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這兩個人打籃球,是一件容易沉溺的事,。看胡小姝的表情就能知道,。
在籃球節(jié)奏分明的蹦跶聲中,巫小嬋走神地想著剛才自己講的那個故事,。不是她不想知道故事的完整開頭和結(jié)局,,只是她只能知道這么多。魔王的故事莫名其妙地開始,,不知所謂地發(fā)展,,最后還沒有莫名其妙地結(jié)束。一個故事,,到底要怎樣才算完整,?要到什么樣的程度才能算結(jié)束?竹音似乎對于這個世界興致缺缺,,歷任店主也都是這樣,。對于這些個“人”來說,,這里只是自己漫長的生命中一個平凡不起眼的暫時歇腳地,而對于巫小嬋來說卻并非如此,。她想知道得更多,,只有靠自己去發(fā)現(xiàn),和記錄,。
或許她曾經(jīng)見過那個魔王,,就在小店的“二界鏡”里。竹音曾經(jīng)送給她一件兒黑色兜頭罩腳的袍子,,說是從他一個熟人那兒特地要來的,,代價是給那熟人算一次命。她不知道竹音算命到底準不準,,他這個人雖然的確有那么些神神秘秘的真本事,,但同時也很會忽悠人。巫小嬋就親見過他怎樣從一個乞丐手里忽悠來一個饅頭,。當然他不會太缺德,,乞丐最后得到一把銹跡斑斑的刀,,并拿著它去參加一個魚龍混雜,、參差不齊的護城衛(wèi)。護城衛(wèi)公用一把錢從乞丐小士兵手里換取到那刀,。那個時空的五十年后,,竹音帶著她故地重游,發(fā)現(xiàn)乞丐竟已有五兒三女一個陰陽娃,,幾十個孫子孫女外孫子外孫女,。竹音于是很得意,又從他那里忽悠到一頓饕餮大餐,,外加一紙契約,。那個陰陽娃娃的尸骨現(xiàn)在都還在小店的貨架上擺著。竹音算命到底準不準暫且不說,,袍子倒真是好袍子,。巫小嬋一摸就愛不釋手,立刻就脫下衣服換上,。就是在那個時候,,竹音掏出一柄小鏡子來遞給她,她急忙伸手去接,,可碰都還沒碰到竹音手就一脫,,鏡子應聲落地,坐成一個等身鏡,。巫小嬋知道他是故意的,,“哼哼”兩聲不和他一般見識,,兀自走到鏡子面前。里面的人兒還沒有現(xiàn)在這么高,,袍子不僅罩到腳,,還拖著很長一截,擺在身后像黑色的魚鱗,。也就是在這時,,她從鏡子里面看到一個蓬頭垢面的人??吹贸鰜硎莻€男子,,五官山棱似的,身子很瘦,,很小,,就跟那時的自己差不多高,年紀看起來卻要比自己大好些,。不一會兒,,有一個人出現(xiàn)在他身后,看服飾不辨男女,。他只到這人的胸口高,,從鏡子里看不到后面人的臉。來人很有耐心地幫他梳理一頭亂毛,,還沒等梳好,,竹音就湊過來。鏡子里的人消失,,重新顯現(xiàn)出巫小嬋自己的身影,。那時她也只到竹音胸口高。最后那一刻,,她只來得及聽到鏡子里面的人喚出一聲——“魔王…”
“想不到你竟跟這個人有緣,,”竹音似嘆氣非嘆氣地說,“這人可不怎么可愛,,就跟你這個無趣的世界一樣,。”
打完籃球休息的時候,,胡小姝逮著杜諾不停地問話,。諸如…
“杜老師,你是什么血型???”
“杜老師,你是哪個星座,?”
“杜老師,,你喜歡什么顏色,?”
