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于另一個故事,陳正岳顯然不愿意多說。
謝令初也不強求,,每個人都擁有秘密,。
“你要問老夫什么事?”
陳正岳正正神色:“若是求我?guī)兔?,那咱們可就扯平了。?p> 謝令初失笑,,扯平?
她從來都沒覺得自己被虧欠過,。
治病救人是大夫天職,,況且陳家又不是沒有付銀錢,。
不過是陳正岳自己固執(zhí),一直堅持要兩清,。
謝令初開門見山道:“我想向您問一個人,。”
陳正岳不傻,,聽到這個,,他立刻就猜出了個大概。
謝令初向他問人,,那肯定是和他有關(guān)的人,。
“先帝時候的朝臣?”
謝令初點頭,。
陳正岳有些驕傲:“問吧,,那些人我都熟悉得很?!?p> 畢竟他也曾是寵臣,。
“此人您應該更熟?!?p> 謝令初吐出那兩個字:“岑周,。”
陳正岳原本得意的表情瞬間衰敗下去,。
半晌,,他道:“我不認識此人?!?p> ……
……
謝令初和蘇言善踏出門時,,陳家人都等在那里。
這是楚大夫最后一次來了,。
他們都知道,。
陳正岳沒有出門相送。
蘇言善與陳家人簡單交代著謝令初開的藥方,。
謝令初抬頭,,透過冪籬再一次望了望天。
似乎比適才進陳府時更加陰沉了,。
蘇言善交代完,,小聲提醒:“楚大夫,咱們走吧,?”
謝令初點點頭,。
王氏看著他二人,欲言又止。
她一路沉默相送,,跟著二人走到大門口,。
才湊近了謝令初低聲道:“這三個月,多謝您,?!?p> “謝姑娘?!?p> 聽見最后的稱呼,,謝令初微微有些詫異。
不過很快就釋然了,。
也是,,她的身份,騙騙尋常百姓也就罷了,。
見過這么多次面的人,,縱然不說話,又如何會真的認不出呢,。
她對王氏點了點頭,。
隨后踏上了馬車。
蘇言善的聲音從車外傳進來:“楚大夫,,咱們可是去醫(yī)館,?”
“不,,去世子府,。”
……
李懷知他們幾人每次見面,,都會定一個位置,。
不總是同一處。
有時候在李懷知府上,。
但更多時候,,為了防止有心人查探,他們還是會將位置定在更為安全的世子府,,或者直接定在榮寶軒,。
謝令初對于世子府,早已是駕輕就熟,。
因為她除了過來見李懷知,,偶爾還會過來找喬玄要錢。
謝令初再一次跳下馬車,。
地面上此時已經(jīng)堆積了薄薄一層雪,。
她再一次抬頭看了看天,下雪了。
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,。
世子府內(nèi),,一座三面環(huán)水的長亭里,李懷知和喬玄正對坐煮酒,。
天冷了,,煮壺熱酒來喝,正是好味,。
而且剛好今日袁子恭不在,。
只有他們幾個年輕人,說起話來更加隨意,。
謝令初走進去的時候就看見李懷知拿著木勺盛酒,。
臉上還掛著笑,似乎剛同喬玄說了什么有趣的事,。
見謝令初來,,他來不及將酒碗放下,便伸起另一只手臂,,沖謝令初揮了揮手,。
大抵是因為喝了酒,李懷知身上慣有的老成消失了,,變得像個純粹的普通少年,。
他手里拿著酒碗,臉上掛著笑意,,雙頰泛紅,,眼睛亮亮。
少了一分溫雅,,多了一分不羈,。
“令初!”李懷知喊她:“來喝酒,!”
謝令初笑起來,,脫掉了大氅,走進亭里去,。
雖然是在亭中,,但爐火燒得很旺,一點不覺冷,。
李懷知轉(zhuǎn)著酒碗,,看著雪花飄落湖面倏忽不見,留下一絲漣漪,,忍不住道:“綠蟻新醅酒,,紅泥小火爐……”
李懷知看了看謝令初和喬玄,,笑起來,露出白瓷般的牙齒:“晚來天欲雪,,能飲一杯無,?”
喬玄拿出個新的酒碗來,盛了酒遞過去,。
謝令初于他二人旁邊坐下,,隨后將那碗酒接過,一飲而盡,。
“殿下作詩果然不俗,。”她由衷道,。
李懷知卻低頭笑了笑,,帶著微醺的醉意:“我倒是想作這樣的詩,只可惜這詩并不是我所作,?!?p> “是裴夫人所作?!?p> 喬玄接道:“聽聞當年裴夫人極喜歡飲酒,,飲多了便要作詩,作了詩后就將筆一丟,,又去飲酒,。”
“人們稱贊她的詩,,她便說自己飲醉了不記得,,堅決不肯承認那詩是她所做?!?p> 李懷知聽著,,笑著搖搖頭,,又喝了口酒,。
“大抵真正有大才之人,都有些不為世人所理解的怪癖吧,?!?p> 他道:“我聽說裴夫人每每酒醒,第一件事就是撕她自己的詩,?!?p> “她說不能讓那些詩傳世,玷污了古人圣名,?!?p> 這樣的母親,,謝令初倒是頭一次聽說。
她忍不住問:“可是那些詩既已被銷毀,,殿下又是如何得到的呢,?”
李懷知所念之詩,可連她這個做人女兒的都不曾聽過,。
李懷知將碗中剩余酒飲盡,,用袖袍一擦嘴,哈哈笑:“令初啊令初,,這世界上哪兒有不透風的墻呢,?”
那么好的詩,既已經(jīng)作出,,又怎可能從此消失,,徹底無影無蹤?
裴景意的詩雖然已被她自己盡數(shù)銷毀,,但是仍有一部分被人摘抄了下來,。
那些詩幾經(jīng)流傳,最后傳到了他的手里,。
他費盡心思收集裴景意的詩,,越讀就越是覺得世間百態(tài),裴夫人是看得尤為透徹之人,。
“裴夫人的詩啊……”
李懷知晃了晃頭,,令自己保持清醒:“我有許多?!?p> “我有,,一整本,她的詩呢,?!?p> 論收藏這方面,恐怕太子亦不如他,。
畢竟太子又不像他,。
他可算半個商賈了,擁有大大小小商鋪無數(shù),。
他的錢那么多,,收幾首詩,即便價高珍奇,,只要他想,,亦不在話下。
李懷知有些驕傲,,又有些苦澀,。
“令初啊,,令初……”
李懷知喃喃。
眼神漸漸有些散亂了,。
“殿下,?”謝令初看著李懷知。
李懷知笑起來,,嗯了聲,,隨即一頭栽倒在了桌上。
“喝醉了啊,?!敝x令初無奈。
喬玄笑著解釋:“殿下今日得了喜訊,,是以多飲了幾杯,。”
“適才還一直念叨著要告訴你的,,竟就這么睡著了,。”
喬玄嘆了口氣,,替李懷知披上一件薄毯,。
“郭大人的女兒,郭姝,,你可還記得她,?”
嫁給了李懷知做側(cè)妃的那一位。
謝令初點點頭,。
“她有孕了呢,。”喬玄輕聲道,。
啊,。有孕了啊。
“那是該開心的,?!?p> 謝令初用木勺舀起酒來倒入喬玄和自己碗中。
“請,?!彼馈?p> “請,。”喬玄道,。
謝令初將碗中酒喝盡,。
她沒再抬頭看天,。
不看亦知,這雪,,越下越大了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