仔細回想,，上一次認真執(zhí)筆,，已是很久遠的事情,。想要論證一個結(jié)果,，得先提出一個假設：若把這些年在地產(chǎn)行業(yè)碼過的磚,，換算成碼成的字,，先不談質(zhì)量,，在產(chǎn)量方面,，興許已經(jīng)達到職業(yè)作家的水準了,。結(jié)果挺可悲的,，但并不覺得后悔。

　　時已仲春,，地產(chǎn)行業(yè)卻如凜冬,，千里冰封，毫無生機,，目前處于待命狀態(tài),，這給了我足夠的空閑時間，補記一些想說的話,。

　　往年,，大家春日四處游逛，觀桃花,、踏山川,、訪古跡，我卻沒有一天假期,；意氣風發(fā)的同窗胸懷大志,，心系天下，我卻在為工地的瑣事焦慮,；好友齊聚一城,，把酒聊往，我卻孤身一人漂泊異鄉(xiāng)看著他們的照片回憶過往,；曾經(jīng)喜歡的姑娘早已談婚論嫁,，兒女繞膝,，自己依舊孑然一身。每次工地空中塵灰漫天風沙蒙眼的時候,，低著頭,，只能用誰的頭上沒有過灰塵，誰的手掌沒有過繭痕來安慰自己,。

　　三步一吹沙割面,，怨天半聲塵入喉，算是工程惡劣環(huán)境的真實寫照吧,。

　　能找到一個為之奮斗一生的目標是幸福的,，找了了目標卻安于現(xiàn)狀又不敢邁步的人是不幸的。對現(xiàn)在自己的定位,，不過是社會一只微不足道的蟻工,，又好比荒山里的一顆野樹，偶爾也會感慨,，這樣日復一日,，年復一年，四季輪回,，春花誰賞,？碩果孰償？難道要坐等枯死,，最后淪為樵夫背上的柴薪,？

　　有時會羨慕那些如月亮似太陽的人，而自己連星星都算不上,，我們可能沒法活的如他們那般耀眼,，卻依然要有自己的獨特。在江蘇那幾年,，夜里偶有小感,，會爬起床寫篇小文章；偶遇奇象,，會拍視頻留錄,；突然靈光閃過的句子，會停下手里的活,，打開便簽速記下來......世事洞擦皆學問,，人情練達即文章，素材積累到一定程度,，封印于幽暗深處的猛獸漸漸地被喚醒,，為何不重拾昔日的夢想，去做點文章,？

　　這種想法日益強烈,，幾乎吞噬了日常工作的能力,。

　　2015年年末,，姜堰不夜城末期工程驗收完畢,，我和師傅兩人慢慢走回辦公室。

　　“師父,，我明年想離開您,，去杭州闖一闖?！?p>　　“人間的工地都一個模子,，常年封閉的環(huán)境，與世隔絕的圍擋,，到哪都一樣,。”

　　“不,，我想去干點文字方面的工作,。”

　　他想挽留：“后年我退休,，已向公司反應過你的情況,，你有當片區(qū)經(jīng)理的潛質(zhì)?！?p>　　師父是一個精悍且兇殘的小老頭,，腿瘸，走起路來一顛一跛,，但步伐規(guī)律,，抽煙喝酒賭博樣樣精通。剛畢業(yè),，被公司分配到他手下學藝,，那一屆進來七個小伙子，我們年紀雖然相仿,，入職的理由卻各不相同,。我之所以入職景觀公司，因為專業(yè)對口,，好騙路費,，錢一湊足，趁職業(yè)還未定性,，抓緊轉(zhuǎn)行,，去上海或杭州謀生,。

　　因為有這種打算,，干活便心不在焉,，七人中最不受師父待見，被分配到石材料場搬運花崗巖,，我并不介意,，只要有工資拿就行，但實習工資低,，手頭的積蓄遲遲達不到理想的數(shù)值,。時間一拖，就入了秋季,，泰州三個工程同時開工,，人手不夠，師父把我從姜堰的料場拉去了溱潼,，丟在施工現(xiàn)場,，管一個小項目，這一干又是兩個月,。

　　少年熱血,，體內(nèi)都蘊有一種不服氣的干勁，反正一時半會走不了,，不想再遭這小老頭的白眼,，更不想輸給其他的小伙伴，因為工程小,，師父很少來,，得不到他的指點，為得到大家的認可,，只能虛心向底下的工人和領班討教,，臟累不懼，比其他小伙伴都勤快,。

　　現(xiàn)場雛形初現(xiàn),，師父偶爾看了幾次后，逐漸收起了兇殘的面孔,，后來變得慈祥起來：“遇見不懂的地方,，我若不在，可以打電話,?！?p>　　小項目干完，我最先騰出手來,，師父找到我：

　　“姜堰有個大項目,，你過去負責?！?p>　　“我怕干不好,?！?p>　　“我想栽培你，放心去歷練吧,?！?p>　　得到了他的認可，似乎有一些快意,，此刻一走,，仇算是報了,。

　　“年底還有獎金的,。”

　　他補了一句,。

　　現(xiàn)在回想這話,，似乎害了我，一干就是三年,。

　　寫作的欲望被無窮無盡的忙碌和壓在肩上的責任感慢慢磨滅了,，寫文章的欲望被邊緣化，彈線的手指漸漸告別了筆中的墨水,，日子雖充實,，內(nèi)心卻極度煎熬。同時進來的七人,，陸陸續(xù)續(xù)的離開,，期間又補了些新人，最后一年,，陪在師父身邊的,，同一批人里僅剩我一人了。

