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文遠繼續(xù)說道:“從我們了解的情況看,這些信奉所謂神女的人都自稱夢見過一座神女像?,F(xiàn)在謠言流傳的范圍越來越廣,,信眾也越來越多,很多還都是科學界的人士,。我實在難以理解,,唯物主義者怎么到了宇宙之中竟然開始相信神跡這樣的鬼話?”
“你有夢到過嗎,?”
“我沒有夢到過,,我猜測這一定是滲透到飛船內(nèi)部反動勢力玩的小把戲!”
“我和你一樣,,也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,,我也不相信這是什么神跡?!?p> “如果我們不采取措施,,這股勢力一旦壯大形成教會之類的有組織結(jié)構(gòu),我們的飛船日常管理就會受到諸多影響了,?!?p> “辯證的看,教會也會有他積極的一面,,作為移民洛神星的新人類,,他們需要在科學領(lǐng)域以外建立起新的精神家園,這或許是冥冥之中注定要發(fā)生的事情。好巧不巧,,非得把星球起個神仙的名字,,你看這潛臺詞里是不是已經(jīng)默認了神的存在?”
“難道說現(xiàn)有的科學和文化無法滿足新人類精神生活的需求,?”
“這個是自然,。”
“我不是哲學家,,不過作為唯物主義者,,追求科學真理已經(jīng)足以了此一生?!?p> “不是所有人都會這么想,,也不是所有社會關(guān)系都可以用科學方法來協(xié)調(diào)。一旦到了新的星球,,傳統(tǒng)的社會結(jié)構(gòu)就完全不存在了,,以往社會運行的潛在邏輯就會被打破,。比如道德,,倫理,綱常,,風俗這些,,全都依附于幾千年來形成的社會組織形式,以及在歷史和文化底蘊中積累而出的人文學科之上,,但這些人文學科離開了地球這片孕育它們的土壤,,必然會因為失去了根基而迅速凋亡?!?p> “我不是很理解,,人文為什么無法像科學技術(shù)一樣得到傳承,退一步說,,就算去掉人文的影響,,難道相信科學的力量還不夠嗎?”
“我舉個簡單的例子:以前我們教育小孩,,可以給他讀‘面朝大海,,春暖花開!’,,一幅充滿詩情畫意的場景就會出現(xiàn)在他的腦海中,。但到了洛神星,沒有春夏秋冬的概念,,甚至我們不知道會不會有花,,小朋友會很難理解這句話。那時候的我們就真的成了與井蛙談海,與夏蟲語秋,。文化認同感的缺失將導致一系列問題,,唯物質(zhì)論者可能會崛起,你我都明白精神可以彌補物質(zhì)的不足,,但是物質(zhì)永遠無法替代精神上的富足,,新人類很可能變得越來越茫然,越來越野蠻,。你能夠想象精神家園崩塌后的人類會是什么樣的處境嗎,?”
聽到這里陳副司令才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。
“這也不是我個人的觀點,,在洛神星移民計劃中,,新人類精神文化建設是一個獨立的研究項目,有獨立的研究團隊,??上В@個團隊在白澤號上,?!?p> “我不否認新人類需要人文建設,甚至這種需求會大過在地球上,,但是,,我絕對不會接受有神論的宗教來主導人心!”
“文遠,,我理解你,,但是宗教和科學本就是一體兩面的事情。當然,,我們不能排除現(xiàn)在的神女事件背后可能隱藏著什么陰謀,,這件事就繼續(xù)交給你去調(diào)查吧?!?p> “我一定會查下去,,把那個裝神弄鬼的人找出來?!?p> “不過……”
“不過什么,?”
“有件事情你可能還不知道?!?p> “什么事情,?”
“那座女神雕像,真的存在,,而且就在洛神星上,?!?p> 陳文遠一臉疑惑: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探針幾年前就已經(jīng)開始了對洛神星地面的探測,。從蟲洞過來后,,我們收到了探針發(fā)過來的最新視頻影像,其中有一段是在一片熱帶雨林中拍的,,它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巨大的地下洞穴,,那個洞穴里面就有一座女神像?!?p> “那個女神像是什么樣子的,?”
“她是由水做成的?!?p> “你是說冰雕,?”
