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卻打開門走了出來,。

　　尋二娘緊跟在后,，訕訕笑道：“真是不好意思！年紀(jì)大了記性不好,，家里僅剩的茱萸也不知何時用盡了,?！?p>　　左卻轉(zhuǎn)身，附和道：“是晚輩無禮,，要求過分了,。”

　　尋二娘熱情招待道：“快,，面得趁熱吃,！”

　　約莫半個時辰之后,，彌珂終究沒能如愿知曉尋二娘口中所謂的真相，還被左卻暗中叫來的子衿帶回了太尉府,。

　　魏杜衡隨意尋了個由頭同左卻一道行至孔府院外,。

　　左卻隱去身形翻上墻頭，看見孔家兩兄弟在家中玩投壺,，便安心回到地面,，凝神在孔府外圍結(jié)了一個界。

　　魏杜衡見狀,，道：“左小娘子久居如約客棧還特意結(jié)此界,，莫非是擔(dān)心哪天不小心睡過頭誤了事？”

　　左卻抬頭望了望墻頭,，“小心駛得萬年船,。”她伸手探了探結(jié)界的穩(wěn)固性,，“你來潭州城之前,，我便在此結(jié)過一次界，但不知為何人所破,。若是能借此機(jī)會揪出背后之人也算是一石二鳥,。”

　　“我記得左小娘子曾說過,，只要看住孔孟儒便能?？赘疅o恙，不如我將他綁了送到魏家莊去,？如此一來,，左小娘子也不必時刻掛心孔府上下，還能住進(jìn)太尉府同青師姐一起看著小彌珂,?！?p>　　聞言，左卻目光炯炯地望向他,，“言之有理,！”

　　她剛想躍進(jìn)孔府的院子里，又停下補(bǔ)充道,，“對了,！此番還要多謝你及時告知彌珂行蹤，改日一定請你吃飯,！今日多有不便,，你暫且先回太尉府去。青師姐心軟，恐怕看不住彌珂,，關(guān)鍵時刻還要勞煩你,，千萬別讓彌珂再跑去見尋二娘了！”

　　“魏某只是隨口一說,，左小娘子該不是真想將那孔——”魏杜衡話音未落,，左卻便已從眼前消失。

　　一轉(zhuǎn)眼,，她便拽著孔孟儒御筆朝西邊去了,。

　　往西飛了一段，左卻手酸,，試著松了手。哪知孔孟儒忽然驚慌失措得像抓救命稻草似的反抓住了她的手臂,！站穩(wěn)之后卻立即松了手,，轉(zhuǎn)而攥緊了左卻的衣袖。

　　左卻蹙起眉頭盯著眼前的人,，確認(rèn)道：“你是孔孟儒吧,？”

　　孔孟儒罕見地露出笑容來，“左神醫(yī)不必懷疑,，我就是孔孟儒,。”

　　左神醫(yī)……孔孟儒幾時這樣稱呼過她,？

　　左卻記起離開孔府時,，孔孟儒還刻意給孔孟奇留下一句“大哥隨左神醫(yī)出去一趟”。

　　他難道忘了之前在花月樓是如何被欺負(fù)了,？還是踏雪的主人那時出手太狠,，直接把孔孟儒嚇傻了？

　　左卻出言試探道：“你最喜歡花月樓哪位姑娘,？”

　　孔孟儒答道：“我以后再也不去花月樓,，不找別的姑娘了。我只鐘情你一人,?！?p>　　話音一落，腳下的術(shù)筆忽然顛了幾下,。

　　孔孟儒這使的是什么招數(shù),？難道是為了激她放他回府去？左卻用余光打量了一遍孔孟儒,，道：“我可是故意擄你離府——”

　　孔孟儒打斷道：“我甘愿被擄,。待回到家中，我定會與家中長輩言明心意，擇一吉日向左神醫(yī)提親,?！?p>　　這孔孟儒是活見鬼了嗎？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居然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地向她表明心意,？,！還要差人提親？,！

　　左卻權(quán)當(dāng)沒聽見,，氣定神閑地俯瞰著大地，指了指前方,，道：“那里便是曾經(jīng)魚鳥族所居之地——逐風(fēng)落,。連風(fēng)光無限的魚鳥族都已然消亡，想必世間再無人敢去一探究竟,。如此人跡罕至的地方,，正好用來磨一磨你的性子?！?p>　　順著左卻所指,，孔孟儒望了過去。但風(fēng)呼呼地刮過,，他根本看不清遠(yuǎn)方,。

　　其實(shí)左卻也并未看見逐風(fēng)落，她只是根據(jù)自己東拼西湊聽來的消息大致推斷出方位而已,。故而,，當(dāng)她帶著孔孟儒真正踏足逐風(fēng)落時已近申時。

