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叮咚,，叮咚！”
我在廚房手忙腳亂地切著姜絲,，熬著糖水，她裹著毛毯縮在一旁傻笑看著,。從昨天晚上回來,，就感覺鼻子堵得慌，分不清甜的酸的,。早上醒時(shí)發(fā)現(xiàn)她聲音更啞了，臉色蒼白沒了精神,。
“還笑,，快去開門啊,！”
這妮子,，瘋的時(shí)候蹦得能把星星月亮摘下來，可這一生病有個啥事,，就完全沒了神采,，變了個人似的。
“哥,，找你的,！”
找我？我放下菜刀,，慌的往圍裙上擦著手,，跑出去便見一個外賣哥模樣的俊小伙，抱著個泡沫大箱子,。
“絡(luò)哥兒,，您的快遞到了，請查收,！”那小伙對我擠眼笑著,，一副我懂得的樣子。
“你小子,，怎么這幅打扮,，送外賣？”
“不是你問我有沒有雪梨嗎,，這不給你捎些過來,！”
“哈哈，你小子有心了,，快進(jìn)來喝杯水暖暖,！”
“就不了，就不了,?！彼牧伺纳砩系姆e雪，搖頭道。
“你還跟我客氣啥,，進(jìn)來,！”
“真不了哥，我車還在下邊,，一會還得給我爸送貨呢,。得走了！”
“行,，我送你,。”我轉(zhuǎn)身把泡沫箱子交給她,，讓她注意鍋里燒的水,。她歡天喜地接過，蹦跳著去了……
“絡(luò)哥兒,，就你和嫂子?。看笫搴桶⒁棠?？”
“什么嫂子啊,。我爸媽有事出去了?！?p> “哎,！你聲音怎么了，嫂子臉色看起來也不好??！”
“昨天玩脫了，有些涼,。你這梨子送得及時(shí)?。?p> ”
“哥～,，身體要緊?。 彼荒樥痼@的看著我,，然后語重心長的說著,。
不是，我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回了屋,，發(fā)現(xiàn)那妮子早已經(jīng)迫不及待地拆了箱子,，正擺弄里面的東西。
“哇,！那是誰呀?送這么大箱水果哎,！”
“我哥們,！家里做水果生意的，前幾天兒你不是鬧著要吃雪梨嗎,，我就問問他,，這不就給你送來了嘛！”
“嘻嘻,！那你代我謝他咯,！送得可多呢！”
我扒拉箱子一看,，好家伙,，真沒把我當(dāng)外人。半箱的梨子,，蘋果葡萄香蕉都有些,，還有一小盤西瓜,。
“夠你吃了吧,！剛好可以熬一個冰糖雪梨湯，給你止止咳,?！?p>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雪下了整天，風(fēng)也跟著起哄了一整天,?？刹还芡饷嬖趺吹某吃趺吹聂[，屋里卻是靜謐溫暖的,。她捧著我給她熬的湯喝著,，腿上攤著本書，我在一旁看著電視,。沙沙的翻書聲和著電視機(jī)的呢喃,，養(yǎng)耳又安心；加上廚房時(shí)不時(shí)傳來咕嚕咕嚕的開水聲,，感覺也沒有什么好奢求了,。
“啊～”我放下遙控器，懶懶地伸了個腰,，轉(zhuǎn)頭一看,，窗外已經(jīng)黑透了。
“呀,！黑了呢,，真快！餓了沒,，想吃點(diǎn)什么?”
“沒胃口,，隨便吧！”她放下水杯，揉了揉眼睛,，往沙發(fā)上一躺,，興致缺缺的樣子。
“好吧,！～哎～想不想吃水果沙拉?”我看了看箱子里的果子,，突然想試試。
“好呀,！你會做嗎?”
