菊花山在碧江東,,冷酒清吟興莫窮,。
四十三年秋里過,幾多般事亂來空。
雖驚故國音書絕,,猶喜新知語笑同。
竟日開門無客至,,笛聲迢遞夕陽中,。
—李咸用。
廬陵很恬靜,,但絕不寂靜,。
恬靜給人美的感覺,寂靜則是萬物無聲的恐怖,。
很久沒看過白云了,。
人們小時候都愛看云,一提到天,,無非云和太陽,。
而現(xiàn)在不是了。
他們不再喜歡云,,更不喜歡太陽,;一場雨、一陣雪,,這些才讓人放松,。
你能看見雨,看見雪,,感受到風,。
但你若不抬頭,永遠也感受不到云的存在,。
人不抬頭了,。
廬陵的人卻不一樣,他們雖不愿久久仰頭看天,,卻喜歡看向遠處,。
遠處的山上,云霧繚繞,。
那座山不高,,可人人都敬畏那山。
正是廬山,。
“不識廬山真面目,,只緣身在此山中,。”
人人都在山外,,可也都在山中,。
山外有人,山外人之外,,是否還有山,?
沒人清楚這山的名字是什么,但都清楚一定有這座山,。
江畔釣魚,,江上捕魚。
三日之內(nèi),,再遇到的不過是三流殺手,,諸如“黃河十七劍”“醉惡煞”之類的人物,全讓溫城雪砍斷了他們右臂,,作為教訓,。
沈竹侯坐在岸邊,倚著桃樹,。
溫城雪則站著,,靠在樹一側(cè)。
他們都在看船,,漁船,。
漁船里坐著一個賣鮮花的老人,手持一柄油紙傘,,旁邊一筐鮮乾桂花,。
沈竹侯開口,道:“你說那殺顧帆的人,,是一個瘋子,?”
溫城雪點頭,道:“他殺我?guī)煾笗r候,,唱著那首多情歌,。”
沈竹侯道:“多情歌,?”
溫城雪忽冷笑一聲,,道:“你該不會想讓我唱一遍?”
沈竹侯道:“我只想知道,,多情歌是什么樣的歌,。”
溫城雪緩緩道:“一首死人才會唱的歌。當今世上,,會唱的人已不多,。”目光如刀,,寒氣迸發(fā)。
沈竹侯的焰山功是極陽內(nèi)力,,再加上半面雪香丹,,已恢復了大半。
這一個月之內(nèi),,他已受盡了折磨,,眼下寒氣刺入骨中,竟毫無感覺,。
沈竹侯道:“那你看這個人,,會不會唱多情歌?”
溫城雪道:“不會的,?!?p> 沈竹侯道:“他一定在廬陵嗎?”
溫城雪道:“不知道,,但一定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,。”
沈竹侯苦笑片刻,,正欲轉(zhuǎn)身離去,。
忽聽得一旁道上,兩個人說笑過來,。
一個手拿念珠的矮胖和尚,,他的左邊是一個瘦高臃腫的道人。
和尚穿的是青布敞口袍,,袖子寬大,,卻擋不上他的肚子。
道人只一件藍袍,,身子雖清風搖晃不定,,險些栽倒下去。
和尚若胖,,少有不慈悲的,。
和尚若壯,則多是行俠仗義的好漢,。
眼下青袍和尚,,既胖且壯。
那藍衣道人,,只是清瘦至極,。
他的臉消瘦,,人也消瘦。
太陽未落,,可他的眼里的火似已消褪,。
和尚開口,笑道:“你看到遠方的人了,?”
道人不答,。
和尚又道:“遠方有三個人,只有一個人是我們要找的,?!?p> 道人終于開口,道:“哭道人不知道是哪一個,?!?p> 他就是哭道人,而在他身旁,,一定就是笑和尚,。
笑和尚嘆道:“那個桃花樹下的黑衣漢子?!?p> 哭道人道:“那是沈竹侯嗎,?”
笑和尚笑道:“正是他?!?p> 笑道人的笑,,哭道人的哭,都是江湖上最常見的事情,。
他們無論哭還是笑,,都決不會帶有一絲譏諷。
笑很美,,哭也一樣,。
沒有人會嫌棄。
他們不信神,,不信佛,。所謂的神佛,都是因人而生,,因人而死,。
這比其他的和尚道人好得多。
哭道人道:“他已經(jīng)看到我們了,?!?p> 笑和尚微笑道:“正是。”
說到此處,,二人已停了下來,。
沈竹侯也停了下來,注視著二人,。
一高一矮,,一瘦一胖,一哭一笑,。
沈竹侯輕輕站起,,并不知要做什么。
他現(xiàn)在站起來,,就是因為笑和尚和哭道人來了。
他盯著他們來,,盯著他們站到這里,。
笑和尚率先開口,道:“在下笑和尚,,這位是哭道人,。”
他們望著沈竹侯的臉,。
沈竹侯微笑道:“久仰,,在下沈竹侯?!?p> 笑和尚道:“閣下聽說過監(jiān)守自盜這詞嗎,?”
沈竹侯道:“自然聽說過的?!?p> 哭道人冷冷道:“既然聽過,,那你一定知道,一個名探殺人,,必然天衣無縫,。”他這句話說出口時,,實在把沈竹侯嚇住了,。
沈竹侯忍不住問道:“這是什么意思?”
哭道人道:“你自己還不清楚嗎,?”
沈竹侯道:“我不清楚,。”
笑和尚道:“你殺了顧老先生,,還傷了神杖門的弟子,,怎可能不清楚的?”
