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更不到，王金榜家便開始熱鬧起來,。

　　今天是王金榜他爹王閣碧的五十歲壽辰，老王打算在今天露一手他家祖?zhèn)鞯膫骷也?，冰糖燉豬頭。

　　四更不到就起來開始擺弄，他和兒子倆人站在廚房里，把廚子下人全部支開,，畢竟是家傳菜,，不能讓外人偷師。

　　豬頭是昨天給送來的,，張小乙他老丈人給送來的豬頭。

　　這豬頭個頭不小,，最起碼這整豬得四百斤往上,，從昨晚就開始燉，現(xiàn)在該正經(jīng)做了,。

　　案板上蔥姜蒜各種的配料都準本齊全,，一樣不落。

　　“兒子,，看到了嗎,，做這道菜，必須得提前把豬頭燉熟,，這樣才好入味兒,，要不然現(xiàn)燉肯定來不及?！?p>　　王閣碧指著大鍋蓋說道,。

　　昨晚下鍋的豬頭，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算是熟了,，熟是熟了,，但這只不過是前戲，因為到底該怎么燉還要看后面,。

　　“你先把豬頭撈出來,，撈出來以后，再用涼水過一遍,?！?p>　　“嗯?！?p>　　王金榜聽老爺子的話掀開鍋蓋,，一股水汽瞬間彌漫整間廚房。

　　王金榜撈出豬頭,，但他怎么感覺這豬頭和昨天晚上一樣,，好像沒熟似的。

　　不過他又一想,，這不應(yīng)該,，畢竟大鍋燉了一晚上，昨晚是自己親自下鍋燉的,，兩個多時辰過去了,，就算象頭也爛了吧,。

　　王閣碧也沒看這邊，背著手繼續(xù)給他講述這道菜的流程,。

　　“洗凈了豬頭,，把鍋里的水淘出去，換新水再燉,，這次的水里就要加調(diào)料了,。”

　　王金榜把豬頭泡在清水里,，涮干凈后放到案板上,，轉(zhuǎn)過身看著老父親給自己講解。

　　“一會兒呢,，你先用冰糖炒個湯色,，然后加水放蔥姜蒜八角大料，在把豬頭……”

　　“咣當……”

　　“什么聲音,？”

　　剛講到正地方被打斷,，王閣碧有些惱怒。

　　王金榜回頭瞧了一眼,，菜刀掉地上了,。

　　他彎腰把菜刀撿起來，王閣碧眉頭松展,，“小心點,。”

　　“哦,?！?p>　　王金榜愣了一下，他看了看菜刀又看了看自己,，不是我碰的吧,。

　　他也不確定。

　　王閣碧繼續(xù)說,，“放完調(diào)料,，再把豬頭……”

　　砰！

　　“嘖,，看著點?。　?p>　　王金榜非常茫然的回過頭,，看著剛才放好的菜刀感到很迷茫,。

　　他心說我放的挺靠里的呀，怎么又掉了,？

　　這次他撿起菜刀,，把刀放到里面,，并且把調(diào)料鏟子等工具都擺到了里面。

　　看你還怎么掉,！

　　“你好好聽,，咱們家祖上在前朝那是御廚，萬一以后咱家衰敗了,，靠這門手藝還能有個吃飯的地兒,。”

　　“我知道了父親,。”

　　“別一天凈瞎鬧,?！?p>　　“沒瞎鬧，我們還有家詩社呢,！”

　　王閣碧白了兒子一眼,，無奈的提醒道：“學點好吧兒子?！?p>　　他還好意思提,，

　　那詩社啥樣自己心里沒點逼數(shù)嗎？

　　一年到頭出一首詩就算完成指標,，啥意思啊,。

　　王閣碧不愿意提他，繼續(xù)講菜的做法,。

　　“調(diào)料都放下去,，把柴火撤了，只留小火,，然后就這么燉,，燉半個時辰之后，再放冰糖,，之后再頓三個時辰,，等湯都燒干了，那時候的豬頭軟爛不膩,，吃的時候都得拿勺挖,，太爛了夾不起來你知道嗎?！?p>　　王金榜點點頭,，小時候他吃過這道菜，不得不說確實很香,。

