甲倒是隱隱透露著鐵血味道。
“十二年前我們那般尋找都沒有結果,,如今大陸局勢越來越緊張,,攝政王陛下好不容易穩(wěn)住了國內的情形,又怎么會在現在突然冒出來,你確定沒有看錯,?,!”一個坐在房間上首的威嚴老者問道,他的聲音是如此厚重,,原本應該沉穩(wěn)平靜如一口古井,,卻不知為何生了波瀾。
“將軍大人,,屬下不會看錯的,,真的很像,事實上,,我從沒見過那么相似的眉眼,。”這是一個稍微年輕的聲音,,顫抖著同樣顯出幾分緊張,。聲音來自一個士兵,大概二十多歲,,他身穿制式軍服,,紅白相間,胸前和袖口都紋著一只振翅欲飛的獅鷲,,如果莫林在此一定能認出這軍服屬于洛薩公國最精銳的部隊,,皇家護衛(wèi)隊。
年輕的士兵此時正坐在一個很大的畫板后面,,手中拿著一只畫筆,,不時在一旁的畫盤上涂抹兩下,然后在畫紙上匆匆畫著什么,。他繼續(xù)說道:“屬下是在王宮周圍巡邏時看到那個少年的,,穿著打扮就像普通小貴族家的孩子,要不是他一直拿著一朵白色的花聞嗅格外特別的話,,可能還注意不到他,。”
“可這沒有理由,,十二年前的那個晚上,,王都內出現混亂時,我第一時間派人在城門嚴查把守,,也通知神殿的牧領啟動魔法屏障,,不可能有人攜帶著一個嬰兒出城而不被發(fā)現。除非他們直接從被火焰燒塌的城墻處離開,,可普通人又怎么可能穿過那樣的火焰,,那可是混亂之息,,燃盡一切?!?p> 威嚴的老者眉頭緊鎖,,雙手摁在身前的書案之上,慢慢說道,。
似乎是同樣想起那個夜晚吞噬一切的火焰,,年輕士兵打了個寒噤,手中的畫筆停了片刻,,說道:“可真沒有人能穿過那樣的火焰么,。”
“難道那個老家伙真地還在么,,可要是他的話,,先王和王后又怎么可能遇難。而如果是別人的話,,那又是什么原因,,有什么目的……”老人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地沉思,年輕的士兵也不再插話,。
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,,書案邊上一個奇特的計時裝置已經上下顛倒了七次,房間內只有年輕士兵匆匆畫圖的沙沙聲,。
思考了半天,,似乎是一無所得,老人有些疲勞地說:“不對,,沒有任何證據,,不應該在這里瞎猜,不管怎樣現在都還不能確定,,你是說那個孩子去索羅魯米了,?”
“嗯,因為他的長相讓我覺得特別,,便一直跟著那個孩子想多觀察觀察,,看他先去了地精飛艇管理行,然后就直接朝城外的空港去了,,今天晚上那里就只有一班地精飛艇,,前往索羅魯米的?!蹦贻p人答道,。
老人看了一眼計時裝置,,嘆道:“早已經出發(fā)了啊,,這樣吧,,等會你準備下,午夜就動身去索羅魯米,,盡量找到那孩子,,弄清楚他的身份?!蓖nD片刻,,老人又補充道:“嗯,不要驚動太多人,,護衛(wèi)隊長那邊我會跟他說的,。如果找不到的話就先回來,派些人手在國內打聽一下,,從那些貴族家差不多大的孩子查起,,看看能不能找到線索。辛苦你了,,小衛(wèi)斯理,。”
“能為將軍大人效力,,這是我的榮幸,。”年輕的士兵崇敬地回答,。
“對了,,小奧斯蒙怎么樣了?”老人想了想,,問道,。
年輕士兵微愣了下,認真回答:“奧斯蒙依舊和斯特雷耶殿下走的很近,,畢竟他們是從小就一起玩耍的伙伴,。”
聽到這話,,老人眉頭重了幾分:“那孩子也是倔得很,,讓他去維克多學院,寧可跟我鬧翻也要和斯特雷耶去伊露維塔學院,,這么下去也不知道是福是禍,。”
年輕的士兵沒有接話,,他站起身,,恭敬地鞠了一躬。似乎是已經完成了畫作,,將畫筆放在一邊,,緩緩轉過了畫板,。
只見畫板上畫著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,手持一朵白色的三瓣小花,,正注視著一塊黑色的方碑,。他烏黑的頭發(fā)被夜風吹在臉側,淡黃色的火光下,,一汪幽藍的眼睛中已泛著淚花,。
這畫上栩栩如生的少年,不是莫林又會是誰,。
年輕的士兵緩緩退下,,空曠的房間里只余老人坐在書案之后,神情復雜地看著那副畫上的少年,。
過了許久,,老人終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,喃喃道:“不管怎樣,,這個古老的國家真得經不起更多的動蕩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