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“咦,，你把伯父接回家啦,？”
賞銀回到家，見賢久對著案臺上的照片雙手合十作虔誠狀,。
“事情好不容易結(jié)束了,，告訴他一聲,。”
“把案子當祭品,。這種事還真只有你們警察做得出來,。”
“我只是在走他的老路罷了,?！辟t久對著相框里的父親笑笑。
“所以,，都結(jié)束了,？”
“是啊?！?p> “最后唐老師還是沒有說原因嗎,？”
“沒有呢?！?p> 賢久用袖子拭了拭相框的玻璃,。
“那時候張老師應該已經(jīng)奄奄一息了,，只要等他自己死了就好，唐老師為什么要做出這么大風險的事呢,？”
“張老師也是有可能被救活的,。”
“那她一定是有必須這么做的理由咯,?！辟p銀歪著頭，”砅之也被你們放出來了吧,？”
“嗯,，他的部分已經(jīng)完成，今早回家了,?！?p> “他的部分？他還說了什么,?！?p> “陳砅之說了一件事?！?p> 那是十月底的一天,。陳砅之照例等著女子泳隊結(jié)束訓練。指針劃過九點半,，多數(shù)女生已進了更衣室,。
前臺來了個男生，說下午游泳后將泳帽落在了淋浴間里,。怕明天來遲了會被人拿走,。
話雖如此，游泳館卻已到了關門的時間,。砅之挨不住他一再請托,，便請另一位工讀看著前臺，自己跟男生一道去找找,。
更衣室與淋浴間連成一片,，男女分隔左右。按男生的說法,，兩人翻遍了附近的淋浴間,。
只找到了些遺落的洗發(fā)水和毛巾，依舊尋不得泳帽,。
男生滿面失望,，砅之卻想到了另一種可能。泳帽不在原位，定是給人拿走,。
這又分兩種情況,。也許是被人帶回了家，但更可能是交托給了失物招領,。
砅之讓男生去找前臺的另一位工讀,。自己則干脆留下將師生們落下的物品收拾妥當，一塊兒送回去,。
他提了個衣服籃子走在淋浴間的過道里,，一間間翻找。忘性大的人還不少,，不多時籃子就滿了,。
彎腰撿起最后一盒遺落的肥皂正要返回時，他聽見有人進了更衣室,。
身處角落,，砅之探出頭去。
是誰,？
他看到了來人,。但沒有打招呼。
因為來人脫下了衣服,。
唐老師怎么進了男更衣室,？
這不是他當時的想法。他當時已經(jīng)沒有想法,。腦子被眼前的場景震懾到不能思考,。
只見唐繪靜轉(zhuǎn)眼間便脫下了連身的泳衣。赤身裸體地站在鏡前,。
陳砅之永遠記著那幕景象,。
天花板上忽明忽暗的白熾燈打在老師的肩上。顫顫巍巍的白光下,，他看見老師的胸前與腰間連著大片淤青。老師小心翼翼地將手腕穿過胸罩的提帶,，癲抖著背過手去將掛鉤扣上,。生怕觸及那些可怕的痛楚。
砅之躲在角落里的身子稍稍向后一縮,，他不忍再繼續(xù)目睹這不應被他目擊的可怕事實,。他背靠著墻壁闔上眼，腦海里浮現(xiàn)的卻全是那猙獰的一幕,。老師赤裸的身軀是盛夏的芒果,，熟透了的芬芳引誘著他來靠近。
可，他不愿,。那胸腹間觸目驚心的傷痕駭?shù)盟幌氡犙邸?p> 為什么殘忍的現(xiàn)實總是映照在世間的美好之上,，為什么善良的老師會受到這樣的對待。
他,，不明白,。
2
“我跟你說過的吧，唐老師的『婚前協(xié)議書』,?！?p> 賞銀點頭沒有言語，情緒有些低落,。
“為什么結(jié)婚了,，除卻財產(chǎn)問題，還要特意約束『在女方不愿意的情況下,，不能發(fā)生性行為』這一點呢,？這難道不是夫妻間相處的常識嗎？砅之以為唐老師被家暴,?？伞虑榭峙乱燃冶﹪乐氐枚唷,！?p> 賞銀依舊默不作聲,。賢久從提袋里取了一盞方形的燭臺擺在案上。奶白色的燭心襯著米黃的臺面,，”啪”的一聲被賢久點燃,。
“你知道『矯正性強奸』這個詞嗎？我也是這兩天搜了網(wǎng)頁才明白的,?！?p> 賞銀皺著眉看了過來。
“唐老師被逮捕的新聞出來后,，我接到了郝醫(yī)師的電話,。”
“郝東平婦產(chǎn)科診所,？”
“嗯,。郝醫(yī)師說，他上次為了保護患者的隱私,，并且因為我沒有問及谷安白之外的問題,，所以他并沒有將所知的全部訊息都告訴我?！?p> “他說了什么,？”
“他見了報紙才知道,，原來這件事還牽扯到了唐老師。他覺得有些話他必須得說,，因為唐老師曾經(jīng)也去過他那里,，并且他也看到了唐老師身上的淤青……”
“唐老師去診所是為了——”
“墮胎?！?p> “墮胎啊……”
賞銀覺得有一股氣悶在自己的胸口,。
“其實我這兩天心里很掙扎?！?p> “警察所做的事,，不過就是粉飾太平罷了。民眾想要一個解釋,，那我們就從紛繁復雜的案子里,，給他們尋出個合理的解釋來。他們是真的關心案情嗎,？不見得,。”
“多數(shù)情況下,，那只不過是他們茶余飯后的消遣閑聊罷了,。一天一件，聊不完的,。警察真要粉飾的,，是受害者和家屬的心房啊?？蓡渭兺鈮Φ耐客磕?，修修補補，已經(jīng)無濟于事了,?！?p> “有的時候我們甚至要把墻推倒，一磚頭一水泥地重新砌,。去壘起一堵新墻,，去保護他們受傷、受累的生活,?！?p> “而對于加害者來說，人一旦背負了秘密,，他的后半生都將被這個秘密所糾纏。秘密越大苦惱越甚,。假如這個秘密與殺人有關,。那這個人的后半輩子,，將會被心中所藏，折磨得苦不堪言,?！?p> “警察所做的，算是另一種程度的救贖吧,?？梢苍S他們自己不這么覺得。我們看到的都是將一個個罪犯關進牢里,。覺得他們可憐或罪有應得,。但那不是他們應得的。背負秘密的苦楚,。遠比其余來得要重,。但進了監(jiān)獄，心里便沒有秘密了,。警方做的就是這件事,。但也許他們還不自知?！?p> “他們得受著后悔,、內(nèi)疚的欺凌。這才是他們應得的,?！?p> “可唐老師……”
唉，賢久長嘆了口氣,。
“所以你們警察是將人從秘密的苦海里解救出來,，再推他們進后悔的深淵？”
“嗯,。是這么個意思,。”
“你們還真殘忍,?！?p> “沒辦法。工作嘛,?！?p> 遺像前火燭搖曳，這回換作賢久默不作聲,。窗外夕陽如血,，大好的風光卻無人留戀。賞銀頹喪地癱倒在沙發(fā),，無神的眼里盡是空洞的白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