“額……我們……可以試著來嘛,！”
說干就干，她像滿血復(fù)活了般,，扔掉身上的毯子,，挽起袖子往廚房去了。
“奶油,，番茄醬,，居然都有哎！可惜番茄醬沒多少了,?！彼鴻还瘢粯右粯拥恼抑?，“你去洗幾個蘋果梨子,，都要洗點(diǎn)，然后切塊,！”
“遵命,，我的女王陛下！”
呼啦啦,，一陣胡思亂想瞎捉摸,，竟也弄出來那么個樣子。
“多放糖多放糖,，甜的好吃,！奶油也多放！”
“就知道甜,，小心甜膩了你,！”我在旁邊鬧著，看她一本正經(jīng)的鼓搗著,。
“番茄醬沒了哎,！你把這兩盤端出去吧！”
忙活了半小時(shí),，四盤像模像樣的水果沙拉也就做出來了,。
“還有一碟我傾心為你準(zhǔn)備的哦,，你等著！”她眨著眼睛,，狡黠的笑道,。
不一會，她就端了一個小蝶出來,，好像是那盤西瓜,。
“什么味啊，怎么怪怪的,！”我揉了揉鼻子,，卻仍舊堵得慌。
“嘻嘻,！諾,，給你做的哦！嘗嘗,，張嘴,！”
她隨即舀了勺向我遞過來。我一看,，的確是西瓜,，也就張了嘴,。
然后,，她開始捂著嘴笑了。然后,，我也知道為什么總覺得有股味兒,。
“你放了辣椒醬?！”
“哈……哈哈……番茄醬沒了,，我就加了點(diǎn)辣椒醬,！好吃嗎?”她用袖子捂著半張臉，只露出兩月牙似的眼睛,，笑著靠在椅子上,，樂子全在我身上。
“鬼丫頭,，病了也不安生,！”
我砸吧砸吧嘴，雖然并不多辣,，但是甜的咸的一起吃,，也并不多美味。
…………
嬉鬧著,，也就吃過了晚飯,。也不知道她到底飽了沒,，再說吧，夜里再陪她鬧騰,！
隨后,，似乎也沒什么樂子了，互相做著自己的事情,，互不打擾,。可以說是默契吧,，實(shí)是沒了言語,。其實(shí)很享受夜里這會時(shí)間的，安安靜靜思考一些東西,，然后睡去,。感覺一天里的時(shí)間，也就這會是屬于自己的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“……孤獨(dú)萬歲,，失戀無罪,，誰又保證一覺醒來有人陪……”
突然，她放在茶幾上的手機(jī)響了……
“喂,！媽,！”她欣喜著，話語里都透著興奮……
“女兒啊……你爸,，你爸他……不行了……”
就那么一秒間,，我感覺時(shí)間都是凍結(jié)的，冰冷又黑暗,。
我聽見,，阿姨在那邊哭著……那聲音里的哀痛，絕望,，無助……
我甚至聽見,，她的心跳都窒了一秒……
接著，便是急促無章的呼吸……
“啪～嗒,！”
手機(jī)墜落而下,，摔得四分五裂……
她突然就癱在了地上，雙手慌亂的摸索著滿地的碎片,。她試圖支撐自己站起來,，可是那雙手仿佛絕緣了她所有力氣，顫抖著,，抽搐著,。接著她整個人都癱地上抽搐著。她張大著嘴,，我知道她想哭,，可是沒有任何聲音從她嘴里發(fā)出來……她抓著自己的頭發(fā),，像小貓一樣蜷縮著……無聲的，痛苦的,，絕望著……
我顫抖著跪下,，把她抱在懷里，右手臂順勢放她嘴里,。
她似乎又找到了力氣,，雙手抓著我，狠狠的咬著……
我不敢放手,，也不能放手,，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不知過了多久，她終是累了,。扶著我肩膀,，癱在我胸口。頭發(fā)早已散亂了,，臉色蒼白似雪,，緊咬著發(fā)烏的嘴唇……
可是她的眼啊，所有找回來的魂,，都渙散消離……
可她的眼啊,，所有的星光，都支離破碎……
小溪干涸了,，死灰的云掩遮了月……
…………
“……哥……給我電話……”
“……我再打一個罷……”
“……哥……我想回家……”
“……你送我回去罷……”
……
“好……我送你回家……”
……
她亂了……
我也亂了,，慌了，恐了……
她肯定是要亂的,，可我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
“喂～哥,，幫我定兩張江南的票,，越快……越好,！最好……明天！”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第一次覺得雪是這么恐怖,，風(fēng)是這么可恨,，似要攪碎所有，摧毀一切,。仿佛有只手拽著心,，扼著咽喉，一松一緊,，一上一下,。奮力地呼吸，卻什么都沒有,；掙扎著反抗,，卻無處可借力……
天黑壓壓的沉悶,，我看著桌上散亂的雪梨，下雪了,，那便分離吧……
“……下午兩點(diǎn)半的車,，本來想給你定機(jī)票的，可是大過年……”
“……謝了……”
“哎～矯情,，掛了……”
………………
她已經(jīng)完全沒神了,，我就像操控木偶一樣，給她喂過粥,，收拾行李,，排隊(duì)取票。時(shí)間飛快的在我身邊流逝,，卻好像有意避開她一樣,；所有事物都飛快的往后，可她卻像站在原地不動一樣,。她已經(jīng)完全沒神了……
