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個星期四的中午，秦川在醫(yī)院食堂吃完午飯,，買了杯冰咖啡,，在樹蔭下給董明輝打電話，問問海棠街的情況,。

　　“秦先生,，海棠街今天熱鬧的不得了，上午九點多,，那些已經(jīng)蓋了房的街坊租來輛大巴,，一起去城鎮(zhèn)規(guī)劃局，補辦宅基造房手續(xù),，他們剛走,，牛家兄弟就和上門來的執(zhí)法大隊吵了起來?！?p>　　“那幫執(zhí)法的人,，就是故意找來的托兒對吧？”

　　“對，兩幫人演的真不錯,，一言不合竟然直接干架了,，牛家兄弟的老二老三還掛了彩，對方臨走時留下一句話,，自己一個星期內(nèi)把房子拆了,，不然再來……他們走后沒多久，補辦審批手續(xù)的街坊回來了,，一個個都灰頭土臉的,，本想來找牛家兄弟的晦氣，但見老二老三受了傷,，老大拿著大鐵錘,，砸自家三樓的違章建筑，街坊們只能自認倒霉,，罵著娘走了,。”

　　這些全在秦川的意料之中,，他又問：“工程隊在干什么呢,？”

　　董明輝笑著說：“工程隊手里都握有第二家人家的建房項目，上午準備去開工干活兒了,，但很快傳來消息,，第一批去申請的街坊，被城鎮(zhèn)規(guī)劃局直接拒了,，說他們瞎胡鬧,，先斬后奏，所以第二批造房的都要求先停工,，觀望一下,，工程隊就擺下一句話，干完你們家的活兒,，后面還有其他項目,，時間不能耽擱，要么開工,，要么就算屋主違約,，馬上帶隊走人?！?p>　　秦川重重呼一口氣：“這真是，算個什么事兒啊……”

　　“街坊們不肯死心,，一群人又跑去問牛家兄弟,，當初那兩個領(lǐng)導(dǎo)呢，是不是出來幫著說句話，牛家老大說,，那是房管局的,，不是城鎮(zhèn)規(guī)劃局，反正就是沒轍,，牛家也吃虧上當了……第二批蓋房的心里著急,，怕工程隊說走就走，更怕投的錢打了水漂,，叫第一批的人再去辦審批,，第一批人才剛回來，正火大著,，說今天已經(jīng)被拒了,，過幾天再去探消息，要去你們自己去,，就這樣,，竟然互相吵了起來，工程隊這時跳出來,，存心挑撥雙方幾句,，火上一澆油，幾十個街坊鄰居立馬打成一團,，最后連警察都來了,。”

　　“臥槽……海棠街上打群架,，還是自己人打自己人……”

　　“秦先生,，在利益面前，沒有自己人這種說法,，我中午跟著工程隊一起吃飯,，包工頭說等今天下午，第二批街坊要是還猶猶豫豫的,，就拉隊伍走了……艾秘書剛才也通知我,，只要今天一過，我們幾個臥底就可以回來了,，不過今晚我要去找牛家兄弟,，給他們敲敲警鐘?！?p>　　掛了電話,，秦川啜著咖啡，走回辦公室,，心里同時有些悻悻不是滋味,。

　　在記憶里,，海棠街從未有過這般混亂的景象，叫他陌生到不敢辨認,，現(xiàn)在再加上蒙奶奶,、唐嘉韻和蒙賓都住進了銀城家園，蔣俊也不在那兒,，連趙小苗都在前天出發(fā)去了外地,，開始為期四年的外派工作……于是在不知不覺中，秦川逐漸改變了對海棠街的看法,，就好比他曾經(jīng)為了一個人,，留守一座城，可如今放眼望去,，海棠街上不再有任何朋友,，他也就自然而然地，把那兒當成了一個普通的地方,，不再有所謂的歸屬感和親切感,。

