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哈,？”晝抬起頭，一臉不解。

　　晴方攤開手:“也就是說,，雖然你我看起來都差不多大,，但你的心理還是小孩,，而我卻是個老頭子,。”

　　“新……李,？”晝開始不知所措地?fù)项^了,。其實(shí)晴方說的話他大多只能聽懂一兩個字，而晴方卻自顧自地滔滔不絕起來,。

　　“嗯——每個人的外表和心理或多或少都有些差距的,，任何事情都不能光靠一個人的外表就斷定哦,。”

　　“是喔,?！睍凕c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雖然依舊只能聽個大概,，但是他已經(jīng)覺得面前這個長得有些嚇人的異人身上多了一些親切的感覺,。

　　但是歲數(shù)大了的話就會變成喜歡說話的人嗎？他在心里想,。

　　“嘿，小家伙,，你有想過去搬到村子或城市里跟其他的異人一起生活嗎,？”

　　“抱歉，村子和城市是……,？”晝問道,。他只隱隱感覺這是很重要的事。

　　“就是同族聚集在一起的地方,，城市要比村子大一些,。因?yàn)橹車际峭澹赡芤饶悻F(xiàn)在在這深山老林里一個人生活要好得多,?！鼻绶浇忉尩馈?p>　　他遇到過的人要么大字不識要么學(xué)富五車,，像晝這樣半吊子的才最為致命,。這個年紀(jì)的孩子本該接受教育，而僅僅就因?yàn)樗钱惾?，就與人類的社會脫了節(jié),，就要有膽戰(zhàn)心驚地在無人之地度過余生的覺悟。

　　如果能找到那個城,，如果能住進(jìn)去……他在這里所能看到的世界太狹窄了,。更重要的是，在那里生活就能不對人類抱有太大的敵意,，就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爭端,，在城主的庇護(hù)下或許也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殺身之禍。就算可能需要日夜勞動來維系生存,，可那也是合理的——那里就是異人的天堂啊,。

　　如果能找到那個城，那個傳說中的“極樂”,，后半輩子應(yīng)該就不用愁了,。

　　“那座城也有名字嗎？”晝問道。

　　嗯,，名字確實(shí)是很重要,。晴方想。

　　“有啊,，它叫做‘極樂’,，意思是特別快樂。只要住進(jìn)那里就會擁有快樂的生活吧,?！?p>　　晝只是注視著晴方，眼里光芒閃爍,。

　　“真的嗎,？那里會有我的同族嗎？”

　　“真的,，會有,，而且還可能看到人類?！鼻绶阶⒁獾綍兊谋砬?，又添了一句，“但你不用擔(dān)心,，在那里人與異人是和平共處的,，否則這個城也不會存在了?！?p>　　“那我們就一起去吧!”晝不假思索地說道,，“謝謝你告訴我這么多的事情?！?p>　　他想看看自己的同族,，他想看看長得各式各樣的異人，他想看看大家是如何生活的,。他知道了世界有多么廣闊,，在某個地方竟有這樣美好、這樣令人向往的存在,。

　　但晴方卻在愣了一秒后尷尬地笑了一下:“可我并不知道它的具體位置,。以前我單純就是當(dāng)個傳說聽的，直到變成異人以后才發(fā)覺它可能真實(shí)存在,。就算只是傳聞,，我也很想去看一看。而且,，如果沒有親眼見過,，又怎么能斷定那是傳聞呢——更何況眼見都不一定為實(shí),。”

　　“這樣啊,?！睍兊亩滢抢讼氯ィS即又猛地立了起來,，“變成異人……,？”

　　“嗯，我以前不是異人來著,，像我這樣的異人還有很多,。”晴方露出微笑,。

　　“抱歉,，我不該問的?！睍冃⌒囊硪淼卣f道。

　　晴方擺擺手:“沒事啦,，不說這些有的沒的了,。我想去尋找極樂城的所在地，聽說它背靠著一座藍(lán)色的大山,?！?p>　　藍(lán)色的……大山。

　　藍(lán)色,。

　　晝從地板上一躍而起,，眼睛瞪得溜圓，并且有些語無倫次起來:“哈,？那不,，那就是這、這這這座——”

　　“??？”

　　晴方心想，你在說什么東西啊,。

　　“就是我們背后的這座啊!藍(lán)色的山!”

　　晴方臉上的神情也很快由驚訝轉(zhuǎn)為喜悅,。他起身開門，晝也跟了上去,。

　　“看,，是吧?！睍冎钢亲笊降?。

　　“是藍(lán)色啊,。”晴方笑了,。

　　“是吧!那我們什么時(shí)候去呢,？”

　　“現(xiàn)在暫時(shí)還不能。首先要準(zhǔn)備好食物和水,?！?p>　　“嗯，沒關(guān)系,，我囤了一箱子魚干,。水的話，山腳下的那片樹林里有一種果子,，很解渴的,。”

　　“那應(yīng)該就沒問題了,。你這么了解,，是去過山腳下嗎？”

　　“沒有啦,，我只是去過樹林的周邊——半天就可以走到那里,。那片林子里全是帶刺的樹，我根本就沒法走到山腳下,?！睍償[擺手，“但是那對你來講根本不成問題吧,?！?p>　　“啊哈？為什么這么想,？”晴方挑了一下眉,。

　　“因?yàn)槟闶俏裔烎~釣上來的呀，也沒見你受什么傷,。而且——”

　　晝照著晴方的胳膊敲了兩下,，漆黑的骨頭發(fā)出“邦邦”的響聲。

　　“木頭就不是這個聲,，你可比木頭結(jié)實(shí)多了吧,？”