　　我還是堅持自己的選擇,，離開了師父,。

　　16年春，我來到杭州,，進了一家坐落在西湖旁邊的印務公司,，成了一個校對員。因為沒經(jīng)驗,，拿著微薄薪水,。但作息有規(guī)律，并且有了周末,，我便乘隙整理過去的資料,。

　　剛開始，我想用短篇小說的形式把過去積累的素材串聯(lián)起來,，揉進段落里,。這是一個致命的錯誤的決定,，既耗時間，又廢腦力,，加上文筆荒廢了很久,，進度更慢了。寫完反復修改,，仍達不到理想的效果,。

　　兩個月眨眼既過，春去夏來,，保俶路旁兩排梧桐,，看著它們從光禿禿的枝椏，去絮抽葉,，直至郁郁蔥蔥,，感慨時光易逝之際，也為自己一無所獲而神傷,。獨自跑來杭州,，人生地不熟，每天一個人上班,，一個下班,，獨自吃飯，日子枯燥寂寥,，傍晚偶爾會坐在西湖旁的石凳上,，看著交織而過的行人，備受煎熬,。

　　人是群居動物,，需要交流。辦公室極其安靜,，同事并沒有閑聊的功夫,，都全神貫注地翻看著從打印機取出的排版書物，一本接一本,，校對速度極快,。因為生疏，我查漏補缺都是龜速推進,，績效全無,，漲薪無望。而且不許抽煙,，習慣了嘴叼香煙在幾萬平米的土地上晃悠,，如今龜縮在幾平米的書桌前，極不適應。

　　白天校對他人的句子,，晚上修改自己的文字,，眼睛度數(shù)蹭蹭上漲，不久戴上了眼睛,，無形中多了一個累贅,。

　　時間一久，漸漸發(fā)現(xiàn),，向往寫東西只是表象,，我并不能熟練地駕馭文字，內(nèi)心反而充滿了被文字支配的恐懼,。

　　我儼然成了傀儡,。

　　到夏末，又感覺自己抑郁了,。身體日漸消瘦,，額骨突兀，晚上睡不著,，時不時開燈，盯著天花板,，每開一次,，總看見上面兩個字：失眠。這樣下去不是辦法,，便請假回家了,。

　　家是溫暖的港灣，能治愈一切,。

　　“孩子,，不求你取得多大成就，我只要你活的開心,，過的快樂,。”

　　重回杭州,，未來的房租成了負擔,，為了完成寫完這本書的殘愿，選擇了捷徑,，把素材拆開,，變成散句，為增加可讀性,，句尾盡量押韻,。如此一來，編寫猶如光速,，二十天就整理成書,，還給它取了一個簡短的名字,，叫《秀口吐句》，這便是本書的初身,。

　　打印出來,，拿給一家出版社看，編輯掂在手里,，來回倒騰,，然后扔了回來：

　　“這啥玩意？就是一本筆記,！”

　　被拒后,，內(nèi)心平靜，自己知道它的份量,。

　　朋友經(jīng)常問我這半年去了哪里,，不想尋求安慰，便自費打印了幾本送給了他們,，留了一本給自己,。

　　事情辦完后，撕掉了手稿,，打了辭職報告,，向建筑公司投了簡歷。

　　“去他媽的寫作,！老子要賺錢,！”

　　回到工地，如魚得水,，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還是適合干工程,。這幾年遇見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，慢慢地樂觀開朗起來,，時光在忙碌中慢慢消隕,，但并不覺得可惜。

　　今年年假結(jié)束,，準備回建德,，在家里收拾行李，順手幫小外甥整理書籍,，猛然發(fā)現(xiàn)唯一留存的書本還在,，被壓在書堆底下，忍不住翻了幾下,，因為寫的像詩句,，每一頁都留有大片空白，小外甥在上面列了很多算術草稿。

　　“舅舅,，這本書是你寫的嗎,？”

　　“這不叫書?！?p>　　“我看過,。”

　　“能看懂,？”

　　“寫的挺幽默的,，但不文明的字眼太多了?！?p>　　“不文明的部分才是精華,。”

　　“上傳過么,？”

　　“什么上傳,？”

　　“誰還看紙質(zhì)書，傳網(wǎng)上去啊,?！?p>　　回到建德，恒大工地處于半癱瘓狀態(tài),，日子清閑,，昨日突然想起和小外甥的對話，便翻找郵箱,，下載了這本書的電子檔，重新掃看了一遍,。雖然是舊時作品,，如自己孩童時吮吸手指的照片，表面嫌棄,，內(nèi)心還是舍不得丟棄,。

　　關于本書的格式，這里有必要陳述自己對此書的一些觀點：唐詩宋詞至元曲,，文體不斷創(chuàng)新,，文章不拘一格，只要把思想傳達清楚,，道理講的明白,，哪怕一句話只有一個標調(diào)符號，在特定的段落語境下,，也能發(fā)揮作用,。當然，內(nèi)容不妥的地方會作刪減，留存下來的,，依舊會有俗套的地方,，也管不了那么多了，郭德綱早期三俗相聲,，目的并不是教育人,，而是博觀眾一樂，萬事不必較真,。

　　以上算作此書的序,。

　　臨末，想起以前評價梵高的幾句話,，大概是這樣的：

　　梵高生前割下自己的耳朵

　　掛在星空

　　聆聽后人耳語著他的傳說

　　不希望如他那般過激,，愛工作，愛生活,，努力和喜歡的人在一起,。

　　人生海海，愿你我有帆有岸,。

　　2022年3月13日

　　寫于建德,，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