　　孔孟儒從未挨過餓,、爬過高山,，這會兒正無精打采地跟在身后。左卻正全心全意地勘察地形,，似乎沒把他放在心上,。

　　眼前是高山峭壁，上面還繪有壁畫,。附近荒草叢生,，偶有一只野兔竄過。

　　“這是入口,?！笨酌先宀嬷鼰o力道，“那兩幅壁畫,，是守門神郁壘,、神荼,。”

　　左卻抬了抬手示意,，術(shù)筆便唰唰兩下?lián)荛_了峭壁下的荒草,。

　　可峭壁之下并無通途。

　　孔孟儒不服輸?shù)溃骸坝虚T神的地方必定有門,！”

　　術(shù)筆開道,，左卻上前摸了摸山壁，并未發(fā)現(xiàn)任何不對勁的地方,。

　　她御筆往上飛了許多,，但眼前的峭壁仿佛高聳入云似的總也看不到頭。

　　她停在半空,，抽出短刀劃破了左手,，掌心覆在峭壁上。過了片刻,，山還是山,，峭壁也仍在。

　　“沒有結(jié)界……難道入口不在這里,？”

　　左卻失落地退回地面,，發(fā)現(xiàn)孔孟儒正精神飽滿地捉著野兔,，把遍地的荒草攪得一團(tuán)亂,。她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日頭，意識到孔孟儒離開了家也還是那個吃不得苦的富家公子,。又想起自己多日未用畫境食樓的紙張,，早就沒有隨身攜帶的習(xí)慣。

　　這荒郊野外也不可能有食肆……

　　她只好用術(shù)筆畫了幾個大餅,，遞給孔孟儒,，“這里不比潭州城，你湊合著吃,?！?p>　　按著孔孟儒往日的性子，他多半不會接受這種“嗟來之食”,。

　　可事實(shí)卻是他樂呵呵地接過,，吃得十分香。

　　但是,，沒有食樓紙張,，術(shù)筆畫出來的東西頂多“色”似，“香”和“味”絕不可能跟真的一樣,，可孔孟儒卻這般吃相……

　　左卻開始懷疑自己擄了一個假的孔孟儒出來,，甚至想傳信讓魏杜衡去孔府確認(rèn)一番了。

　　她再次試探道：“孔孟儒，你不記恨我放走郭固了嗎,？”

　　孔孟儒見左卻手里沒有吃食,，遞還了一塊餅，答非所問道：“你也吃,?！?p>　　左卻沒有接，還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,，“你,，你不會是真想娶我吧？你難道忘了我以前是怎么對你的了,？”

　　“以前種種,，皆是你我緣分?！笨酌先逍Φ么盒氖幯?，“自花月樓一別，我心中便再也容不下別人,，此生非你不娶,！”

　　左卻不自覺地退了兩小步。

　　她萬萬沒想到,，這個孔孟儒不僅是個仗勢欺人的主,，還是個受虐狂——在當(dāng)日那種境況下居然看上了霸氣十足的踏雪主人。

　　難怪他非但不排斥被帶到這鬼地方,，還有意打消孔孟奇的疑慮和戒心,。

　　“……你慢慢吃，我再去找找入口,?！弊髤s實(shí)在不想從孔孟儒嘴里繼續(xù)聽到那些“甜言蜜語”，在他四周結(jié)了一個方相界便御筆離開了,。

　　可無論飛多遠(yuǎn),，她所在的地方永遠(yuǎn)都是高聳入云的峭壁和廣袤的荒草地。仿似進(jìn)入了一個花瓶,，除了進(jìn)來時的“瓶口”便再無缺口,。

　　“難道要打破這個瓶子才能看到另一片天地嗎？魚鳥族被滅多年,，怎么還會留下這樣隱秘且穩(wěn)固的結(jié)界呢,？”左卻停在峭壁前的半空中，從懷中掏出扶桑鈴,，輕輕擲了出去,，“靠你了,。”

　　扶桑鈴開成花,，在空中慢慢飛著,，感知著同類的氣息。

　　左卻一路跟著扶桑鈴,，最終回到了孔孟儒所在的峭壁前,，也就是繪著門神壁畫的地方。

　　一眨眼扶桑鈴便消失在兩幅壁畫之間,。

　　她盯著鈴鐺消失的地方,，伸手探了探，穿過結(jié)界門的半只手就像被吃掉了一樣,。

　　“原來門真在門神守著的地方,！”