　　“……哈，這個東西叫做合金,，確實(shí)比木頭結(jié)實(shí),。”晴方看著那張笑得傻乎乎的臉笑了,，又自己敲了兩下胳膊,，“只要我給你開路就沒問題,。”

　　“那就謝謝啦,。我收拾收拾,，我們現(xiàn)在就可以出——哎呀?！睍兡艘幌履?，“好像要下雨了?！?p>　　“一會兒就會下暴雨,。”晴方看了一眼天,，道,。

　　話音剛落，稀稀落落的雨點(diǎn)就接踵而至,，且有越下越大的跡象,。兩人對視一眼，又回到屋內(nèi),。

　　幾乎是在同一個瞬間,，狂風(fēng)夾雜著暴雨襲來。

　　晝抖了抖身上的水:“你太神了,，晴方?！?p>　　“機(jī)器人就是這樣的,，可以辦到常人無法辦到的一些事?！鼻绶桨杨~前的劉海扒拉上去,，道。

　　“但也還是人,，對吧,？”

　　“為什么這么想？”

　　“名字里帶了一個人字嘛,?！睍冮_始雙手筆劃起來，“你看,，兩條胳膊兩條腿……”

　　“呵……你把這世界想得太過簡單了,。”晴方臉上浮現(xiàn)出一種復(fù)雜的表情,。

　　他羨慕晝的天真,，他寧愿自己像晝一樣對人性一無所知,。

　　人的定義究竟是什么？究竟什么才能被稱之為人,？晴方從醒來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,。身體有疾病的，發(fā)生異變的,，肢體殘缺的……

　　他們都是人,，只不過這個答案在不同的人心中發(fā)生了微妙的變化。

　　那么到底從什么時(shí)候開始有了這種定義,？為什么外表與常人不同的人會被看不起——常人的定義又是什么,？也許這就是人的天性，這是在人的心底根深蒂固了的東西,。

　　排異性,。并非只有人擁有這種特性，只是這在人身上顯得尤為明顯,。

　　答案是什么,？

　　答案是，擁有人性,，且擁有人類特征的的就是人類,。

　　失了人性便不再為人，法律只是最后的底線,。但并非擁有人性的就可以稱之為人,，ta要擁有人類的外表，ta要會說話,，ta要擁有智力……

　　比如說,，一只會說話、能思考的狗,，就不能算作人,，除非……除非他用兩只腳直立行走。

　　晴方呼出一口氣,，這便是他心底的答案1.0,。

　　窗外，電閃雷鳴,，冰雹混雜在雨水中間將窗戶打得乒乓亂響,。

　　屋內(nèi)，兩個人都沒說話,，靜靜地望著窗外模糊的雨景出神,。

　　晴方看著晝。

　　藍(lán)發(fā)的少年耳朵微微顫動著,，臉上是掩蓋不住的笑意,。

　　他突然就有些害怕,，害怕那個城市的傳聞是假的，害怕那只是一個普通的城市,。

　　如果那是假的,，異人還有哪里可以去？

　　如果每個人都會變成異人,，現(xiàn)狀是否會有所改變,？或許可以倒過來，異人掌控人類……那樣……

　　為什么會這么想,？我在想些什么,？

　　“啪!”他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，手掌與臉頰的皮膚相互碰撞發(fā)出清脆的響聲,。

　　晝耳朵動了一下,，但沒有說話?；蛟S是沉浸在幻想鄉(xiāng),，或許是在等待那只狼，或許只是什么也沒想,。

　　這靜謐維持了一會兒之后,，晴方先開了口:“下過雨之后地板會很潮——很濕嗎？”

　　“會啊,。我身上一直起這種東西——雖然也不疼吧,。不知道是不是因?yàn)榈匕鍧瘛,！睍冝D(zhuǎn)過身去給晴方看他的后背,，“你能幫我看看這是什么嗎？謝謝啦～”

　　“好……”

　　晴方抬起頭,，頓時(shí)感覺呼吸停住了。

　　晝的后背上爬滿了如同心臟般規(guī)律跳動著的黑色符文,，每一個字母都延伸出異樣的紋路,，紋路正在緩緩蔓延。

　　黑色的優(yōu)美字跡一行行排列著,，像是一首詩,。

　　晴方努力解讀著符文所表達(dá)的信息。眼前的詩句無疑用的是他最為熟悉的文字,，可一種莫名其妙的不適蔓延在他的心中,，讓他無法讀得很快。

　　我的孩子

　　冰川與烈火之中誕生了你

　　你會將山川夷為平地

　　將江海握在手里

　　啊,，你竟擁有一切!

　　我是愛你的,，我那么愛你

　　之后的符文十分潦草,，晴方看了半天才稍微有那么一點(diǎn)頭緒。

　　為什么,？為什么,？

　　為什么我無法殺死你？

　　我的力量消失不見了,，都怪你,。

　　把它還給我。

　　還給我,。

　　雜亂的字母之間,，黑色的紋路仍然如藤蔓般蔓延。

　　他只感覺頭皮發(fā)麻,，心中涌起莫名的恐懼,。

　　他想嘔吐，但他的五臟早已不知所蹤,；他攥緊拳頭,，卻感受不到指甲嵌進(jìn)肉里的疼痛；他只能咬緊牙關(guān),，嘗試讓自己的牙齒不再顫抖,。

　　他不知道自己臉上現(xiàn)在是種什么表情，驚愕,？痛苦,？恐懼？為什么會生出這種情感,？

　　因?yàn)檫@種事發(fā)生在他面前,。在他親眼見識到苦難之前，他都只是個冷漠的看客,。

　　在他看不到的地方,，不知還有多少人承受著苦痛。

　　他閉上眼,，腦海里卻全是那首詩的最后一句:

　　去死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