嚴世藩瞪大獨眼，仔細聽著和珅的反應(yīng),，思索自己有沒有趁機發(fā)一筆的可能,。

　　“不只是賑災(zāi),。”

　　說起正事,，嚴嵩的面色開始嚴肅起來：“黃河決了不少口子,，但最致命的還是在滎陽?！?p>　　“讓黃河的泥沙一沖,，自滎陽至汴州一帶都遭了殃，泥沙雜物堆積,，河益湮塞,，幾與岸平?！?p>　　“汴州至宋州一代,，最初是大水漫灌，沿河兩岸萬頃良田被沖毀,，逃亡流民不計其數(shù),。最關(guān)鍵的還在于,，滎陽至汴州的通濟渠是與汴水合流的?！?p>　　“黃河的泥沙不僅堵塞了通濟渠,，連帶著汴水也淤塞了！是以,，過了最初的澇災(zāi)之后,，下游的通濟渠水位便開始下降，恐有河道干涸之危,！”

　　“鄭國前幾日便遣使過來向朝廷告了急,，請朝廷幫他們救災(zāi)，疏通通濟渠的河道,?！?p>　　說到這里，他見和珅還在犯迷糊,，便接著道：“若是再不疏通,，今年的漕運就沒了?！?p>　　漕運,！

　　和珅一個激靈，一下子提起神來,。

　　朝廷有幾條命脈,，漕運便占其一。

　　京城所在的關(guān)中平原地區(qū)產(chǎn)糧雖然位居全國前列,，但根本無法供給其龐大的人口吃穿所用,。

　　單單京官米祿、朝廷工匠,、百姓,、京城禁軍，每年所耗的糧食就是個龐大的數(shù)字,，關(guān)中地區(qū)的產(chǎn)糧只能維持一大半所耗,。

　　連自給自足都做不到，更別說供應(yīng)更北五邊禁軍的糧餉了,。

　　這么巨大的糧食缺口,，主要靠兩個來源抹平。

　　一是朝廷在南方有幾個產(chǎn)糧郡,，他們的糧食北運,。

　　二是諸侯國們每年象征性的進貢。

　　朝廷南方糧食北運與南方諸侯國的糧食北運的過程,，便稱為漕運,。

　　因為諸侯國分布散亂,，所以漕運在南方的起點有多個，但無論怎么運,，都離不開這段自盱眙到滎陽的這段通濟渠,。

　　通濟渠若出了問題，漕運就要斷,。

　　若漕運斷了,，京城附近那么多百姓吃不上糧，絕對是要出大亂子的,，若是更進一步，讓邊軍的糧也斷了,，更是要引起嘩變,，到時候大乾可就完了。

　　和珅強壓下腹中不適,，不無惡趣味地瞥了嚴嵩一眼,。

　　要是邊軍的將士們嘩變，殺回京城首先就要砍了嚴嵩這個戶部尚書的腦袋,。

　　當(dāng)然,，他和珅也跑不了，只是早一步上路和晚一步上路的區(qū)別,。

　　想到自己要被砍頭,，和珅就是一哆嗦：“今年的礬山水這么兇猛？”

　　聽嚴嵩說的這么嚴重,，汴河的河道都被填起來了,，今年之內(nèi)漕運能不能通都是問題。

　　“千里之堤非一日潰,?！?p>　　嚴嵩緩緩道：“今年雨水早，二月的桃花汛就兇猛異常,，所幸沿岸郡縣齊心抗洪,，才保住了大堤?！?p>　　“到了四月發(fā)麥黃水的時候,，卻更是趕上了連下三日的驟雨，這次雖沖垮了幾處堤岸,，但賴以郡縣長官晝夜在堤上指揮,，官兵百姓們齊心協(xié)力，也沒有釀成大錯,?！?p>　　“春天下了這么些雨水,，都以為今年的雨水都下完了，夏汛再兇猛,，也當(dāng)也不會超過麥黃水了,。”

　　說到這里,，嚴嵩輕輕嘆了口氣：“和大人可記得前些日子京城的那場雨,？”

　　“自然記得?！?p>　　和珅仿佛意識到了什么：“滎陽也下了,？”