　　真是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。

　　盡管那里還有一棟老宅,，承載著青春年少時的歡笑與淚水,，可終究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了，而過不了多少天,，他就要再次搬家,，和楊甜甜住進藍田花園去了。

　　歲月變遷這個詞的沉重,，從來不是我們凡人能輕易承受的,，卻又不得不面對它，在大多數(shù)時候,，它代表著一種悲傷的負面情緒,，不過也會從悲傷中衍生出新的希望，起起落落,，循環(huán)往復(fù),，就成了最真實的生活。

　　在辦公室里瞇著眼睛休息時,，手機響了,，這是盧菁的號碼。

　　秦川本不想接,，怕盧菁跟他提去月琴古城的事情,，但電話響個不停，最后還是接了起來,。

　　“秦川,，海棠街上發(fā)生群毆,，傷了不少人,，你知道么,？”

　　秦川吃不準盧菁問他這個，究竟是什么目的,，便回答：“知道一點,。”

　　盧菁的語氣很嚴肅：“海棠街最近不平靜,，金禾一直留意著那邊的消息,，現(xiàn)在我打聽到了全過程，從表面看上去,，是街坊鄰里之間鬧矛盾,，但牛家兄弟和幾個包工頭才是背后元兇，不過他們沒有參與斗毆,，完全置身事外了,，我聽說，這幾兄弟好吃懶做,，平時也不認識什么包工頭,，怎么突然就會竄通一氣，他們彼此的信任從哪兒來,？就不怕對方出賣自己嗎,？”

　　“你等一下，”秦川從椅子上一躍而起,，跑到外面走廊上,，繼續(xù)說：“你是不是在懷疑別的？”

　　“我當然懷疑,！海棠街上有你秦川的老宅,，而在你背后，站著如今紫田誰都惹不起的楊甜甜,！你們是海棠街長大的,，對這條街感情很深，那幫包工頭想在海棠街搞事,，不可能不知道到這一點,！還有牛家三兄弟，他們哪兒來的膽子,，敢在你和楊甜甜眼皮底下火中取栗,？”

　　秦川差點沒罵臟話，盧菁的分析太犀利了,。

　　“秦川,，對于這件事,，我不會繼續(xù)深究下去，也不往外去說,，就是覺得非常古怪,，好了，就這樣,?！?p>　　回到辦公室，秦川皺起眉頭,，又開始了琢磨,。

　　盧菁說的這些，他真的從來沒想過,，可又覺得每個字都無可挑剔,，而要是再繼續(xù)往下推理，只能產(chǎn)生一種結(jié)果,，就是和月琴古城的四個歹徒一樣——都是楊甜甜親手策劃的,。

　　月琴那事兒太過玄乎，被盧菁直接推翻,，認為不可能,，秦川也覺得是無稽之談，但眼下的海棠街……

　　喝完剩余的半杯咖啡,，他努力回憶著,，并很快發(fā)現(xiàn)一個細節(jié)：

　　鵬實非常看重海棠街地塊,，甜甜必定時刻關(guān)注著那兒的動靜,，現(xiàn)在海棠街上有人造房子，竟然還是自己說給她聽之后,，她才恍然大悟,，把董明輝派過去當臥底。

　　回頭想想,，這個細節(jié)確實古怪,，甜甜的消息不該如此閉塞。

　　再深入去推敲,，海棠街發(fā)生今天這場鬧劇,，對甜甜和鵬實有什么好處呢？

　　當然有好處,，讓街坊們處于互相敵對的狀態(tài),，等到拆遷時，就能立馬收到效果了,，結(jié)仇容易解仇難,，大家很難再一起抱團,，給拆遷辦施壓，甜甜作為地產(chǎn)開發(fā)商,，肯定樂于見到這種場面……

