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是被烈日焦烤著的沙漠里的水，周圍的景象開始一點(diǎn)點(diǎn)蒸發(fā),，白色的霧氣漸漸氤氳泛濫,，巫小嬋一瞬間如同被扔進(jìn)蒸籠里,。有人投下冰塊兒,，在這個模糊的世界里,，沖擊著人的神經(jīng),。很難受,，有一種窒息的感覺,。想到這一點(diǎn),，巫小嬋一下子清醒過來。
緩緩睜開眼睛,，巫小嬋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正躺在一個陰暗狹小的房間里,，地板上鋪著一張白布。周圍很安靜,，一點(diǎn)兒聲音都沒有,。
夢醒又陷一夢。
“自己”穿著一件皺巴巴的明顯是校服的衣服,，胸前的校牌上寫著：荊川中學(xué)初三年級十七班林雀子,。有鑰匙轉(zhuǎn)動的聲音傳來，一個人從門后走出來,，巫小嬋認(rèn)得這個人——林雀稱呼他為“混小子”,。男孩兒走到她面前，蹲下身來,，抬起她的下巴,。他的眼睛里有一種可以被稱之為“罪惡”的東西，他說：“雀子,，我跟你保證,，這是最后一個客人。只要你好好伺候他,，等我拿到錢,，我就帶你遠(yuǎn)走高飛，去一個誰也不認(rèn)識我們的地方,，過幸?？鞓返娜兆印Ｈ缸?，乖,。”男孩兒像“第一次”見面時那樣摸摸她的頭,，然后起身離開,。他走之后,，屋里很快進(jìn)來一個男人。因?yàn)檫@個陌生男人的靠近,，巫小嬋感覺到“自己”正承受著巨大的恐懼,，不住往后縮。然而這無力的掙扎并沒有什么用,。
男人幾步就走到她面前,，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臉。男人捏住她的下巴,，一雙油膩粗糙的大手開始往她身上摸,。“那小子說你是處女,，可別是騙老子的,。先讓大爺我好好驗(yàn)驗(yàn)貨…”話在這里戛然而止，男人的頭突然像劣質(zhì)的布偶娃娃頭一樣與脖子分離,，骨碌碌的滾下地來,，在半道上卻被一只腳攔住。巫小嬋抬頭向那人望去,，她也穿著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樣的衣服,，靈魂里一種熟悉的感覺開始戰(zhàn)栗。那人彎下腰,，把男人的頭顱撿起來,，拿在右手上。她的左手里還拿著另一顆頭顱,，年輕而帥氣,。
林雀漸漸收緊十指，兩顆頭顱同時涌出更溫?zé)嵋哺r紅的血,?！叭缸樱襾斫幽慊丶??！蔽仔雀杏X到“自己”向她伸出手去，就在兩只手快要觸碰到一起的時候,，房間突然大亮,，她本能的閉上眼睛。
等到慢慢適應(yīng)光線后,，她才重新睜開。這是雀子家的客廳,，“不久之前”那對男女就坐在面前的沙發(fā)上討論雀子的去留,。只不過現(xiàn)在客廳顯得很凌亂,，像是剛剛發(fā)生過什么激烈的沖突?！白约骸比匀蛔诘厣?，身上穿的是一套斑點(diǎn)狗的睡衣。她的養(yǎng)母,，這個十幾年來被她稱為“媽”的女人,，正用怨毒的眼光盯著她。她聽到自己被指著罵：“小賤人,！你想害我兒子,，獨(dú)吞家產(chǎn)，我知道,！我一直都明明白白兒的,！賤坯子，你想害我兒子…”巫小嬋心里忽然涌起巨大的悲愴,，這悲愴使她難以呼吸,。她輕輕用手按著胸口，感覺胸腔里面有一種東西在瘋長,，她急于發(fā)泄這種東西——隱忍即滅亡,。
