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(dāng)陳北烏騎著青牛踏上歸路的時候。
不知有多少雙眼睛遠遠跟隨,。
這不,,太清宮這位近一甲子沒有見過陽光的老道士,被陳北烏痛罵作烏龜老祖的龜之齡,,就是其中最肉疼的一位,。
丟了坐騎不說,關(guān)鍵這小子還嚷嚷著回去以后要跟他師父一塊嘗嘗鮮,,看他們這太清宮的青牛絕美,,是虛是實。
這位太清宮里僅存的輩分極高的老祖宗,,可是很久沒有遇到過這種讓人吐血的破事了,,畢竟上一次遇到,還是上一次,。
相隔了一個多甲子,,送走了師父又來了徒弟,任憑龜之齡怎么想也想不明白,,我太清宮是哪里招惹你們這一老一小兩個潑皮無賴了,?
這時候就有看官說了,他們都這樣騎著你脖子尿尿了,你好歹是個什么道教老祖宗,,能受這鳥氣,?
真不是他龜之齡樂意受這鳥氣。
不信您且看,。
“之齡啊,,如果我沒記錯的話,一甲子前,,那老東西也是這樣從你這里搶走了一頭青牛吧,?我記得你們還打了一架,結(jié)果怎么樣來著……”能與這位老祖宗這般講話的,,同樣是一位太清宮中輩分極高的老神仙般的人物,,甚至比龜之齡還要高上兩個輩分的太清宮掌門,呂易直,。
“哦對,,劍讓人給折了!”呂易直笑呵呵的一拍腦門,。
說這話時,,呂易直那略顯渾濁的目光看向太清宮正中的那口九步井,井口上,,斜插著一把斷劍,,不是劍柄的那一半,而是純劍刃的那一半,。
他現(xiàn)在還看得到當(dāng)年那副場景,,那老東西純靠指力,硬生生的把劍刃斜插在井口上,,六十多年來,,不知有多少宮中弟子想要替老祖宗拔去這恥辱,但始終沒人能撼動其分毫,。
他們這些老東西不是拔不出,,而是沒意義。
宮中弟子能撼動得了這斷劍,,他們太清宮才能挽回一些丟失的顏面,,至于他們自己,只是給人徒增笑料罷了,。
龜之齡沒有反駁,,目光穿過層層樓閣,望向那騎青牛的少年背影,,不禁感慨:“掌門師兄,,你說,,是弟子遍天下好,還是弟子名遍天下好,?”
呂易直捋了捋白透了的胡須,,目光順著龜之齡所望的方向,沉吟良久:“都好,,都好,。”
陳北烏從太清宮取走的不止胯下這頭青牛,,還有一柄劍,,天下十二柄名劍中,兩把道家劍之一的,,青云劍,。
準(zhǔn)確的說,現(xiàn)在應(yīng)該叫它青云斷劍,。
說來也可笑,,被太清宮奉為青云劍祖的龜之齡,讓人折了劍,,一半插在九步井,,另一半,,現(xiàn)在到了陳北烏手中,。
陳北烏雙指從劍身上撫過,感受著其中滔滔不絕的劍意,,沉浸了許久,。他仿佛看到了當(dāng)年師父的一招一式,那是何等風(fēng)采,!
師父說他癡武他還不信,,如今自己這般狀態(tài),確實是讓自己也嚇了一跳,。
把劍收好,,陳北烏回了回神。
青牛已經(jīng)下了太清宮,,進入荊州地界,。
依托太清宮這座道教祖庭的影響,荊州境內(nèi)隨處可見道門弟子,,荊州百姓也以道門為尊,。
此刻,這些道門弟子望見陳北烏騎著比他們輩分都要高上幾輩的青牛,,晃悠悠的從街上走過,,一個個神情都有些微妙的變化,。
或驚詫,或氣憤,,或麻木,,甚至,還有人徑直走上前攔住了陳北烏的去路,。
原本晃悠悠的陳北烏見座下青牛不走了,,一直瞇著的雙眼才緩緩張開,伴隨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哈欠,,猛的一拍牛屁股:“讓路,。”
攔路的是個道門弟子,,看樣子地位不低,,只是他還未來得及義正言辭的呵斥,便被青牛撞了一個踉蹌,,狼狽的摔倒在地上,,周圍的道門弟子忙上前扶住。
“二師叔,,您沒事吧,。”那名弟子一手扶住二師叔,,另一只手指向陳北烏:“你竟敢……”
話出口時才發(fā)現(xiàn),,陳北烏已經(jīng)騎著青牛走到了街道盡頭,一轉(zhuǎn)彎不見了蹤影,。
陳北烏自然察覺到周圍眾多道門弟子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對,,可他并不介意,若是對了,,他便也不叫陳北烏了,。
“這就是那老東西的徒弟?”
“是??!六十年前的老潑皮,近些年倒是不見了蹤影,,想來是消停了些,,誰知道還未過上安穩(wěn)日子,又來了個小的,?!?p> “是啊……不知道這次,又會有什么風(fēng)波,?!?p> 人群中的低聲竊語,,被陳北烏盡收耳內(nèi),可他并不在乎這些,,反而抬頭看向身旁的酒樓牌匾,,大方一笑:“小二,好酒好菜,!”
