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生日

　　小院大門“吱扭”一聲,，把江孟筱的思緒從那個夏天拉回,。是的，那也是這樣的七月,，這樣的炎熱夏天,，卻讓人充滿期待,。

　　那該是她心里永遠的一個夢，一個關(guān)于相遇又錯過的夢,，夢里的她心高氣傲,、意氣風發(fā)。而日復一日,、年復一年的現(xiàn)實生活,，將她所有的心高氣傲、意氣風發(fā)都化作一粒毫無棱角的石子，投進歲月的海里,，是海的波瀾壯闊,，也是石子的微不足道，激不起一絲漣漪,，最終,，歸于平淡、寂靜,。

　　“媽媽,！”孟筱迎聲走出廚房，女兒暖熙看見她,，張開雙臂,，搖搖擺擺地撲過來，扎的兩個羊角辮有些散亂,，因為出汗,，劉海一綹一綹地貼在額頭。

　　“熱壞了吧,？走,，趕緊去洗洗！那個……梁塵,，你也去洗洗，準備吃晚飯了”看到孩子粉粉糯糯的小臉,，孟筱的心都化了,，心頭的陰霾和郁氣暫時藏起來，一邊給老公打招呼讓準備吃飯,，一邊牽著孩子的手往衛(wèi)生間走,。

　　“呦，小暖熙的手臟兮兮的呢,，干什么了,？”她給孩子的小手打上舒膚佳香皂，邊搓洗邊問,。

　　“拍球,，和爸爸……拍球……好玩”，孩子奶聲奶氣,，邊說還邊用小手做著拍球的動作,，手上的小水珠濺到兩人身上、臉上,、鼻尖上……涼涼的,。

　　孟筱忍不住笑了:這原本就是自己選擇的生活，如此，不好嗎,？

　　晚飯后,，又是各種洗洗刷刷，再把孩子哄睡,，已經(jīng)過了十點半,。梁塵最近迷上了玩網(wǎng)絡游戲，三個月前,，索性在書房鋪上了張床,，玩累了就在書房睡下。這會兒,，他還在玩得熱火朝天,。

　　又想起何濱瀚的那條短信，自己似乎應該回復些什么,，不過,，能回復什么呢？或許,，只有祝福,，不由衷卻又不得已地祝福。

　　繼而她又想起五年前自己結(jié)婚前夜,，何濱瀚的女友袁瑜打來一通電話哭訴,，大概是何濱瀚喝了酒后兩人大吵一架，濱瀚甩門離家,。后來,，濱瀚的媽媽接過電話，也把自己教育一番……

　　當時,，孟筱就木然地拿著電話,，聽話筒那端輪番的“教育”、“譴責”,，心里空空,，腦子里只有幾個字:“明天，我結(jié)婚……”,。結(jié)婚了,，這十年來的愛恨離別總該結(jié)束了吧？,！

　　“唉,！”孟筱再次嘆口氣，用指腹蹭了蹭微涼微癢的眼角,，竟有些濕,。算來,，這一晃又五年，這次是他要結(jié)婚了,?？稍瓉恚行┦?，還真的不能像打開一扇門一涌而入,，關(guān)上這扇門戛然而止。

　　她從床頭柜上拿過手機,，打開開鎖鍵,，發(fā)現(xiàn)有條58分鐘前的未讀短信，還是那串熟悉的號碼,。孟筱控制一下又開始狂亂的心跳,，用略顫抖的手點開:“孟筱，見個面吧,！”

　　“見個面吧,？”何濱瀚，你瘋了嗎,？明天你結(jié)婚呀,！

　　淚，不受控制地簌簌往下落,，孟筱死死咬住嘴唇,，這是怎么了？,！這是要把五年前自己婚禮前夜濱瀚的痛重新嘗一遍嗎,？

　　憑心而論，她接受不了自己在濱瀚的婚禮上微笑地祝福他,，再看著他和他的新娘并肩答謝賓客的祝福，就如同她當時不敢給濱瀚發(fā)結(jié)婚請?zhí)?，也不敢讓她目睹自己穿著婚紗成為別人的新娘一樣,。所以，明天他結(jié)婚,，她不問在哪舉行婚禮,，更不想去。那么,，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整裝待發(fā)迎接他的新娘的嗎,？怎么見面？見面能說什么,？祝福嗎,？要怎么說出口,？！那便,，不如不見吧,！

　　“在陪孩子，沒時間,，不見了,。祝你幸福！”孟筱吸了吸鼻子,，編輯一條短信發(fā)送出去,，不敢去想大約一兩秒鐘后濱瀚接到信息之后的神情和心情……

　　想想這時真的是方便，幾乎呼吸之間,、眨眼之間,，就能完成信息的發(fā)送與接收，除非,，不愿聯(lián)系,。放在十年前，若一個人突然離開,，留下的那個得多絕望,，多茫然！

　　而那個夏天里,，孟筱恰恰深刻體會過那種慌亂,、茫然，甚至于絕望,。

　　和成潔一同出現(xiàn)在莉姐小賣部的何濱瀚,，孟筱絕不相信又是偶遇，因為,，這樣巧合地出現(xiàn),，讓那些日子，成為自己生命中為數(shù)不多的能和何濱瀚無所顧忌地在一起相處的時光,。

　　那是一段多么愜意的時光?。缀趺總€午后,，孟筱都會和成潔約著去汪莉店里,，而每次去那，總會看到何濱瀚早早待在那,。一起談天說地,，一起打撲克牌，孟筱也不再刻意躲閃,，偶爾還一起聊聊自己的喜惡,，日子似乎一下子變得自由輕松,。每每看到濱翰眼睛里藏不住的笑意時，她的快樂也溢滿心房,，忍不住在心中竊喜,，然后暗自祈禱：如此靜好，時光你慢些走吧,！

