登萊巡撫李嵩今年五十余歲，身材瘦高，面目蒼白,，頜下幾許稀疏的長髯,，確有幾分氣度,。這個冬末的早晨他身著四品官服端坐官案后,，看著登萊軍將們魚貫而入。
“登萊總兵楊國棟參見軍門大人,?！睏顕鴹澣雰?nèi)后深施一禮。
李嵩的臉皮抽動一下,，用山西官話道,，“楊總鎮(zhèn)無須多禮，來人,，看座,。”
一個衙役急忙遞過一個靠椅,。
“多謝軍門,。”楊國棟一拱手謝過,，然后大刺刺的端坐椅上,。
好你個丘八，李嵩運(yùn)了運(yùn)氣,，壓住心頭的厭煩,，忍了。
要曉得,，大明立國來就是以文御武,，向來是文尊武卑，別看楊國棟是二品總兵見到四品的李嵩也得跪,，但是楊國棟不過是深施一禮，簡直是跋扈之極,。
只不過就是魏閹的干兒子罷了，真是個不要顏面數(shù)典忘祖的混賬,，魏忠賢的忠實(shí)爪牙,，楊國棟也就是依仗著魏忠賢才敢如此無禮。
當(dāng)然,，李嵩也只能在心中腹誹一下，如今九千歲權(quán)勢熏天,，一言九鼎,，就連他也要從本來空虛的銀庫中支出錢糧給魏忠賢建生祠，否則不但官位不保,，甚至全族性命都是堪憂,，大明十余位巡撫幾乎是概莫能外,。
“見過巡撫大人,。”湯謙等人也是先后跪拜見禮,。
“幾位大人請起,，無須多禮?！崩钺孕χ囟Y道,。
湯謙、楊景堂,、黎有德,、趙海明先后起身。
此時,，外面又進(jìn)入一人,，正是登萊水師指揮使王僉。
“王僉見過巡撫大人,，見過總鎮(zhèn)大人,。”王僉跪拜施禮,。
眾人是寒暄完畢,，李嵩下令看座上茶，幾人相續(xù)落座,。
“咳咳,，”李嵩清了清嗓子，“趙海明何在,?！?p> “下官趙海明拜見巡撫大人?！壁w海明急忙起身施禮,。
“嗯，”李嵩瞇著他那狹長的雙眼看看趙海明,，“今日登萊軍諸位軍將匯集于此,，就是因?yàn)榈侨R都司鎮(zhèn)撫王寧舉告你數(shù)條罪責(zé)，今日,，本官問你,，你可知罪?！?p> “大人,，下官向來盡忠職守，善待軍兵,，不知王寧所言的罪責(zé),。”趙海明昂然拱手道,。
楊景堂冷眼旁觀,，心下冷笑，硬拗吧你就,，今日看你趙海明還能囂張到何時,。他臉色的笑痕更是深了,。
“好，那就讓你曉得一二,?！崩钺猿料履榿恚矔缘糜腥颂岣?，有人出首,，這事太過蹊蹺，但是有軍將提告,，總兵楊國棟也附議了,，那么他作為登萊巡撫須得核查此事，否則就是瀆職了,。“來人,，傳王寧入內(nèi),。”
須臾,，一個矮瘦的三品軍將入得室內(nèi)，正是都司的鎮(zhèn)撫王寧,。
王寧三十多歲，面白無須,，走路飄忽，眼神活泛,，一看就是一個算盤打得飛快的人物,。
趙海明見過王寧兩次，當(dāng)然只是知曉這個人物而已,，談不上交情。
趙海明好好端詳了一番這個提告自己的人,。
而王寧則是目不斜視,，跪拜于地，“下官王寧見過軍門大人,?！?p> “請起，”李嵩微微一笑,，“王大人將提告趙大人的罪名再講一遍吧?！?p> “下官遵命,。”王寧起身正容看向趙海明,，“下官提告趙海明罪名有三，一是趙指揮一向克扣軍餉,，中飽私囊，置麾下軍兵生計(jì)不顧,，自家則是廣置田畝，蓄養(yǎng)家奴,。二則隱秘船只，公器私用,，甚為可鄙，三則,，私通海外,，販賣海貨,。”
“哦,，”李嵩曉得這些罪名如果一一落實(shí)了,，趙海明夠抄家滅族的了，尤其是后兩項(xiàng),?！摆w指揮你說說，此番罪名你承認(rèn)否,。”
“等等,，”一個聲音打斷了李嵩的話。
眾人愕然一看,，原來說話的是楊國棟,。
“軍門大人,，”楊國棟笑著一拱手,，“下官有事問問王寧王大人,，不知可否,。”
