思無邪的眼睛快要從眼眶中瞪出來,，他的嘴里不停地發(fā)出嗚嗚的聲音?？墒菬o論他如何掙扎,，鄭小凜、張水詞和馬致遠(yuǎn)就像是聾了一樣,，耷拉著腦袋,，一動也不動。

　　思無邪注意到三位哥哥手臂里的蠱蟲在扭動著身體,，仿佛是春天的田野上的新蟲,，它們都像是在發(fā)情一般,。

　　突然，思無邪的小臂也傳來一陣酸痛的感覺,，這種鉆心的疼痛一陣一陣的襲來,，他的頭頂不斷冒出熱氣騰騰的汗珠。

　　陸老蓮像是病院里逃出來的瘋子,，在祭壇上舞動著僅有的幾根頭發(fā),。他手里舉著一本薄薄的泛黃的書籍。嘴里不停地念著咒語,。

　　接著,，他從袍袖之中摸出一顆眼珠，放在一個金碗之中,。

　　他端著金碗搖搖晃晃地走到了思無邪面前,。

　　天寶十三年十一月長安流民街老蓮藥坊暗室

　　行旅斷絕蒼蒼切切

　　陸老蓮一咧嘴,，露出淫賤的微笑,。他伸出一根手指，放在嘴邊,，說道：

　　”噓,，你聽，這些蟲子在他們的體內(nèi)多么快活,，多么興奮啊,。”

　　思無邪的雙眼布滿血絲,，死死地盯著陸老蓮,，如同視死如歸的戰(zhàn)士。

　　此刻他才幡然醒悟,，當(dāng)年就是陸老蓮這個雜碎將蠱蟲種到他們兄弟四人體內(nèi),，結(jié)果過了幾天他又假惺惺地來收養(yǎng)自己。

　　如果不是被麻核堵住了嘴巴,，現(xiàn)在思無邪馬上便會沖上去,，用牙齒狠狠地將陸老蓮撕成一片片碎屑，在大口大口喝光他的血,。

　　“嘿嘿,，你想得沒錯，七年前,，我偶然間得到了來俊臣的這本《羅織經(jīng)》,，里面記錄了各種各樣的蠱術(shù)。山海蠱便是蠱術(shù)中的巔峰,。

　　“要施展山海蠱,，需要四個新鮮的肉體作為蠱床,，將‘怪哉’、‘蜮’,、’青蚨‘和’酒蟲‘種在體內(nèi),，待七年之后，四大蠱蟲成熟,，便是山海蠱成形之時,。

　　“而當(dāng)時在流民街無家可歸的你們，便成為了最好的選擇,。

　　”為了完成這個偉大的蠱術(shù),，為了確保一切萬無一失，我便將你們收養(yǎng),，教你們一些低劣的仙術(shù),。而事實是，我收養(yǎng)你們,，只為了每一天讓你們服下幫助蠱蟲生長的靈藥,。

　　“思無邪，你說,，為了這一天我到底付出了多少,。”

　　燈樹斑斑駁駁的紅光照在思無邪的眼底,，陸老蓮赫然看見,，少年的眼底燃起的兩團火焰，蘊含著著呼之欲出的兇狠殺意,。

　　陸老蓮并不理會,，而是邪魅地笑了笑，說道：

　　“你說,，我是先從哪個開始呢,？

　　“對了，忘了告訴你,，一旦蠱蟲從體內(nèi)剝離,，身為蠱床的人很快便會靈力散盡而亡。哈哈,，你們四個的死相,，想想就令人熱血翻涌呢?！?p>　　什么,？思無邪張大嘴巴，冷汗浸透了全身,。他拼命地掙扎著,，手腕幾乎折斷,。

　　不，不要傷害我的兄弟,，有什么沖我來?。￡懤仙?，你這個混蛋,！

　　思無邪不斷地發(fā)出嗚嗚的聲音，但是陸老蓮充耳不聞,，仍舊向著鄭小凜走去,。

　　即將勝利的快感像是一杯香甜的美酒，讓他渾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發(fā)出幸福的顫栗,。

　　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小指,，伸出手，一把抓住鄭小凜的小臂,。用銀針在上面畫出了個大大的”卍“字,。

　　接著，他又將銀針從鄭小凜的中指狠狠扎了進去,。

　　一滴鮮血順著鄭小凜的手指落下來,，掉在那一顆眼珠之上,。

　　突然,，房間里響起了蟲子尖銳的鳴叫聲，無數(shù)個身著”盔甲“,，長著幾十條腿的蠱蟲呼嘯著從眼球中噴薄而出,。他們?nèi)缤浵佉话悖粩嗟卦诒舜说纳砩吓逝?，有的還不停地產(chǎn)出紫色的卵,。