　　“現(xiàn)在你先炒糖色,，我看著你抄,，別抄大嘍?！?p>　　“嗯,。”

　　王金榜拉開架勢,，站在國臺邊上開始一步步操作,。

　　糖色炒出來，加水,，放蔥姜蒜桂皮八角香葉,，他準備去抱豬頭。

　　剛來到案板前,，跳動的燭火忽明忽暗,，案板上的死豬頭在燭光的映照下看著還挺滲人。

　　不過王金榜也沒多想,，吃這些年豬頭肉,，有什么可害怕的。

　　剛準備抱豬頭,，他感覺好像豬眼睛動了,。

　　王金榜心里轟一下。

　　揉了揉眼睛仔細看了一眼,，好像是動了又好像沒動,。

　　看錯了？

　　不應(yīng)該吧,，

　　可能是燈光晃的,。

　　想到這里王金榜笑了笑，自己嚇唬自己,，準是白天在小御家聽小乙講那神了鬼了的,，心里有陰影了。

　　再說了,，新殺的豬眼睛可能會動,，因為那個時候血還沒流干凈呢。這都燉半天了,，還反應(yīng)個屁,。

　　“干嘛呢，拿豬頭啊,?！蓖蹰w碧在那邊催促道。

　　“來了,?！?p>　　王金榜剛要伸手,，只見那豬頭的眼睛瞬間睜開，右眼仿佛少女般輕點了一下,，朱茵眨眼都看過吧,，就是那個意思。

　　但如果真是朱茵眨眼還不可怕,，反而還覺得可愛,。

　　他面前擺的可是一個沒有身子，光剩腦袋的豬頭啊,，再魅惑的眨眼,，這玩意兒誰能受得了？

　　王金榜瞬間感覺全身上下血都涼了,，一聲尖叫劃破凌晨的夜空,。

　　“媽呀！?。。,?！”

　　一個大跳遠離豬頭，王閣碧還納悶?zāi)亍?p>　　“干特么啥呢,，嚇老子一跳,。”

　　王金榜咽了口唾沫,，哆里哆嗦的指著案板上的豬頭道：“爹,，那豬腦袋跟我眨眼了?！?p>　　王閣碧眉頭緊成一團,，訓斥道：“別特么瞎說，大半夜的找抽啊,，讓你干點活磨磨唧唧,。”

　　“不是啊爹,，它,，它真的跟我眨眼了?！?p>　　“我……”

　　王閣碧感覺這傻兒子沒救了,，不想學找個好點的理由不行嘛，騙傻子呢,！

　　“爹,，不信您看,，它還眨呢?！蓖踅鸢裰钢i頭驚恐的說,。

　　王閣碧瞪了他一眼，咬牙道：“好小子敢跟老子犟嘴,，你等著我這就看,，它要是沒眨眼看我怎么剁了你！”

　　說著話,，王閣碧轉(zhuǎn)過頭看向豬腦袋,。

　　豬頭擺在案板上，面對著王閣碧的觀望,，它裂開大嘴,，舌頭在嘴唇上添了一圈，眼睛魅惑道：“大爺,，來玩啊,。”

　　“媽呦,！”

　　咣當……

　　王閣碧瞬間倒在地上,，背過氣去了。

　　王金榜一見親爹倒了,，生死不知,。

　　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，跑到灶口,，一把撤出里面還在燃燒的劈柴,，對著豬頭就扔了過去。

　　很準,，

　　燃燒的劈柴正砸在豬頭上,。

　　“好燙！”