……
杜諾一一回答,耐心得可疑,。只有在問起他是不是單身的時候,,他略有遲疑?!艾F(xiàn)在是,。”“那就是有過女朋友咯,?”“是啊,,老師的初戀很悲慘,單戀十幾年,,最后無疾而終,。”胡小姝吃驚地張大嘴巴,,意思類似“竟然還會有女孩子不喜歡您這樣癡情的大帥哥”,。“現(xiàn)在上大學事情多,,家里也嚴格,,不允許隨便交女朋友?!薄拔易铋_始還不信,,原來你真的還是學生,?!焙℃灶欁渣c點下巴,繼續(xù)追問,,“那你是在哪個大學,?我看看自己以后有沒有可能考上?!薄澳銈円苍S沒聽說過,。”說到這兒,,他突然轉(zhuǎn)過頭,,意味不明地看向巫小嬋和葉孤舟,說,,“亞歷斯學院,。”葉孤舟給他遞礦泉水的手一下子僵在半空中,,他卻像什么都沒察覺到一樣,,微微起身接過瓶子,,仰頭就是一大口灌?!皝啔v斯學院,,奇怪的名字,沒聽說過,?!毖χ畻钜舱f:“我也沒聽說過。我就知道華大啊夏大啊之類的,?!薄拔蚁缕诖笕饶銈兩洗髮W我哪還在呢,?”他接著說,,“不過亞歷斯有附屬高中,這你們倒是可以試一試,。是吧小嬋,?”“亞歷斯學院啊…”巫小嬋歪頭想想,說,,“我倒是無所謂,,就看小舟想去哪兒?!薄拔??”葉孤舟偏過頭去,他的半邊身子露在太陽底下,,白得發(fā)亮,,“我也無所謂,在哪兒讀書不是讀呢,?只不過…”他轉(zhuǎn)回頭來,,看向杜諾,說:“亞歷斯學院,,恐怕不適合我們,。”“葉孤舟同學家不是在京市嗎,?”杜諾說,,“亞歷斯也是。到學院來讀書正好可以回家看看,,不好嗎,?”胡小姝沒有看到此時三個人精彩的表情,兀自嘀咕:“在京市,?我回去上網(wǎng)查查,?!毖χ畻畲髼l地攬過葉孤舟肩膀,說:“杜老師你不知道,,小舟只是在京市出生,,父母在那兒工作,老家可是咱們蘇市,。是吧,?”葉孤舟點點頭:“嗯…”
不一會兒,二號籃球場又傳出有節(jié)奏的拍打籃球的聲音,。在蘇市三中,,在烈日底下,這種不緊不慢的調(diào)子一直伴隨著幾人度過初中三年這最后的日子,。
人生總是在不斷匆匆相遇,,之后匆匆告別,難有人不是成為過客而是一路同行,。巫小嬋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再回到這里,,回到蘇市,回到第三中學,,回到這個烈日下的二號籃球場,。對于她來說,很多東西一旦分離就是永別,,她的人生在一種別樣的規(guī)則里前行,,脫離尋常的生命軌跡,總是漂泊,,如無根浮萍,。她不擅長記住什么,而這一次,,因為記住一些東西,,她竟有些害怕分別,。
杜諾在升學考試結(jié)束前一天凌晨就登上飛回京市的航班,,不得不說是一個小小的遺憾??纪暝嚺漠厴I(yè)照那天,,小嬋站在蘇市第三中學初三年級二班的隊伍里,忽然就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觸,。胡小姝站在她旁邊,,非要她配合著擺個好看的姿勢,拉起她的手上扭扭側(cè)拉拉,。結(jié)果照片照出來,,姿勢沒擺好,,她自己竟然還笑得很開心,真是難得,。在二號籃球場里和杜諾,、葉孤舟、胡小姝,、薛之楊的合影也在同一天寄到她手上——從此小店的柜臺上便常擺著這張照片,。隨合影寄來的是一個密封的包裹,坐在小店里的藤椅上,,巫小嬋看著葉孤舟拆開包裹,。
里面只有一封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