　　悄悄擦了一下額頭的汗,，秦川在心里感嘆，還真被盧菁猜對了,。

　　董明輝和他兩個手下混進工程隊,，費勁心思打聽來的東西，其實楊甜甜早就知道了,，她所關(guān)注的僅有其中一部分：就是街坊鄰居之間的矛盾，究竟在什么時候徹底爆發(fā),？

　　而當矛盾一爆發(fā),，群架剛打完，甜甜就讓董明輝結(jié)束臥底,，可以回來了,，因為，目的已經(jīng)完全達到了,。

　　秦川差點沒忍住,，打算直接給甜甜撥電話，但還是按耐下了性子,。

　　甜甜曾說過,，如果她做了什么過分的事，要他絕對不可以不高興,，更不能往心里去,，因為她一切的所作所為，都是為了他們的三口之家……

　　對此,，秦川唯有報以一聲嘆息,，他確實沒法埋怨甜甜一分一毫。

　　甜甜始終懷著私心,，不讓他卷入海棠街的是是非非,，而甜甜肯定預(yù)見到了，海棠街的事兒沒法瞞太久,，遲早要被秦川知道,，不如就順勢而為，假裝后知后覺一下,，又在適當?shù)臅r候,，讓他知曉該知曉的一切。

　　秦川同樣明白,，甜甜有她自己的事業(yè),，以及不可動搖的立場,，海棠街那些街坊又貪念過深，甜甜未雨綢繆,，先給他們一點教訓(xùn),，敲響警鐘，讓他們趁早知道,，別在拆遷的時候動任何歪腦筋,，想鉆空子，門兒都沒有,。

　　這時候,，除了苦笑，秦川實在整不出第二種表情,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下午有場手術(shù),，病人就是秦天祥的老丈人。

　　秦川親自主刀,，手術(shù)很順利,，秦天祥感激之下，說想過幾天抽個空,，請秦川吃飯,，不過秦川謝絕了，他不想再和過去的人與事有太多糾葛,。

　　換好衣服下了班,，他開車去花園路別墅的韓峰家。

　　韓峰一直對市北地塊的建設(shè)權(quán)孜孜以求,，想通過楊甜甜認識湯潮,，在前兩天，秦川對甜甜提了這事,，甜甜說湯潮最近不在紫田,，不過可以找個機會，介紹他們互相認識,，于是韓峰立即端正態(tài)度,，想先請楊甜甜吃飯。

　　為了表示誠意,，韓峰直接把吃飯地方定在了家里,。

　　楊甜甜欣然答應(yīng)，于是秦川的好奇心又被勾起來了,，他當然記得,，甜甜最近對希源建工很不感冒，而她又說過，一個月內(nèi)會有轉(zhuǎn)機,。

　　秦川覺得,，這個轉(zhuǎn)機肯定就在今晚。

　　對于甜甜深謀遠慮的布局水平,，他早就嘆為觀止,，迫切想要看一看，這一次,，她又在下盤怎樣精彩的棋,？

　　楊甜甜下班比較晚，還被堵在路上,，秦川先到了,，就和韓峰在后花園的玻璃房里坐下，聊會兒天,。

　　韓峰抽煙,，秦川陪著吸了一支，便開始喝剛泡好的烏龍茶,。

　　茶香很濃郁，沒有煙的刺鼻燒喉,，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纏繞在空氣里,，他想到楊甜甜不喜歡自己身上有香煙味兒，就起身推開窗,，讓外面的空氣流通進來,。

　　“海棠街最近亂的像團無頭蒼蠅，你怎么看,？”韓峰笑著問,，他話里的意思秦川當然懂，就是老韓也揣摩到了真相,。

　　金禾暗中關(guān)注著海棠街,，希源不可能不這么做。

　　但秦川相信,，韓峰得到的消息僅限于表面,，就是牛家兄弟和包工頭互相勾結(jié)，賺了些不義之財,，沒人能像做警察的盧菁那樣,，只從刑事案件的角度出發(fā)，把疑點抓得如此透徹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