“小嬋！小嬋…”巫小嬋在顛簸行進(jìn)的馬車?yán)镄褋頃r,，首先看到的是葉孤舟焦急的臉,。這段時間她似乎總是讓他擔(dān)心，她想,。
“我沒事兒,。這里是…”
“我讓他幫我們準(zhǔn)備的馬車，現(xiàn)在才剛出宮門,?！?p> 她掀開馬車窗簾子往外望去，巍峨的宮墻仍在目所及處,，固守它千年不變的威嚴(yán)和滄桑,。驅(qū)車行在這條平坦大道上，車輪子轱轆轱轆的響,，車夫時不時用鞭子抽打馬兒,，嘴里唱著這個世界旋律奇特的歌謠——
佳人——?dú)w處，日月——滄?！?p> 小舟有一句話說得很對,，這世間皇宮其實(shí)一個模樣。
“我巫小嬋在此向天地發(fā)誓,，此生此世,，絕不再踏入這世間權(quán)場皇宮一步,。”這誓言脫離靈魂,，孤獨(dú)遺留在空廓的天地之間,。馬車夫還在唱：“最是有情處，最是——無情人…”
葉孤舟把一個白凈的瘦長瓶子塞到她手里,，不用問也知道——這是夕枝的骨灰,。一個人兒在這個紛繁的世間走一遭，歷盡繁華與滄桑,，到頭來,，也只有一方薄土、一個小瓶子得所安息,。
馬車緩緩駛離這人間富貴處,，駛向天邊如血的殘陽，駛向——那命運(yùn)不可知處…出于對上次在學(xué)校醫(yī)務(wù)室里遇到沈青柳的不愉快經(jīng)歷的考慮,，巫小嬋沒有把病拖到學(xué)校去,。到醫(yī)院門診去一查，重感冒,。巫小嬋倒是不覺得有什么大不了的,，感冒吃吃藥就行，葉孤舟卻比她還緊張,，硬是拉著她坐在醫(yī)院走廊里打點(diǎn)滴,。
“這個速度行嗎？”吊瓶里的藥水以一種極慢的節(jié)奏一滴一滴往下滴落,，像是絲毫不擔(dān)心時間會用完似的,，毫無掛念，只固執(zhí)的以自己的速度不緊不慢的過,。
“可以,。”葉孤舟掛好瓶子,，在她身邊坐下來,。
不管什么時候，醫(yī)院里總是人滿為患,，人來人往的,，你方病罷我登場，循環(huán)往復(fù)永遠(yuǎn)沒個盡頭,。讓人不禁感嘆生病的人怎么這么多,，人就這么脆弱嗎？走廊里不時有護(hù)士推著小推車走過，也有拿著張單子匆匆走過的人,，也有跑錯樓層的人走到中間一拍手回想過來,，急急忙忙掉頭往回走,。消毒水的味道很不好聞,，至少對于巫小嬋來說是這樣。這一切的聲聲色色和醫(yī)院里這種獨(dú)特的味道,，讓她恍然想起自己似乎已經(jīng)很長時間沒來過醫(yī)院這種地方,。這不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，誰都不希望經(jīng)常來這地兒,，除非是醫(yī)生或者護(hù)士——那是職業(yè)需要,，但實(shí)際上他們心里想不想又是另外一回事兒。
巫小嬋靠在葉孤舟身上,，百無聊賴,，沒打吊瓶兒的那只手手指無意識地?fù)芘鴴煸诓弊由系钠孔印Ｋ严χΦ墓腔規(guī)г谏砩?，似乎這樣就可以當(dāng)作夕枝永遠(yuǎn)陪在她身邊,。
有一個人匆匆走過，經(jīng)過兩人身旁時卻突然停下腳步,，回過頭來,。聽聲音她很驚訝：“葉…葉孤舟？”“覃汐,！你怎么會在這兒,？”看到兩人，覃汐顯得很局促,，她看看巫小嬋,，又看看葉孤舟，終于還是沒能保持她一貫的矜持樣子,。