　　豬頭騰空而起,，飛過窗戶向外面飛去,。

　　王金榜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，又掏出一伴兒劈柴,，怪叫著追了出去,。

　　俗話說恐懼到了極點就是憤怒，他已經(jīng)被嚇得失去了理智,，腦袋里就一句話——弄死你,！

　　此時的青龍大街上連條狗都沒有，一個飛起的豬頭，后面還有一個拿著火把的小伙兒,。

　　一路跑一路追,，也不知跑了多久，王金榜是一點也不覺得疲倦,。

　　一直追到了玄武大街,，在路西側(cè)的一家肉鋪子上，一把大刀立在那里,。

　　這是賣肉的招牌幌子,。

　　古時候不是所有店鋪都擺著牌匾招牌，有些店鋪賣什么就往門口擺什么,。

　　門口掛塊布,，別人就知道這里是賣布的。

　　這攤子邊上掛個塊兒大骨頭,，或者掛把刀,，說明這家是賣肉的。

　　而這家肉鋪掛的就是大砍刀,，刀很厚很沉,，每天沾染血氣，刀身映出銀光,。

　　這真是尖寬背厚刃飛薄,，殺人不見血光豪。

　　豬頭剛飛到這里,，從砍刀上發(fā)出一道刀光，光影瞬間籠罩在豬頭上,。

　　啪嘰,！

　　豬頭掉在地上，咕嚕一滾,，正滾到肉鋪門口,。

　　王金榜一路追到肉鋪，站在門口用火把在上面猛戳,。

　　“燒死你,，燒死你，燒死你……”

　　與此同時,，從路北走過來一個帶著油布圍裙的彪形大漢,，但從面相上來看，這是個有味道的中年大叔,。

　　他背后還背著兩只肥豬,。

　　抬頭看了看已經(jīng)快要曚曚亮的天，又看了看自己店鋪門口的王金榜。

　　這人什么毛??？

　　燎豬頭哪有這么燎的，不都戳壞了嗎,？

　　再一個,，你燎豬頭回家燎去，在我門口給我看呢,？

　　我特么用跟你學,？

　　“嘿，干什么的,！”

　　王金榜的精神一直沉浸在戳豬頭上面,，被忽然出現(xiàn)的聲音嚇了一激靈。

　　高度緊繃的神經(jīng)就像一根繃緊了的弓弦,，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瞬間打拉斷,。

　　他只覺得身上一軟，兩眼發(fā)黑,，咣當一聲躺在地上,。

　　肉鋪老板：“……”

　　他上前踢了兩腳，見他沒反應(yīng),，開口說道：“嘿,，大早上訛人可不行啊?！?p>　　地上還是沒反應(yīng),，豬頭和王金榜雙雙陷入死寂。

　　肉鋪老板又踢了兩下,，

　　“我告訴你啊,，你要再這樣我就報官了，我跟你說我姑爺叫張小乙,，他跟衙門里的班頭玩的都不賴,，我可不怕你訛我,?！?p>　　這人不是別人，正是張小乙他老丈人,，王霜的父親,，王天虎,。

　　他每天都是四更天就起，然后去河邊殺豬,，把豬殺好再背進店里,，把店鋪拾掇一下天也就亮了,，賣肉買菜的婦女一般到這個點也就都出來了。

　　數(shù)十年如一日,，

　　沒想到今天還有人來這么一出,。

　　繞過地上的王金榜，他先拿鑰匙把門打開,。

　　他不在這住,，這只是他的鋪子。

　　進去以后把豬放好,，他這才出來蹲下身子看王金榜,。

　　把王金榜正當過來，一看長相他納悶道：“王金榜,？”

　　他認識,，畢竟是大戶人家，算是他的大客戶,，而且昨天晚上送豬頭還是他親手把豬頭交給王金榜的,。

　　伸手探向王金榜的鼻子，

　　還行,，

　　有氣,。

　　又轉(zhuǎn)身看了一眼地上的豬頭。

　　“瞎搞,?！?p>　　無奈的背起王金榜，又撿起地上的豬頭,，他快步向朱雀大街張家胡同走去,。

　　別看王天虎長得彪悍，其實這是個很單純很慵懶的人,。

　　兒子走鏢去了,，現(xiàn)在他能指望的人只有自己姑爺，他認識人多,，朋友多，就算萬一王家要打官司,，他也得指著姑爺出主意,。

　　來到張小乙家門口，老王砰砰砰開始敲門,。

　　屋里,，張小乙剛睡著沒多久，還沒睡實,。

　　忽然一陣敲門聲響起,，他皺著眉頭坐起來，悶氣不請自來。

　　“誰啊,，大早上砸門,，有點大病好像?！?p>　　嘟囔了一句,，起身披好衣服，走到前院,。

　　“來了來了別敲了,。”