　　然而,，大概是上帝也在嫉妒這份快樂，孟筱沒想到,，美好的日子很快就會結(jié)束了,。和成潔獨處時，她依然會給孟筱講一些新奇的事,，但不知從哪一天開始,，成潔口中關(guān)于何濱翰的故事似乎不再只有浪漫和美麗。成潔說不清何濱瀚到底又喜歡上了誰,，他的移情別戀讓成潔迷惑不解,，成潔的迷惑不解讓孟筱有猜測，也有不安,。

　　那個年代,，學校常會趁節(jié)假日組織一些集體活動，看電影是最常見的活動,。一天看完電影回來,，聽成潔說濱瀚被幾個社會青年在電影院的衛(wèi)生間打了，有人說是他堵住了別人進衛(wèi)生間的路,，也有人說是教訓他的花心,。花心,？孟筱心抽痛起來：唆使,？是誰呢？為什么,？濱瀚他怎么樣了,？嚴重嗎？她決定第二天中午去莉姐店里見到他后問問,。

　　午后的太陽炙烤著大地，升騰起無形的熱氣,，灼得楊樹無精打采地耷拉著頭,，灼得蟬無力地嘶叫著：“熱死啦，熱死啦......”,，灼得孟筱覺得臉都熱得燙手,，心也憋得難受,。

　　午飯后，沒等成潔來喊她,，孟筱放下飯碗就徑自朝汪莉的門店趕去,。一眼看過去，只有汪莉一人在店里坐著,，成潔還沒來,，那個以前總會早早等在那兒的他呢？怎么也沒來,？

　　“莉姐,！”進門打完招呼，還沒坐下,，汪莉就拿出一個鼓囊囊的袋子,，遞到孟筱面前。

　　“這是......”孟筱的眼里,、心里全是問號,。

　　“是何濱瀚讓轉(zhuǎn)交給你的?！崩蚪阈χ鸬?。

　　“轉(zhuǎn)交？他呢,？”孟筱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,，心猛地抽一下，眼里瞬間蒙上一層霧氣,，“他人呢,？”

　　“他爸爸帶他回老家了，說暑假后就轉(zhuǎn)回老家上學,?！闭f到這，汪莉也有些惋惜,，畢竟最近的相處讓她也挺喜歡看起來酷酷,，其實笑起來卻有些溫暖的何濱瀚。

　　“他老家哪里的,？為什么突然轉(zhuǎn)走了,？”孟筱說不出的心慌，追問道,。

　　“聽說他因上次在電影院被人打被父母責罵,，說他不好好學習，不爭氣,，怕他再出事,，就不讓他在這上學了,。”望著孟筱漸漸變得通紅的雙眼,，汪莉似乎明白了最近這幾個孩子每天來這里玩的原因了,。

　　她頓了頓，指了指面前剛剛拿出的袋子,，繼續(xù)說,，“對了，他說明天是你的生日,，留了禮物給你,。”生日,？是啊,，明天是自己的生日，只是前幾日隨口聊了一句自己生日是7月19日,，就是明天,，他就記住了？

　　沒有心情繼續(xù)待在莉姐那里等成潔過來,，孟筱雙手抱著袋子回家,，關(guān)了自己房間的們，迫不及待地打開袋子,。

　　一串淡紫色的玻璃風鈴,，一張音樂賀卡，還有四個字——生日快樂,，署名何濱瀚,。

　　就這樣走了嗎？沒有告別,，沒有祝福,，甚至于連他去了哪里，他老家在哪里都不知道......明明最初是自己想要躲開,，卻貪戀那幾日偷來的歡喜,，最終一切敵不過別離！

　　那天是孟筱的生日,，她虔誠地把紫色風鈴掛在自己房間窗前,，窗外的三樓，就是濱瀚的高二（4）班教室,。她誰都沒有說過,，曾經(jīng)無數(shù)次，她就坐在窗前，望著那個教室的后窗,，想象著那里有一個他，燦若星輝的眸子,，明媚如陽光的笑,，還有認真聽講、時而思考的樣子......雖然從來不知道他的座位在哪,，她也幻想著某一天,、某一回，他會偶然間來到教室后窗,，向外張望也好,，不經(jīng)意地走過也好，她的心里也定是欣喜萬分的,。

　　可是現(xiàn)在,，“叮鈴、叮鈴”,，風鈴聲陣陣,，卻連奢望都是奢望。那天,，是江孟筱的生日,，那天，有人將要離開時留下祝?！吧湛鞓贰?，而她，聽著風鈴聲,，望著近在咫尺的那個教室,，卻不知道自己怎樣快樂？

　　江孟筱的暑假生活隨著錄取通知書的到來結(jié)束了,。S校,，自己理想的院校，鄰居親友為自小就優(yōu)秀的孟筱升入大學贊嘆,、祝賀,，父母為那一紙榮耀欣慰、欣喜,，孟筱也為這十幾年苦讀取得的成績心安,，只是沒有早先預想的狂喜。相反,，有那么一瞬間,，她覺得心房似乎缺了口，漏個縫，時不時被吹進的一絲風,，攪得慌亂,，不安，悵然若失,。

　　被褥,，衣服，暖水瓶,，各種洗漱用品……她努力把為開學做準備的所有忙碌,，填充自己的一天二十四個小時。生日那天,，那一場猝不及防的離別,，終于成為她獨自壓在心底深處化不開的憂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