　　“京城大雨后兩天，非但滎陽,，連帶上游的洛陽都下了大雨,，上游水位暴漲，礬山水?dāng)y千里之勢,，奔騰洶涌,，一瀉汪洋！”

　　“滎陽剛經(jīng)了兩次大水,，堤壩本就有所松動開裂,，兩個月時間也不足以修復(fù)，是以……一發(fā)不可收拾,?！?p>　　嘶~

　　和大人倒吸一口涼氣，想想那種景象都恐怖：“可是吏部沒有接到賑災(zāi)的行文??！”

　　“那是因為老夫與右相一直在磋商具體事宜?！?p>　　大乾的權(quán)力分布中,，尚書省六部是執(zhí)行者，中書和門下兩省才是做決定的,。

　　但和珅是個有能力把他們的決定搞砸了的人,，所以他們也要考慮和珅的意見。

　　嚴嵩抬了抬眼皮：“商量了這么些時日,，也已經(jīng)有了些想法,。”

　　只是和珅今天顯然有點不在狀態(tài),，只覺得肚子里一直在翻涌,，特別想快刀斬亂麻：“嚴相，派誰去疏通濟渠，也不是在下能決定的吧,？”

　　這么大的事兒,，肯定得派欽差了。

　　“不能只疏通濟渠,，還要賑濟災(zāi)民,。”

　　嚴嵩皺眉道：“疏通運河所需的民夫難以計數(shù),，沿河兩岸受災(zāi)嚴重,，朝廷已無力在那里征發(fā)民夫了?！?p>　　“只能將那些逃亡的災(zāi)民遣返,，讓他們修河！”

　　和珅一下子明白了嚴嵩的想法：“嚴相是說……以工代賑,？”

　　“不錯,！”

　　嚴嵩點點頭：“為今之計只有這一個辦法了，這也是老夫和秦相達成的共識,。”

　　和珅卻一直眉頭緊鎖,，一是因為他感覺肚子里的清湯面在掙扎著不斷想往外跑,，二是因為嚴嵩說的話。

　　以工代賑一般是指讓災(zāi)民們干活,，重建家園,，在這個過程中給他們發(fā)放酬勞用來維持他們的生計。此乃齊國晏子首倡,，但這玩意并不是在所有地方都適用,。

　　表面上看一舉兩得，既重建了家園,，又能讓災(zāi)民活下去,，但實際操作中卻有一些小弊端。

　　舉個例子便知,，一個普通成年災(zāi)民,，一天需要一塊粟米餅子就可以勉強吊住命，能活下去,。

　　但要是讓他做修堤開河這種活,，一天三塊粟米餅子都不見得夠。

　　這其中的差額足足有三倍之巨,，放在一個人身上一天不過多兩塊餅子,，但放到數(shù)萬、數(shù)十萬災(zāi)民身上，一天就多消耗幾十萬塊餅子,。

　　這還只是一天,！

　　沒糧食又怎么可能玩的轉(zhuǎn)這以工代賑？

　　眼下運河不通,，朝廷又哪能拿得出糧食來,？？

　　但和大人覺得,，嚴嵩和秦檜既然能提出這法子來,，他們就一定有辦法。

　　“嚴相所言有理,！”

　　和珅肅然點點頭：“明日在下一定找嚴相商議此事,！但今日在下還有一堆公務(wù)，就不多做奉陪了,?！?p>　　和珅真的快頂不住了，他甚至覺得,，每次開口說話的時候,，都要面臨關(guān)隘失守的風(fēng)險。

　　不是下面的關(guān)隘,，還沒消化那么快,，是上面的關(guān)隘。

　　強塞了那兩碗面,，和大人都快吐了,。

　　嚴嵩一怔，沒想到和珅這么猴急：“也是,?！?p>　　“這么大的事，匆忙之間也難以決定,，還是等明日朝會上具體商議便是,。”

　　小事不上朝會,，但這種不好協(xié)調(diào)的大事,，卻還是要在朝會上商量清楚。

　　而且,，這次的事情也牽扯到武將們,，嚴嵩現(xiàn)在提起來，只不過是想跟和珅通口氣,，最起碼也要建立一個文官統(tǒng)一戰(zhàn)線嘛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