　　左卻落地，拉上孔孟儒穿過結(jié)界門進(jìn)入了傳言中的逐風(fēng)落,。不,，只是一間破草屋！

　　她松開孔孟儒,，收起扶桑鈴,，便徑自觀察起屋子來——屋里有床榻、方桌,、燭臺等物件,，雖然都是些生活必備品，但卻難以從中感受到煙火氣,。

　　也許是久無人住的緣故,。

　　但穿過結(jié)界門直接就能到這屋子里,，說明這間草屋更有可能只是一扇門,，別無他用。

　　孔孟儒揩了揩桌子上的灰塵,，問道：“我們要在這住一段時日是吧,？這屋子太臟，我來清掃一番,?！?p>　　左卻已經(jīng)慢慢習(xí)慣了這樣子的孔孟儒，對于他自告奮勇收拾屋子一事并沒有感到非常意外,。她漫不經(jīng)心地走出屋子,，忽覺這院子似曾相識。她不太敢信,，提速奔向了院外,，又往前跑了一段路,。

　　河溪水在流，湖水清澈蕩漾,。

　　她回頭再細(xì)看了一遍院子和草屋,。這個角度望去，除了眼前的院里沒有金燈花,、沒有帶刺的巨藤,，其他與當(dāng)初在詩人崖下看到的并沒有多大區(qū)別。

　　左卻憑著記憶找到了碎月洞,。洞中十分亮堂,，只是石壁上尚未刻字。

　　“原來詩人崖下就是逐風(fēng)落,?！?p>　　她蹲在石壁旁，仔細(xì)找了找當(dāng)初發(fā)現(xiàn)踏雪和藍(lán)鳥蛋的位置,，那里邊根本沒有鏤空,。

　　“看來，你還沒走到這一步,?！笨商ぱ┑闹魅藶槭裁磿研g(shù)筆和扶桑鈴藏在碎月洞？不能幻化成人的藍(lán)鳥又是什么來歷,？尋二娘與凡人結(jié)契時與藍(lán)鳥無異,，難道藍(lán)鳥是魚鳥族人變異而來？

　　左卻摸了摸石壁上的紋理,，道：“就算你不說,，總有一天我會知道你是誰?！?p>　　她慢慢走出碎月洞,，原路折返。

　　行至草屋附近,，她看見孔孟儒正蹲在湖邊清洗一件從他身上脫下來的衣服,。想來是屋里沒有抹布之類的東西，他便脫自己的衣服當(dāng)抹布使,。

　　左卻心道：“要是從一開始就是這形象,，估計(jì)早就妻妾成群、兒女繞膝下了吧,！”她無奈地?fù)u了搖頭,，轉(zhuǎn)身拐去別的地方。

　　“噗通”一聲傳來,！

　　“左神醫(yī)救我??！救命……”孔孟儒咕咚咕咚嗆了好幾口水。

　　左卻御筆速速趕了過去,，站在岸上拽著孔孟儒,。大概是他太壯實(shí)，她不僅沒能把人救上來,，還把自己搭進(jìn)去了,！

　　她剛想喚來術(shù)筆，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竟然沒有溺水,。周邊的湖水像是和她相斥似的離她有一條手臂那么遠(yuǎn),。

　　孔孟儒此刻正與她面對面懸浮在水里，一手抓著她的右手不放,，另一只手伸過來欲摟她的腰,。

　　她終于意識到對方并非不通水性，直接抬起左手格開他不安分的手,，右手也迅速掙脫了控制,，一掌將他送回到岸上，自己隨即也上岸了,。

　　孔孟儒盯著她上下打量了一番,，見她身上一滴水也沒沾，轉(zhuǎn)而舉起右手放在鼻口嗅了嗅,，相當(dāng)享受地道：“你不忍殺我,，那就注定要成為我的人?！?p>　　“就憑你也配,？”

　　“我為你茶飯不思大門不出，如今更是替你打掩護(hù),，你不也覺得這樣的我很是新奇,？”

　　“別忘了，眼下你在我手里,！”

　　“可你不敢傷我分毫,?！?p>　　左卻不再多說,，直接結(jié)了一個圓相界將孔孟儒關(guān)進(jìn)了碎月洞。

　　“以后,，這山洞便是你的家,！一日三餐我會按時給你送來。你既然決心娶我進(jìn)門,，想來不會以絕食這樣愚蠢的手段來逼我還你自由,。好自為之,！”不容孔孟儒回話，她便速速離開了,。

　　走到碎月洞不遠(yuǎn)處,，左卻從懷里掏出了龍紅玉之前贈給她的避水鱗，輕輕摩挲起來,。

　　“不過一片鱗,，竟然能讓水避而遠(yuǎn)之！還真是沒有辜負(fù)‘避水鱗’這個名字,！這次多虧你了,，不然單憑術(shù)筆我也免不了要吃那一虧?！彼龑⒈芩[仔細(xì)收了起來,。

　　憑借術(shù)筆，她在天黑之前將逐風(fēng)落逛了個遍,。

　　但不知是結(jié)界的緣故還是這里面別有洞天,，除去那一間破草屋和碎月洞，再也看不見其他可以遮風(fēng)擋雨的地方,。

　　雖說魚鳥族被滅以來已有數(shù)十載,，可也不至于一點(diǎn)棲身的痕跡也沒有。如果這里當(dāng)真一無所有,，那這結(jié)界為何還要留著,？難道只是不想世人踏足這一勝地嗎？