“得嘞客官,!”迎著小二的招呼聲,陳北烏從青牛背上跳下來,,大步朝酒樓內(nèi)走去,。
浮云樓,朝露釀,。按照師父的說法,,上得了太清宮,下得了浮云樓,,這才不枉此番遠行,。
這荊州的浮云樓,雖比不了京都盛地的大氣派,,但它勝,,就勝在這浮云般的襟懷。
陳北烏打眼望去,,士農(nóng)工商婦孺老幼,,豪門貴胄亦或田野村夫,浮云樓,,一概接納,。
能有這番氣魄的酒樓,其主人,,自然也不是等閑之輩,說來這浮云樓主人,,倒是與師父有些不錯的交情,,只是這些年來,一是師父隱退,,二是朝中爭權(quán),,浮云樓于今尚能屹立不倒,不知是吃了多大的苦,,才熬下來的,。
“浮云樓,朝露釀,??凸?,您的酒菜都上齊了?!毙《汉戎藖砭撇?,頗有些自豪的介紹著。
“小二,,聽說你們這的朝露釀,,是你們樓主人親手釀造而成,且定下規(guī)矩,,只能在樓中飲,,不可外帶。如今我若想帶一壺出去,,你能怎樣,?”陳北烏察覺到,樓上有目光從他踏入酒樓那一刻,,就注意到了他,,因此故意用這番言語試探一番。
“這……客官,,您莫要為難小的,,小的也只不過是按吩咐辦事?!毙《f完,,聽到樓上傳來一聲輕咳,躬身退去,。
“公子若是想帶,,自然是帶得的。只是這酒可出門,,人,,卻不一定了?!卑橹宕嗟纳ひ?,樓上的人也終于現(xiàn)身出來,這女子雖年齡較陳北烏方小些,,卻是事務(wù)成熟,,絲毫不懼。
陳北烏揭開一壺朝露釀,,翻碗滿滿斟上,,飲了一口:“那要看小女娘,能否攔得住在下了,?!?p> 話音落,,陳北烏手中尚余一半酒漿的酒碗脫手而出,毫不客氣的朝小女娘面門飛去,。
那小女娘氣勢上竟不見輸,,抬手接住酒碗,幾個轉(zhuǎn)身化解了其上力道,,用同樣的方法,,把酒碗拋了回去。
陳北烏抬手一壓,,酒碗平穩(wěn)的落在桌面上,,仿佛一切都未發(fā)生一般,只有那碗中酒浪,,能證明它有過不小的顛簸顫動,。
小女娘莞爾一笑,來到陳北烏酒桌前,,自取碗斟了半碗酒:“公子當(dāng)真是好身手,,這碗酒,小女子敬你,?!?p> 說完,竟毫不含糊的一飲而盡,。
陳北烏見狀,,拿起桌上那半碗酒,舉至唇前,,然后灑在地面上,,肉眼可見的,木質(zhì)地板遭到嚴(yán)重腐蝕:“小女娘這心思,,還真是如這毒藥般濃烈,。”
舉袖擦唇的小女娘見自己的小計策就這么被拆穿,,眼眸機靈的轉(zhuǎn)動著,,卻一時沒了對策,畢竟,,她這些年可是從未失手過,盡管,,只出手了不到十次,。
正在小女娘不知應(yīng)當(dāng)如何時,樓上房間內(nèi)傳出一老嫗的聲音:“客兒,,樓下是何人吶,?”
“我……他……”被換作客兒的小女娘支吾著組織著語言,。
倒是陳北烏早似看穿了一切,起身朝樓上房間一拱手:“晚輩陳北烏,,替家?guī)焷碛懕坪?。?p> 此話一出,,不僅是周圍食客皆容顏大驚,,樓上房間也應(yīng)聲開門,走出一位滿頭銀發(fā)的老嫗來:“你走前些,,讓老身瞧瞧,。”
陳北烏跨前兩步,,再次拱手而拜,。
“客兒,還不快見過你阿無哥哥,?!崩蠇灺曇粲行╊澏叮昧Ψ隽朔龉照?。
方才還滿是神氣的小女娘,,面容上也浮現(xiàn)出兩朵彤云,弱聲道:“客兒,,見過阿無哥哥,。”
一道勁風(fēng)從樓上老嫗手中射出,,直沖陳北烏心口而去,,陳北烏忙錯身閃躲,回頭看時,,背后一人持刀半砍,,刀還未砍下,便被這道勁風(fēng)打出數(shù)丈,,癱倒在血泊中,。
看其裝束,儼然是道門弟子,。
緊跟著進來的幾名弟子看到前者的慘狀,,紛紛扔下武器,四處逃竄開了,。
那血泊中的人用盡最后力氣舉起手中刀,,刀身上一面映著血泊,另一面映著陳北烏的身影,伴隨著刀咣當(dāng)落地的聲音,,吐出最后一口氣來:“你……不得好死,。”
縱然面對如此惡毒咒罵,,陳北烏依然無所謂的搖頭輕嘆一聲:“我好死不好死,,我說了不算,你說了,,也不算,。但今日這般背刺,無論你我之間是否有冤仇,,你若不死,,倒下的便是我?!?p> 他自小見慣了生死,,聽?wèi)T了辱罵,帶劍,,飲血,,走江湖,又向哪里尋得一處安穩(wěn),?
陳北烏幫他合上了雙眼,。江湖人江湖死,生前再大的恩怨,,死后,,也是逝者為先。
“阿無哥哥,?!笨蛢呵频藐惐睘跏稚险吹难贸鲎约旱馁N身手帕,,遞給了他,。
陳北烏沖她點頭笑了笑,沒有接,。
第三次,,朝樓上老嫗躬身一拜:“晚輩陳北烏,受師父之命,,來向浮云樓主人討杯酒喝,!”
“唉,這老東西,,還是這么頑固,?!崩蠇炂嗥嘁粐@,,吩咐客兒去取了酒,,拿給了陳北烏。
陳北烏帶著酒,,道聲告辭,,徑直出門。
師父名義上是讓他來太清宮取劍,,實際上,,是取酒。如今這不能外帶的朝露釀取到了,,他也是時候該回去了,。
江湖人,江湖聚,,江湖散,。
道聲告辭,我便走了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