“當(dāng)然,，事關(guān)重大,，確須細(xì)細(xì)考問,?！崩钺怨啪徊ǖ幕氐?，你不過是魏閹的狗腿子,，卻是如此跋扈,，在本官面前,，你也敢隨時插話,，真是一條惡犬,，李嵩是把楊國棟恨上了。不過,，打狗得看主人啊,，他現(xiàn)下也拿他這個名義上的屬下沒轍,。
“王寧，本鎮(zhèn)問你,，”楊國棟正容道,，“你同趙大人往日相識否,?！?p> “秉大人,，屬下往日與趙大人并不相識，只是知曉一二,?！蓖鯇幑笆值馈?p> “那王大人如何曉得趙指揮這般底細(xì)的,?！睏顕鴹澰野闪讼伦欤聪蛲鯇?。
王寧眼睛斜睨了一下楊景堂,，只見同知大人正容危坐,，聽的也極為用心。
靠,，老楊你不是說已經(jīng)疏通了楊總兵嗎,，特么這味道不對啊。
楊景堂面上平靜,，其實(shí)心里也畫魂,，特么的楊國棟也是收下了三千兩銀子，附議稽查此事,，這幾句話怎么不對勁啊,，但是多年的歷練讓他面上不動聲色。
王寧咽了口吐沫,，繼續(xù)道,，“本人家中妻弟的外侄女婿的表弟的堂兄就是此番出首的湯節(jié)。,。,。。,。”
嗤的一聲,，黎有德嘴中茶水噴了出來，尼瑪,，為了搞掉老趙,，你們真是煞費(fèi)苦心了,，這都拐了多少個彎了,，真是難為你等了,。
黎有德本來不想管閑事了，不過看到楊景堂等人惡劣手段還是沒忍住,。不過一想到李嵩態(tài)度不明,，楊國棟已經(jīng)附議,，黎有德心中長嘆一聲,，老趙你自求多福吧,。
王寧看了看黎有德，接著道,，“湯節(jié),、胡勝等人不恥趙海明克扣糧餉,，中飽私囊，因此提告,，望大人明察?！?p> 楊國棟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沒有言語,。
楊景堂,、王寧都送了口氣,，嗯,，這三千兩銀子總算沒白花費(fèi),，買到總兵的支持也算是值了,。
“趙海明，你可有何話說,。”李嵩看向趙海明,，他聽聞這么個拐彎親屬，心中多少明了,，這里面有事，但是他也沒想多管,，在他看來這幫子丘八就沒有干凈的,，且咬去吧。
“大人,，王寧所言第一,，第三項(xiàng)罪名，純屬誣告，子虛烏有,，大人可派人徹查,?！壁w海明拱手正容道。
楊景堂端起茶碗冷笑心道,，你趙海明曉得第一項(xiàng)三項(xiàng)不好查實(shí),，推得倒是干凈利落，哼哼,，第二項(xiàng)上你部下都出首了,，看你如何推脫。
李嵩敏銳的發(fā)現(xiàn),，趙海明沒有說第二項(xiàng),，“那第二個罪名,，你如何自證,?！?p> “這個隱秘船只還是有的，下官敢作敢為,?！壁w海明一揖道,。
嗤一聲,，此番是楊景堂噴出了滿口的茶水,，什么,，他怎么能承認(rèn)這個罪名呢,，這個，他不應(yīng)該是這么個路子來的啊,，他趙海明要是認(rèn)了這個罪名,，就不能翻身了,，此番就不是停職待勘了，而是革職定罪了,，趙海明難道失心瘋了,。
其他軍將也是看向兩人,，其實(shí)這個事他們兩家作對,，大家都清楚,，因此看到一個人竟然承認(rèn)罪名,，一個人當(dāng)眾噴茶,，眼光就在他們之間游移，今日這事太詭異了。
李嵩也是被趙海明的話驚了一下,，頭一遭遇到自家承認(rèn)罪名的官吏,，向來都是抵死不認(rèn)的嘛，他厭惡的撣了撣袍袖,，橫了楊景堂一眼，方才就是黎有德噴茶,，現(xiàn)下又是楊景堂,，一個個真是丘八出身，當(dāng)眾失儀,，甚為粗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