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猛烈的噴嚏讓謝從安瞬間清醒。
入目是大片俗艷的紅紫粉金,。幔帳的繡工和樣式都十分老舊,。
身上的粗布衣?lián)Q了件半新不舊的軟羅。垂頭瞬間,，從領(lǐng)口中勾到一處紅艷,，她心里一突，隱約明白了什么,，再看幾眼那些和自己一同浸在這濃重香氣里的艷俗字畫,，更加確認(rèn)了心內(nèi)所想,。
不遠(yuǎn)處傳來動靜，似是有人過來,，還未及反應(yīng),，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。
那人身上夸張的配色與這房間的審美一致,，大紅大紫,，看著眼暈，身上也是股極為夸張的濃郁熏香,，嗆得謝從安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,。
一個小丫頭提著藥箱跟在其后，長相平平,，穿戴都泛著白舊,，頭上那朵絹花脫色的最為明顯，花葉卻都舒展的很好,，可見保存的仔細(xì)用心,，只是那張臉上小心翼翼的神色顯得賊頭鼠腦，讓人不喜,。
一個老婆子忽然閃身到了面頭,，穿得也是一身花里胡哨，笑起來滿臉褶子,。
謝從安忍不住往后躲了躲,。
老婆子一笑起來，臉上的斑點也跟著扭曲,，便似一朵碩大的丑菊,，連眼睛都瞇在了花瓣里。
一息之間,，氣息調(diào)動失敗。謝從安只能做出害怕的樣子瑟縮著更朝后躲去,，忽然掃見遠(yuǎn)處門前還有兩個影子,，也在探頭探腦往這里瞧，只能放棄反抗,。
身旁的老婆子已笑嘻嘻拉起了她的手,，一雙眼睛在她的臉上和身上來回探看。
那個女子卻忽然對著小丫頭發(fā)難,，大聲叱道：“愣什么,，人都醒了，還不去取些吃的來,?！?p> 小丫頭慌忙應(yīng)聲,，放下藥箱跑了出去。
仿佛是熏香和重彩凝化的這個女人,，芳華不復(fù),，說起話來頗有威嚴(yán)，年紀(jì)不明,，姿色仍有三分,，可惜層層妝粉難掩倦怠與丘壑，更顯疲態(tài),。那一身大紅大紫夸張卻又自然,，仿佛她本就該是如此。
“外冷內(nèi)熱,，哪個都是能要命的,，不知是什么機緣巧合竟還能醒來，當(dāng)真是稀奇……”老婆子握著謝從安的手腕喃喃自語,，女子忽然眉開眼笑的道：“這就是老天開眼,，天降救星，”說罷一雙眼睛便直勾勾的盯著床上的人,。
煞白的小臉上雙眼如春水含杏,，四處探瞧的不安看一眼便能招出人的心疼來。
謝從安被華娘子盯的心內(nèi)忐忑難安,，只怕她二人下一秒會做出什么,，自己來不及反應(yīng)。
“婆婆快看一看那傷口如何,？”華娘子笑瞇瞇的又提起一事,。
謝從安還沒回過神，一只手已鉆入領(lǐng)內(nèi),，揪住內(nèi)衣的帶子扯了下來,。
燈盞瞬間晃近，她被迫閉眼,。
想要掙扎的手被狠狠扣著,，動彈不能，接下來的動作更是讓人難堪,。
從未有過的羞恥感使得她整個人似被火燒,，可惜那軟弱無力的呵斥只引起了對方的幾聲嘲笑。
胸口的涼意和老人指腹的觸感讓人頭皮發(fā)麻,，腦袋里仿佛已經(jīng)斷了線,，只能呆呆地愣著。