　　拉開門閂,，

　　“爹,？”

　　老王一個閃身進入院子，急忙道：“快進去,！”

　　說著話就往里推,，等他進來張小乙才看到他背上還有個人呢，而且左手還攥著一個豬腦袋,。

　　“爹你這是把誰殺了,？”

　　“你盼我點好喂姑爺，一大早就躺我門口了,，我能怎么辦,，現(xiàn)在我就指著你了，真出事你得幫我打官司,?！?p>　　把老爺子讓進院子，爺倆趕緊往后院走,。

　　張小乙瞄了一眼王天虎背著的人,，

　　“他好像王金榜?！?p>　　“就是他,。”

　　說著話來到后院,，老王撇了一眼西廂房,，那是她二姑娘的房間他知道。

　　為什么我姑爺出來我二閨女的房門是開著的,？

　　于此同時,，正房門開了，王霜和王雪同時走了出來,。

　　老王把手從腰間的刀鞘上縮了回來,。

　　殺豬人腰里別著幾把刀很正常吧,。

　　“爹你怎么來了？”

　　王霜和王雪趕忙上前,，張小乙?guī)兔_東廂房的門,，接過王金榜把他抱到床上。

　　老王把豬頭放在桌子上,，王霜給他搬了把椅子,。

　　他這才解釋了事情的經(jīng)過，現(xiàn)在他就怕王金榜醒來后訛他,。

　　這年頭,，你家做川菜被隔壁偷吃然后辣死，隔壁還得報官說你故意害人呢,。

　　自家門口昏倒個人怎么解釋,？

　　張小乙他們聽完以后也是很懵，沒頭沒尾,，也沒前因后果,，王金榜在店鋪門口燎豬頭，被我老丈人嚇昏了,，這上哪猜去,。

　　但張小乙也安慰他：“沒事兒啊爹，等他一會兒醒了我問問他是怎么回事,?！?p>　　“不能訛我吧？”

　　“哎呀你放心吧爹,，他大家大業(yè),，無緣無故訛?zāi)陕铩,！?p>　　老王一想也對,，自己家啥呀不趁。

　　“就是爹,，有小乙在呢,，就算訛?zāi)膊慌拢敲葱┡笥??！?p>　　王霜也幫著安慰。

　　“放心吧,?！?p>　　王雪也湊上前,，錘著老王的肩膀道：“我姐姐說的對,，我姐夫可有本事了,。”

　　張小乙瞄了她一眼,，這話從她嘴里說出來,，聽著怎么那么別扭呢？

　　“沒事,，一會兒您在家里吃飯吧,，吃完了早飯再回去賣肉，王金榜一會兒有小乙照顧呢,?！?p>　　“嗯?！?p>　　老王被王霜拉到外面,，準備倒點水洗手洗臉。

　　張小乙也要出去,，剛到門口,，王雪低聲在張小乙耳邊說道：“姐夫，剛我去我屋了,?！?p>　　“去去唄?！睆埿∫也灰詾槿?。

　　王雪嬌聲細雨道：“被子角怎么濕了，那么大一片,?！?p>　　張小乙：“…………”

　　“我說那是昨晚我不小心把水杯碰灑了你信嗎？”張小乙扭過頭看著王霜,，非常認真嚴肅的解釋道,。

　　王雪眨著呆萌的大眼睛，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,。

　　“你猜我信不信,？”

　　嘚嘚以嘚嘚，造孽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