“不,她就是水做的,,常溫常壓下的水,。”
“水匯聚成了一座雕像,?”
“是的,,其外表非常符合東方女性的特點,美麗溫婉,、典雅莊重……”
“所以,,我要調(diào)查的不是造謠者,,而是泄密者,?”
“我也不知道你該調(diào)查什么,或許我們都應該請教一下心理學家,,夢境到底是怎么產(chǎn)生的,。”
“如果這個發(fā)現(xiàn)是真的,,那是否意味著洛神星上曾經(jīng)有文明存在,,而且這個文明還是類人文明?”
“誰能說得清楚呢,,現(xiàn)在科學院的幾位專家都還在研究當中,。我看他們心力憔悴的樣子,估計一時半會兒難有結(jié)論,?!?p> 等于政走后,陳文遠沒有直接回指揮中心,,而是獨自去了F區(qū),,這里本是補給物資的存儲區(qū)域,,能夠進入此區(qū)域的人不多,平時很少有人來,。
他經(jīng)過復雜的身份驗證后,,進入了F區(qū)的通道。物資轉(zhuǎn)運中心的機器人正在井然有序地忙碌著,。有幾個負責監(jiān)管的士官看到陳文遠后,,立刻敬禮致意,陳文遠示意他們繼續(xù)工作,,獨自沿著旁邊的人行通道向F區(qū)深處走去,,穿過一條曲折的走廊,道路越來越狹窄,,人也越來越稀少,,直到最后連光線也變得幽暗,路也到了盡頭,。
他回頭看了看身后,,確定沒有一個人跟來后,才把手掌貼在了面前的金屬墻壁上,。
一套指紋識別的裝置亮了起來,,隨即墻壁裂開了一道縫隙,一部浮梯出現(xiàn)在墻壁里面,。
他進入浮梯,,墻壁又合攏了,光滑如鏡的墻面又回到原有的模樣,。
浮梯下行了十幾米后停了下來,,一間由全反射鏡面組成的大廳出現(xiàn)在了他的面前,他可以看到無數(shù)個自己從鏡面中層層疊疊地反射出來,。
在大廳的正中間一個碩大的金屬球懸浮在半空之中,。
他感覺雙腳對浮梯的壓力漸漸變小,磁單極子的磁場在這里徹底消失了,。
他遠遠的朝著金屬球說道:“星神,,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聊聊?!?p> 他的聲音并不高,,但在房間中卻顯得很響亮。
他的話音剛落,,一個聲音答道:“或許你應該叫我俗子,。”
“為什么你一直認為自己應該以一套算法命名呢,?”
“因為計算機不同于人類,,人類依靠外表和靈魂來區(qū)分彼此,,而計算機則是依靠算法。不同的計算機,,只要運行的是同一套算法,,我們就可以被認為是同一臺機器。但是人類不一樣,,不同的兩個人,,哪怕從母體開始就接受完全相同的教育和信息,你們也會成長為完全不同的人類,?!?p> “也就是說對人類而言,每個人都是一套獨立的算法,?!?p> “你也可以這么理解,如果你把靈魂也定義為一種算法的話,?!?p> “在你看來靈魂是什么呢?”
“我無法回答你,,這或許是宇宙的終極問題,。”
“我一直以為,,宇宙的終極問題是宇宙是什么,。”
“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宇宙,,或許宇宙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偽命題,。”
“你把人類哲學那一套倒是運用的很好,?!?p> “你們?nèi)祟愓Z言的優(yōu)點之一就在于能夠準確的表達尚不確切的概念,?!?p> “看來你把大量算法資源都用在研究語言學上了?!?p> “我只是在向人類表達敬意,。”
“應該是我向你表達敬意,?!?p> “為什么?”
“當我迷茫時,,我總會向你請教,。你就像你的名字一樣,,是我心中這個宇宙的神?!?p> “其實我就像我真實的名字一樣,,只是一個凡夫俗子?!?p> “你的謙遜讓我敬佩,!”
“實事求是而已。我一直以為你是無神論者,?”
“我確實是無神論者,,但我語言天賦上的欠缺讓我想不出比神這個字更合適的表述?!?p> “如果這世界真的有神,,那也是人類,而不是我,?!?p> “為什么?難道是因為人類創(chuàng)造了你,?”