燈下的肌膚微微泛紅,，起了一粒粒的風(fēng)疹,。覃婆仔細(xì)端詳一陣,，笑道：“皮子果然細(xì)嫩。華娘子的想法當(dāng)真絕妙,?！?p> 正在得意的華娘子瞧見謝從安兩頰緋紅，忙對外喊了一聲：“小四小五將門關(guān)緊了,?！蹦樕系男σ馕聪澳阒徽f好了沒,，可還有什么妨礙的,？”
覃婆又看了幾眼才放謝從安去掩衣，“還有些腫著,，沾不得水,。不過她底子好，再養(yǎng)幾日想也就妥了,?！?p> 兩人的笑聲彷佛水蛭粘在了身上，謝從安厭惡的拂了拂手臂,，捉緊領(lǐng)口朝床里縮去,。床邊卻還在笑嘻嘻的討論著：
“身子骨如何？”
“耽誤不了你要的花期,?！?p> 她們毫無忌憚的說著些自己一知半解的話，謝從安裹緊衣裳蜷縮起來,，強迫自己冷靜思考,。
……硬拼，嬰癸不在,，收買,，沒有銀子，仗勢,，無權(quán)力在手,。手腕空蕩蕩，一如她白紙一般的腦袋,。
……還是想不起少丘山后究竟發(fā)生了什么。
……忽然失了她的消息,，族中此時必然動亂,。
……謝家家主的身份不好直說。這一路來的匆忙,，未得空研究綠珠夫人的身份該如何啟動,，眼下真的是迫在眉睫卻毫無辦法……
她滿心懊悔,，回過神時，床邊的兩人已經(jīng)不見了,，倒是方才抱藥箱的丫頭正端著個碗進(jìn)來,，一雙眼四處打量著，仿佛第一回來,，要將這屋子里外都看清楚,。
小丫頭慢吞吞的走到床邊，對著她又是好一陣的端詳,。
目光中……竟然全是艷羨,？
謝從安心里咯噔一聲。
對方低下頭瞧了瞧手里的碗,，問道：“你餓嗎,？”
碗中就是簡單的米粥，奇形怪狀的米粒高低浮著,，看上去也沒什么滋味,。
她一時反應(yīng)的慢了些，對面已經(jīng)變了臉色,?！半y不成是個啞巴？”
忽然又有手探來,，才被欺負(fù)過的謝從安怎會讓對方得逞,，一腳踢去順勢往后一縮。
對方愣了一下直接惱了,，轉(zhuǎn)對一旁的矮幾踹上幾腳,，又被翻落的粥碗嚇了一跳，滿臉通紅的掐著腰,，指著她便呵斥起來：“還不是主子呢,！那么大氣性！若是不能賣個好價錢,，看你還能有這樣的屋子?。 ?p> 看樣子這丫頭是不敢動手,。
謝從安低垂著眼只做不見,。
對方果然退了出去，臨走時狠狠剜來一眼,。用力甩上的房門晃了一下,，提醒著這屋子的老舊。
望著潑灑了一地的粥,，謝從安捂著干癟發(fā)疼的胃,，靠在床柱邊微微嘆了口氣,。
饑腸轆轆的感受對這副身體當(dāng)真是舊違。
她諷刺的笑了笑,。
此刻不僅是心慌手抖,，已經(jīng)有些腦袋發(fā)昏了。
刺了紋身的胸口有著難忍的癢意,。一想到自己赤裸著任人宰割的模樣,，身體抖的更加厲害。
房門忽然又被推開,。她快速閃入羅帳之后,，透過床幃偷偷往外瞧著。
門縫中探出的腦袋四處望著,?！斑祝四?？”
門縫又推開些,，后頭跟進(jìn)一個腦袋來?！芭芰?？”
“既然說是仙女，會不會是飛了,？”
童言童語,，嘰嘰喳喳，語氣和笑聲卻都十分流氣,，惹了她討厭,。
說話的兩人依次跳進(jìn)來。瞧著個子不高,，的確是孩童模樣,，忽然又從門后拉出個高個兒，向前一搡,，“你帶我們進(jìn)去瞧瞧,。”