溫城雪就站在一旁,一言不發(fā),。
沈竹侯道:“神杖門的人是南宮九傷的,,顧老先生的死,我卻不知道了,?!?p> 笑和尚道:“哦?”
哭道人道:“你當真沒有聽說過,,那個瘋跛子嗎,?”
沈竹侯冷笑道:“我只聽說過瘋子,沒聽說過瘋跛子,?!?p> 哭道人道:“你就是個跛子,更是個瘋子,!”
笑和尚也道:“我們一僧一道,,自不會強迫閣下的想法,但要記著一句話,?!?p> 沈竹侯道:“我也有一句話給你們?!?p> 他不等和尚說話,,已然開口:“多行不義必自斃?!?p> 笑和尚愣了一下,,笑道:“我也正要說這句話?!?p> 沈竹侯道:“溫兄臺,,你說—不義之人到底是誰?”
溫城雪道:“在我看來,,你們都不是,。”
沈竹侯沉聲道:“我也知道,,不義的該是那瘋跛子,。”
溫城雪道:“你就知道是瘋跛子干的,?這豈不是和這一僧一道一樣了?”
沈竹侯道:“并非如此,?!?p> 他搖頭,又道:“那瘋跛子只會是殺人的人,,至于害我的,,恐怕是別人了,。”
溫城雪點頭道:“他若想殺你,,隨時都可能的,?!?p> 就以瘋跛子的殺招,,沈竹侯連半招都接不住,。
笑和尚道:“你們的意思,就是與天下作對?”
溫城雪冷冷道:“你們做的就一定不是嗎,?”
他說話很少為了公道,,只是針鋒相對,。
哭道人道:“也許不是,但你們一定不是,。”
殺人的人,,尤其是殺了神杖門掌門的人,在江湖人眼里,,決不會是好人,。
當今來看,,多少路武功早就失傳,,人人都不愿再有失傳的慘案發(fā)生,。
溫城雪不想拔刀,。
因為他明白,,這一僧一道,并非好人也絕非惡人,。
他們的所作所為,只是順應天下,。
而誰又掌控天下?
沈竹侯嘆道:“走罷,?!?p> 溫城雪道:“何處何方?”
沈竹侯道:“先找瘋跛子,,還是先找孔屠仁,?”
溫城雪道:“如果是我,就會先殺瘋跛子,。”
沈竹侯道:“為什么,?”
溫城雪淡淡道:“因為我是溫城雪,?!?p> 沈竹侯微笑道:“瘋跛子會在哪里?”
聽他這樣說,,自然先找瘋跛子。
溫城雪雙眼發(fā)光,,忽看向那漁船,。
盯住漁船,。
他的眼神從未離開過那艘漁船了,。
溫城雪緩緩地道:“我已經(jīng)找到那個人了,。”
沈竹侯笑道:“你說那賣花的老頭,?”
溫城雪道:“正是他?!?p> 沈竹侯道:“他和花有關,,所以很可能就是他?”
溫城雪道:“還有一點,。”
沈竹侯道:“哪一點,?”
溫城雪道:“他的坐法。正常人坐下時候,,都是盤腿而坐;可他卻把右腳放在外面,,另一只腳盤起來?!?p> 沈竹侯道:“所以你斷定他是個跛子,?”
溫城雪道:“不錯,?!?p> 沈竹侯道:“可他是不是一個瘋子?”
溫城雪道:“人是不會在河里賣花的,。”
沈竹侯道:“就憑這一點,?”
溫城雪已忍不住了,道:“就憑這一點,,足夠了,。”
他已然運上輕功,,掠過水面,甩開一哭一笑,,左腳輕點在船沿。
等他到時,,那賣鮮花的老人已鉆入船上的烏黑篷中,。
溫城雪探身去看,,愈發(fā)緊張,,握刀的手已打顫,。
他從來沒有這樣激動過。
但當他鉆入篷子時,,那老人卻已然消失不見,,只留下一艘漁船。
篷子依舊烏黑,,船已然完整,。
誰也不清楚他是怎樣逃脫的,。
溫城雪親眼看見他鉆進船里,,眼下卻無一人,,登時顫抖起來,。
他很少這樣生氣,。
刀光一閃,。
烏黑船篷已然碎成兩半,,他的人暴露在陽光下,。
一僧一道還在哭笑,。
他們見過許多有仇的人,,卻從來沒見過這樣報仇的,。
倘若船里有人,溫城雪也會毫不猶豫把他殺了,。
哪怕這人根本不是瘋跛子,。
溫城雪跳出船來,回到岸上,,晃了三晃,。
沈竹侯嘆道:“我連他的影子都沒看見?!?p> 溫城雪失聲道:“他一定是死了,?”
沈竹侯道:“也許,?!?p> 溫城雪道:“但我確定他就是瘋跛子,?!?p> 沈竹侯道:“這一點我也承認,,若不是瘋跛子,,怎會逃開?”
溫城雪道:“說明他的人就在廬陵,?!?p> 沈竹侯忽道:“倘若還有一次機會,,你也未必能殺了他,?!?p> 溫城雪沉默了,。
沈竹侯道:“就算他站在眼前,我們也很難抓住他,?!?p> 溫城雪承認了,。
方才他那一掠,已然用上極高明的輕功,,卻趕不上賣花老頭的一個簡單動作,。
他甚至連人也找不見,。
一哭一笑離開,。
他們沒有待下去的必要,。
他們的職責,,就是警告人間的高手,,縱使武功高強,,也要惦記著德行,。
有些東西是金錢買不來的,但若沒有金錢,,這些東西恐怕也沒有用,。
“德”算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