　　左卻站在湖邊仰望著天空,，不自覺地懷念起游天和云曉等人,，脫口而出道：“如果從這里上去能回到你們身邊，就算這里什么也沒有,，也是四國最好的地方,。”

　　微風(fēng)拂過,，湖面波光粼粼,。

　　她無奈地垂下頭，喚出術(shù)筆畫了些充饑之物,，又盛了些干凈的水送到碎月洞,。

　　這日起，她除了負(fù)責(zé)自己和孔孟儒的一日三餐,，剩下的時間幾乎都在琢磨逐風(fēng)落,。

　　三日下來，她把逐風(fēng)落轉(zhuǎn)了不下二十遍,，可依然沒有任何收獲,。

　　第四日的清晨,，左卻靠在湖邊的一棵樹上尋思別的法子。

　　“但凡是個人,，都得吃東西睡覺,。魚鳥族人雖是神族后裔，天生神力,，但總歸和常人一樣得進(jìn)食,，即便辟谷，也總該要睡覺吧,？偌大的逐風(fēng)落怎么可能連正兒八經(jīng)休憩的地方都沒有……”

　　“魚鳥族人可化身青鳥馳騁蒼穹,，亦可化身青魚遨游江海，死后又化作一地繁花在大地生根,。生前,，他們是天、海兩域霸主,，死后又占據(jù)了地,，這整個世間皆是其疆域。魚鳥族是殺不死的一族,，他們刀槍……”

　　左卻記起靈慧當(dāng)日所說,，倏地明白了！

　　“魚鳥族,，化身為魚在水中游,，化身為鳥在天上飛，長棲之地不是水中便是云端,！”

　　她走出樹蔭望了望天上四面八方的云,，立即御筆飛上了高處。

　　卻仍然沒有新發(fā)現(xiàn),。

　　不得已之下,，她才低頭望向那片深不見底的湖，沒有底氣地說道：“……木鳥即便裝上了翅膀,，它還是一塊木頭,。”

　　她在湖邊左右徘徊,，半天也沒有下定決心往下跳,。

　　畢竟這湖里的水可比鴛鴦湖的水深多了。

　　可她不下去,，誰下去,？

　　猶豫再三之后，她閉上眼,，皺著眉頭硬是跳進(jìn)了湖里,。

　　耳邊有水流的聲音，但她絲毫不覺得呼吸困難,。感覺到往下墜了好一段了,，左卻終于鼓起勇氣睜開了眼睛。

　　眼前的汩汩流水將她圍在中央,，好像一個移動的水晶球,。

　　她好奇地伸出手指想碰一碰身邊的湖水，那水卻靈活地躲開了,。

　　左卻輕笑一聲,，心道：“好在平時喝的茶水不會因?yàn)楸芩[而溜走……”

　　她無意間望向湖底，頓時愣住了,。

　　這逐風(fēng)落果然別有洞天,！

　　水底有一個村落，房屋鱗次櫛比,，家家戶戶門口都還亮著燈籠,。

　　只可惜一個人也沒有。

　　左卻慢慢落到水底,，接連觀察了好幾戶人家,。每一家的門都掩得十分嚴(yán)實(shí)，門上皆繪有門神郁壘和神荼,，門口一律掛著兩盞燈籠,，左一盞形似魚，右一盞狀似鳥,。燈籠里點(diǎn)的不知是什么火,，十幾年沒人在依然還亮著。

　　她忍不住吐槽道：“畫餅?zāi)艹漯嚲退懔?，現(xiàn)在連水火也能相容了,。你們可真是顛覆我的認(rèn)知！”

　　她走遍了整個湖底村,，數(shù)了數(shù),，一總有六十多戶人家。

　　“假設(shè)平均一戶兩口人,，那至少也有百二十人,。既然大家都住在這樣深的水底，怎么會被全滅了呢,？除了龍族,，應(yīng)該沒有人能夠在這樣的地方待太久，除非有避水鱗在身?？升堊鍙膩聿簧婕姞?，也不大可能會給屠族的那群人提供避水鱗。難道,，離弓之箭能從岸上飛到這里來,？”

　　說話間，左卻隱約嗅到一股芬香,，不由得使勁吸了吸鼻子,，試圖辨別是哪個方位散來的香氣。

　　她循著香氣往回走了兩戶人家,，覺得香氣淡了又退回來一些,，最終停在一戶人家門口，細(xì)細(xì)地打量起眼前這一戶的門和院墻來,。

　　“門沒什么區(qū)別,，院子倒是這邊的稍微大一點(diǎn)?！弊髤s叩了叩門,，“打擾了?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