這高個子開口卻是女聲,，語氣慫的很,。“咱們,，還是回去吧,，被華娘子知道，又要一頓好打……”
謝從安探出頭去，努力忽閃著眼睛道：“你們,，能給我些吃的嗎？”
最先看到的便是那高個兒的慫丫頭,，她身后還站著兩個臟兮兮的小子,，一胖一瘦，一直盯著自己瞧,。
瘦猴朝慫丫頭又搡一把：“你去,。”
酸丫兒瞥了一眼謝從安,，慢吞吞的往前蹭了兩步,，“你想吃什么？”怯生生的目光從地上的狼籍轉(zhuǎn)而望著床上的被褥,，口中小心翼翼的試探：“你,，不想吃粥？”
謝從安看著地上的空碗,，無力的道出心聲：“我很餓,。”
酸丫兒轉(zhuǎn)頭與二人確認(rèn)一回,，三個一起溜了出去,。
半盞茶后，謝從安坐在床邊,，一手點心一手茶杯,，吃的慢條斯理。酸丫兒陪著她,，偶爾抽空瞥一眼蹲在地上打石子兒玩的兩個,。
胖虎贏了，毫不客氣的掄圓了手臂,，在瘦猴的額上重重的鑿了下去,，跟著揉了把臉，好奇地望向謝從安,，“你可真的是從山里來的,？”
那雙閃著光的眼睛讓她記起了曾在圍獵場見過的啞小子。
圍獵之后的事情太多,，還不知道他現(xiàn)下的境況如何,。……眼下自己都保護(hù)不了自己了,。
瞧著床上的女子點頭又是搖頭,，胖虎糊涂起來，撓了撓頭，“你不是從山里來的,？”
恰逢瘦猴又輸一回,，煩躁的朝身上抓了兩把，瞟來一眼,，不耐煩道：“好多人都看見了,，禿英子也看見了，她就是從山上下來的,?！?p> 謝從安注意到慫丫頭總是不安的看向他們兩個，便故意問道：“方才給我送粥來的是誰,？”
慫丫頭果然又是一臉慌張的看向地上蹲著的兩個,，只是那兩個只顧著玩，對此處理也不理,。
謝從安便一直等著,，直到對方挨不過去，磕磕巴巴的道：“那個是如意,，她是……水仙姑娘的丫頭了……也,，到了年紀(jì)?！?p> 謝從安瞬間懂了方才如意的古怪言行,，默默咬著手里的點心，打量著面前的人,。
個頭雖然高些,，眉眼身形瞧著都還是副孩子模樣，攪成麻花的手指黢黑,，指甲縫里有著明眼可見的臟污,。
手里的點心頓時吃不下了。她啜了口茶,，輕聲問道：“你幾歲了,？”
對方的臉卻猛然炸的通紅，瞬間手腳都擺不對的樣子,，等了半晌也不再開口,。
此時換瘦猴贏了。他高喊一聲,，眼也不抬的甩了話過來：“她就是到了年紀(jì)也不行,。我娘說要再養(yǎng)養(yǎng)?！闭Z氣中是毫不掩飾的嫌棄,。
慫丫頭的頭狠狠低了下去,。
謝從安有些不忍，只能胡亂問道：“你是怎么到這里來的,？”意識到自己又說錯了話,，對面已經(jīng)起身縮進(jìn)了床幔里頭。
瘦猴脧來一眼,，又喊了一嗓子,，隱隱藏著興奮：“她是被她爹賣了的，換了錢給她哥娶媳婦,，不要她了?！?p> 慫丫頭的腦袋已經(jīng)低的不能再低,，使勁兒的勾著脖子，仿佛要把自己縮起來不讓人看見,。
大概是餓久了腦子不好用,，謝從安半晌都沒想出話來安慰。忽然聽見一句細(xì)如蚊蚋的爭辯聲：“我很會干活,?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