眼睛有些濕潤,，她說：“葉孤舟，既然你和她的關(guān)系已經(jīng)親密到這種地步,，那就不要再跟我糾纏不清,，我們…分手吧?！薄榜?，對不起，我…”“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,，反正,，我覺得…我又不是特別喜歡你。”這句話說得有些小孩子氣,。她意識到這個,，感到很是尷尬和不安?！拔摇疫€有事,，你們…你們繼續(xù)…再見?！彼ゾo挎包的帶子,，在這個狹窄的走廊里跑起來，一轉(zhuǎn)眼就消失在人和人之間,。
“她說的‘繼續(xù)’,，是指什么？”葉孤舟偏過頭去看巫小嬋,，巫小嬋正好也偏過頭來看他,，兩人這不經(jīng)意間的四目相對并沒有任何尷尬。第一次這般近距離的看葉孤舟的眼睛,，巫小嬋才發(fā)現(xiàn)他的眼睛的確跟一般人不同,。它的顏色不是一般的黑褐色或者棕色，而是“黑玻璃”,，純粹的黑,，清澈如水。青箜劍選擇的主人,，正好是擁有魔瞳的魔子,，這是個巧合嗎？異世界的青圣主,，和這個世界的魔子,，竟然是同一個人。
葉孤舟同樣也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看巫小嬋的眼睛,，這雙能魅惑人心的眼睛——她從未向他解釋,。為什么她能讓梨花園洗塵宴上的所有人變得如同木偶一般，不能看,，不能聽,？自己是否也可能正受著這雙眼睛的魅惑呢？葉孤舟并不打算問,，她想告訴他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他,。她的眼睛并不漂亮，甚至有些死氣,。這是只有在這樣近的距離,，在她凝視著你的時候才能看得出來的,。這是一雙“死”的眼睛，像灰燼,，像是黑色的神袍,，像“時光”里的“東西”們——把生命完全埋葬于沒有時間、沒有空間的“死”之中,。因?yàn)橹挥小八馈薄攀怯篮恪?p> 不得不說,，這里并不是一個適合“眉目傳情”的地方。調(diào)皮的小孩子尋著空兒脫離父母的視線,，像頭小牛一樣在走廊上打打鬧鬧,，結(jié)果兩條小短腿兒一個交絆,，直挺挺的往旁邊的人身上倒去,，小手正好按在巫小嬋正扎針輸液的手上。她一吃痛,，把視線移回來,。葉孤舟趕緊把小孩子從地上拉起來，小孩兒的父母及時找來,，看到這一幕連聲給兩人道歉,。巫小嬋好不容易才扯出一個尚算友好的笑容，回著：“沒事兒,，沒事兒…沒關(guān)系,，真的沒關(guān)系…”孩子的父母這才抱著孩子離開。中途小孩兒竟還扭回頭來對她做一個鬼臉,，巫小嬋不理會他,，連眼神兒都懶得給一個。為什么她每一次碰到小孩子都沒好事兒,？
“你怎么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樣喜歡小孩子,？”
巫小嬋想起在杜諾家遇到的那對雙胞胎，和剛才那一個暗暗作一番比較,，頗有些無奈：“是小孩子不喜歡我,。”巫小嬋查看一下打吊瓶的手,，沒什么事兒,，于是重新坐下。想想,，她問葉孤舟：“覃汐是你第一個女朋友吧,？”“是?！比~孤舟補(bǔ)充到,，“她是第一個,，也會是最后一個?！薄班?？”巫小嬋沒有看他，“怎么說,？”葉孤舟苦笑著說：“你看,，在感情上我是個多么失敗的人。所以她是最后一個,。我這輩子以后只打算守著你過日子,，安安分分的當(dāng)個小店員?！蔽仔乳]上眼睛,，重新靠在他肩上。
“過日子,，真是好陌生的一個詞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