可我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幫她找回來……
“……嗚～嗚～嗚嗚……”
一輛輛列車進(jìn)站,，拼命的剎車，發(fā)出刺耳的聲響,，似在提醒著什么又或者等待著,；一群群旅客進(jìn)車，急促的步子,，似乎怕錯過了什么又或者不愿停留,。可是人再多,，也沒有誰會在乎自己身邊走過了誰,。匆匆忙忙，慌慌張張,，急的都在車上,，趕著要去下一站……
她突然抬起了頭，看著奔跑而去的人群,?；蛟S是車鳴聲驚醒了她，就像寂靜的深潭里落了塊小石子,，蕩起層層漣漪,。
她像突然醒了過來……
“……要走了嗎……”
“沒，下一車……”
“……快了啊……我要走了……”
“……嗯……”
沉默,，然后便是沉默……久久的,，好像沉默能使時(shí)間變長似的，我也的確感覺變長了……但更像是煎熬——沉默這個惡魔把你綁了,，架油鍋上,，慢慢的,，一點(diǎn)點(diǎn)地靠進(jìn)去，眼生生看著,，越來越近……
“你會想我吧……”
好像突然來了個天使,，用最圣潔的光，最溫柔的話,，解救了這場煎熬,。
……你會想我吧……
“第一次見你時(shí)，哦,！那是剛睜眼那會吧……”她低頭笑了笑,，“可是我們都不記得啊,！”
“那晚,，你耷拉著個腦袋，揉著迷離的眼,，棉鞋都穿反了,！”她呵呵笑著，我也笑著,，這才是她?。?p> “知道嗎,，你看著我,，我看著你，都瞪大著眼睛,，可你突然像受驚的小鹿似的,，關(guān)門躲了起來。我就想啊,，這人怎么這么眼熟啊,，為什么又這么膽小呢！”
“那么晚去你家,，肯定吵著你了吧……你也很想問我叔叔阿姨跟我媽去哪了吧……”
“……我爸是警察,，小時(shí)候感覺爸特別厲害，英雄一樣,，可我媽卻老是提心吊膽的?！?p> “……后來懂事了,，就發(fā)現(xiàn)他老是不在家。頭天夜里剛回來,，第二天就不見了,，消失了般,。有時(shí)候都好像沒有他這個人似的。我就氣他,，怎么不死外邊算了……”
“……一年前他出了次任務(wù),，就給我媽打了個電話。然后,，我一年沒見過他……有一天,，他又突然打了個電話回來，讓我們娘倆躲起來……他說,，讓我們來找你爸……他說,，你爸能幫他……他說，他會回來找我們娘倆……”
“……我從小就怕黑,，我媽也不敢讓我一個人睡……”
“……所以你才擠我被窩里啊,，不害臊！”我笑著,，可心里卻堵得難受,。
“怎么害臊啦，從小我就和我爸媽,，和我男……朋……”
……男……朋友……
她就像突然掐了脖子,，斷了聲……
沉默，沉默,，無盡的沉默……可不沉默我又能說什么呢,，我是那么的“膽小”，見個人都要躲門后面的,。
要來的還是要來,，該走的也是要走了。聽見車輪和軌道的摩擦聲,，列車一點(diǎn)一點(diǎn)的停下,，廣播一遍一遍地提醒——你該走了——
“……去吧……”
我勉強(qiáng)笑著，努力讓自己笑得好看些,。她定定地起身,，接過行李，笑著,，苦澀的……
我轉(zhuǎn)過頭……
我以為只要我轉(zhuǎn)得夠快,，就能揮走悲傷……
我以為只要我轉(zhuǎn)得夠快，就不那么痛了……
我以為只要我轉(zhuǎn)得夠快,，就能掩飾我的軟弱,，讓自己看起來決絕些……
可是，我卻忘了，忘了道別,，忘了保重,，忘了再見……
我擠開人流，我想逃出去,，我不想呆在這,，我不想面對她……空氣仿佛變得沉重干燥，像塞了火藥,，肺在燃燒,。我好像吃了口香糖一樣，黏在喉嚨,，黏在胃里,，我想嘔吐，自己惡心著自己……
我在怕什么,，我憧憬的就這么讓我害怕嗎?
我不要,，我不要……
…………
“嗚……嗚……嗚……”
我追著加速的列車，她貼著窗哭……
我拼命的揮著手,，我想告訴她要保重,，我想告訴她不要再怕孤獨(dú)，我想告訴她——還有我……
我拼命的忍著,，我不要眼淚留下來……
列車阿姨沖過來拉著我,，我抱著她，嚎啕大哭……
…………
我回到候車室,，座椅上,，她留下的懷表，表殼里是我們在雪亭合的照,。那秒針——已經(jīng)死了,！
不知坐了多久，只是出來時(shí)已燈火通明,。雪聚集著像蛾一樣往路燈飄飛,，應(yīng)著蒼白的光，格外顯眼——這也是怕冷的主??！車從我身邊嘯過，風(fēng)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,。鋼鐵的叢林里,，霓彩閃爍著——似也在笑我……
攔了輛出租車，司機(jī)不耐煩的問了我三遍,，
“去哪?”
“——去哪,！?”
“……去哪,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