　　”嘿嘿，‘怪哉’終于收集完成了,?！?p>　　緊接著，陸老蓮按照同樣的方法,，又從張水詞和馬致遠(yuǎn)的體內(nèi)取出了”蜮“和”青蚨“,。

　　長著翅膀的”蜮“像是一個大肚腩的螳螂，它們不停地?fù)]舞著鐮刀,，在盛滿獻血的碗里鳴叫著,，廝殺著。

　　而”青蚨“則像是長著藍(lán)色觸角的蒼蠅,，他們大大的眼睛幾乎占據(jù)了整個腦袋,，如同一個個瞎了的大頭娃娃,，他們在碗里左沖右突，到處亂撞,。

　　陸老蓮笑吟吟地將三個碗放在祭壇的三角,，又端起第四只碗，來到了思無邪的面前,。

　　思無邪望著三個哥哥,，他們像是被人抽離了魂魄一般，皮膚上的光彩正在一點點暗淡下去,，他們呼吸微弱的像是即將斷掉的游絲,。

　　從剛才到現(xiàn)在，思無邪沒有落過一滴淚,，但是現(xiàn)在看著兄弟們漸漸消失的生命,，他的眼眶濕潤了。

　　他的雙手在背后緊緊地攥在一起,，指甲摳破了皮肉,，鮮血染紅了手掌上的紋路。

　　陸老蓮看見思無邪眼里的瑩瑩淚光,，驚訝地說道：

　　”呦,，不是號稱’流民街小魔王‘嗎？這就怕了,？“

　　思無邪并不是怕,，他只是不明白，那個平日里和藹可親,，溫文爾雅的師父哪里去了,，眼前的魔鬼到底是誰？

　　陸老蓮像觀察怪物一樣的觀察著思無邪,，突然,，他拍手笑道：

　　”俗話說’人之將死，其言也善,，鳥之將死,，其鳴也悲‘。今天我陸老蓮給你這個機會,，在死前還有什么想說的,，盡管說出來?！?p>　　說著,，他用銀針插入思無邪嘴里的麻核之中，將麻核取了出來,。

　　那顆壓在舌頭上的東西突然消失了,，思無邪拼命地咳嗽了兩聲,，身體劇烈得抽搐了幾下。

　　突然,，他抬起頭,，黑曜石般的瞳孔射出一道兇狠的光芒。

　　”為什么,？“

　　陸老蓮向后退了一步,，他本以為思無邪或者會大呼小叫，或者會拼命哭喊,，但是他沒想到,，從始至終，思無邪的嘴里只有那三個字,。

　　為什么,？這三個字可以包含太多的含義，為什么他會和粟特人勾結(jié),，將他們兄妹五人抓到這里？為什么他要修習(xí)那樣恐怖的蠱術(shù),？為什么他要傷害他養(yǎng)了七年的孩子？

　　但是,，陸老蓮知道，思無邪最想問的,，其實是，為什么他明明是一個漢人,，卻要背叛大唐，投身入大燕帝國的血狼堡中,？

　　這個問題讓陸老蓮感到惡心,，我喜歡哪個國家是我的自由，我加入哪個國家更是我的自由,。任何人都無權(quán)干預(yù),。

　　”好！既然你這么想問,，那就讓我告訴你,。“

　　”十六年前發(fā)生的一切,?！?p>　　”十六年前,，剛剛高中進士的我，被任命為大理寺通判,。奉命徹查轟動一時的長安城奸殺案,。

　　“那是的長安剛剛經(jīng)過粟特人涇原之戰(zhàn)的洗劫，危如累卵,。而我受命于敗軍之際,，奉命于危難之間。

　　”經(jīng)過我晝夜不休的查案,，終于，我查到罪犯竟然是寄居在長安的大燕帝國的右殺王爺,，烏索爾。

　　”那時的我意氣風(fēng)發(fā),，一心想要靠自己的努力的登上大唐的頂峰。

　　“誰想到,，來俊臣那個雜碎，為了搶奪我的功勞,，以’勾結(jié)外藩‘的罪名講我抓入了刑部大獄之中。

　　”他沒日沒夜的折磨我,，將’來氏八法‘在我身上用了個遍?？墒菫榱俗约旱那巴荆覠o論如何都沒有認(rèn)供,。

　　“最后，他竟然砍斷了我小指的一節(jié),，逼著我在供詞上按了手印,。

　　說到這里,，陸老蓮的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。

　　”幸好我在獄中認(rèn)識到一位高人,，他將西域的仙術(shù)和蠱術(shù)傳給我，終于,，我從刑部大獄中逃了出來。

　　“蒼天有眼,。后來武后將來俊臣腰斬于市，我跑到他家,，殺死了他的兒子,，強暴了他的老婆,。

　　”但那又怎么樣,？我是一個被刺了墨字的逃犯，是無法生活在你們大唐的陽光之下的,。七年前，我無意中得到了來俊臣的那本《羅織經(jīng)》,，沒想到，里面竟然記載了山海蠱這樣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蠱術(shù),。