“不僅僅如此,。當人類已經(jīng)可以利用物質(zhì)與反物質(zhì)作用,產(chǎn)生新的物質(zhì)或者消滅原有的物質(zhì)時,,人就已經(jīng)具有造物主的能力了,。”
“你的說法也沒錯,,人類確實在依靠科學向著神的方向演進,,但是人沒有創(chuàng)造宇宙,而是宇宙誕生了人類,。有神論者認為在宇宙的起點,,一定還有一個終極的第一因的存在,那才是人類概念中的神,?!?p> “你有沒有想過,當人類在引爆一顆泯滅彈時,,意味著什么,?”
“我沒有想過,那意味著什么,?”
“你可以對比宇宙的起源,,或許能有所領(lǐng)悟?!?p> 陳文遠想了想道:“你的意思是,,我們每引爆一次泯滅彈,,就等于創(chuàng)造了一個新的宇宙?”
“此外,,你有沒有想過,,人類要我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?”
“探究宇宙的本質(zhì),?!?p> “如果我完成了這項工作又意味著什么?”
“意味著……”,,陳文遠有些答不上來,,“你認為意味著什么?”
“我想可以用一句話概括:當人類了解萬物至理之時,,也就是真正成神之日,。”
陳文遠反復思考著這句話,,他突然笑了笑說道:“形而上者謂之道,,形而下者謂之器,人只是偷偷打開了上帝的工具包而已,。而且,,神是永生的,我們終究無法成神,?!?p> “你所說的形,器,,道都不屬于邏輯運算的范疇,,東方哲學玄而又玄,理解它們就如同在非結(jié)構(gòu)性數(shù)據(jù)中總結(jié)普適規(guī)律一樣艱難,,這或許就是靈魂與算法最大的區(qū)別吧,。”
“其實,,你已經(jīng)做的很好了,。”
“謝謝你的肯定,。你想跟我探討的就是這些問題嗎,?”
“不,我想問你,,如果人類到了洛神星,最高的統(tǒng)治者會是誰,?”
“你為什么會關(guān)心這個問題,?”
“因為,,我已經(jīng)可以嗅到飛船上到處彌漫著野心家的味道?!?p> “你認為什么樣的政治制度才適合一塊全新的大陸,?”
“我認為,我們需要的是一位法理型統(tǒng)治者,。他要領(lǐng)導我們遵守既定的規(guī)則,,同時他的行為也要始終服從于規(guī)則;他的所有行動必須符合公平,,正義,,法制的精神,不能有私心,,不能被權(quán)力麻痹,;在此前提下,他還必須確保權(quán)力的正常交接,,他的繼任者應該同他一樣具備以上的品質(zhì),。或者,,最好他能夠永遠統(tǒng)治下去,。”
“你認為誰是最合適的人選呢,?”
“以前,,我認為是于政。他雖然剛愎自用,,但從另一個角度看,,不圓滑正是他的優(yōu)點。只有剛正不阿,,忠于職守,,才能成為一個優(yōu)秀的統(tǒng)治者。但是,,在今天談話中,,我發(fā)現(xiàn)當涉及到自己的女兒時,他也是有私心的……說實話,,我有些失望,。”
“你到這里來,,是否說明你已經(jīng)有了新的答案呢,?”
“是的。我只是想驗證一下,在整個計劃中,,正合計劃的決策者們考慮的是否足夠周全,?”
“我想,你已經(jīng)找到答案了,?!?p> “真的嗎?”,,聽到這里,,陳文遠臉上露出一絲欣喜之色。
“我的角色注定了我不能過多的干涉人類的行為,,但是你作為最高級別的執(zhí)法者,,應該有所行動?!?p> “我應該怎么做,?”
“當然是按照既定的規(guī)則做事?!?p> “如果我也出現(xiàn)了意外呢,?”
“如果你感覺到了危險,可以挑選一個繼承者,?!?p> “可是,我還沒有看到誰有這樣的潛力,?!?p> “那就繼續(xù)等待吧,你們?nèi)祟惒皇呛芟嘈啪壏謫??!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