　　“只要我練成山海蠱，我便可以成為全天下最偉大的蠱師,，全天下的蠱師都要為我馬首是瞻。天下的富貴，我要多少,，邊有多少,。到時候,，只是，為了這個目標(biāo),，我需要隱忍七年。

　　“不過沒關(guān)系,，別說是七年，就是十七年,，我都忍得。只要有一天,，能將大唐撕的粉碎,，將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孫公子全部殺死。就算是投身血狼堡當(dāng)一條狗又怎么樣,。更何況神汗大人器重我，答應(yīng)我神功練成之后,，便賜我血狼七星之一——血狼之爪的高位。

　　”所以,，你現(xiàn)在懂了吧，小孤兒,。為什么我會背叛你國。為什么我會和血狼堡勾結(jié)在一起,。

　　“這就是全部的答案?！?p>　　在這個幽閉的暗室之中，沒有一絲清風(fēng),，突然安靜下來的空氣，思無邪能清清楚楚聽到自己微弱的呼吸聲,。

　　“哼！反正你就要死了,，死人是不會說話的。最后再告訴你一個秘密,。

　　“當(dāng)年你丟的那個小妹妹，是我抱走的,，為了吃飯，我把她賣給了粟特人,。

　　”如果現(xiàn)在她還活著的話，應(yīng)該已經(jīng)是大燕帝國軍營中一名出色的營妓了吧,。

　　”哈哈哈哈哈哈哈！“

　　思無邪的頭突然劇烈地疼痛起來,，他的思緒一下子又回到了八歲那年那個悶熱的夏日午后。他看見,，一個粟特人將自己剛剛認(rèn)識不久的小妹妹塞入了馬車，揚長而去,。

　　從此，那個粟特人的背影,，像一根拔不出來的倒刺，扎在他的心中,。

　　這也是為什么，他會如此憎恨胡人,，愛惜同胞的原因。

　　到了今天,，他才知道,，原來偷走我妹妹的那個人竟然就是自己服侍了七年的師父,！

　　想一想這一切,，真是可笑！

　　突然,，思無邪像是發(fā)了瘋的毒蛇，拼命地伸出脖頸,，想要咬住陸老蓮，將他一片一片地撕碎,。

　　陸老蓮從容地向后跳了一小步，伸出手來,，在思無邪的臉上狠狠地招呼了一巴掌。

　　”你可消停點吧,，小雜種?！?p>　　”該說的都說了，你我?guī)熗揭粓?，就讓這一場盛宴來為我們的師徒之情做一場了結(jié)吧?！?p>　　陸老蓮的手像是潛伏在黑暗中的惡狼一般，在一瞬間便死死地咬住了思無邪不斷膨脹的右臂,。他手臂中的那一條蠱蟲仿佛是受到了主人的召喚一般，不斷地翻騰,，跳躍。思無邪仿佛能看到它已經(jīng)興奮地張開了嘴巴,，露出了六排潔白而整齊的牙齒,。

　　“快了,！快了！小寶貝兒,，再忍一忍?！?p>　　說著,，陸老蓮用銀針快速地在思無邪的手臂上畫出一個“卍”字,。

　　思無邪的手臂膨脹的像是一個熟透的茄子，他可以清楚地看到皮膚上暴起的血管,。他禁閉雙唇，只聽喀得一聲脆響,，他生生咬斷了自己的兩顆牙齒,。

　　“嘿嘿,！馬上就要成功了,。”陸老蓮興奮地摸了摸自己小指的斷面,，他頭上的幾根毛飄蕩在空中，好像是刺耳的嘲笑聲,。

　　突然，一陣尖銳的疼痛感從手指迅速傳遍了思無邪的全身,，他低下頭，看見一根銀針沒入了自己的中指,。

　　陸老蓮故意撩撥了幾下銀針，然后才將銀針拔出,。緊接著,，他將一個盛著眼珠子的金碗放到了思無邪的手指下面。

　　一顆飽滿的血滴落在鮮活的眼球上,，在一瞬間賦予了它新的生命。

　　剎那間,，一條巨蟲從眼球內(nèi)呼嘯而出，它揮舞著巨大的鐮刀，將眼球撕成了兩半,。

　　思無邪看見,，那是一條通身呈玫瑰色的蠱蟲,。它有一個拳頭那般大小,，雙目禁閉，仿佛是一個瞎子,。它披著一身堅硬的盔甲，身形好似一條巨龍,，正不斷發(fā)出煩人的嘶嘶的響聲。

　　陸老蓮拿出一個金缽,，將“酒蟲”罩在了里面。

　　他眉飛色舞地返回到祭壇上,，將另外三個碗里的蠱蟲也罩在金缽之中。突然間,，無數(shù)條蠱蟲尖銳的嘶鳴聲撕裂了思無邪的耳膜，金缽像是一個病人,，不停地震顫著。

　　那里面正在進行一場“弱肉強食”的殘酷的廝殺,。

　　而最終活下來的那一條,，將會成為陸老蓮山海蠱最后的祭品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