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個山洞的里面掏空出一個大斗場,,山壁上開鑿出一圈一圈的圍欄,底下一塊開闊空地,,空地周圍一圈兒虎皮椅,,椅子上坐著一些戴著面具的人,半邊黑,,半邊白,。山壁上的一圈圈兒圍欄上站著諸多和葉孤舟一樣的看客,或背個登山包,,或拿著些葉孤舟剛才在攤位上見到的那些奇怪東西,。他們或站或坐或趴在圍欄上,對著下面的空地指指點點,。這些看客里也有戴著面具的,,或全黑,或全白,,只能從身形和穿著上辯男女,。
葉孤舟聳聳肩上的包袱,就勢趴在圍欄上,,像是漫無目的地四下里瞧,,實際上卻在留神聽旁邊人的談話?!昂?,你知不知道艷鬼大人怎么會突然回聯(lián)盟?”“啊…這…我怎會知道,?”“這問我啊,。”兩人的談話中突然插進(jìn)來另一個聲音,,“這事兒個中緣由可沒幾個人知道,。”聽聲音這人很是年輕,,也很張揚,,葉孤舟不由得偏過頭多看他幾眼,。這人從他旁邊那人和他身體之間擠進(jìn)來,趴在圍欄上,,側(cè)著臉對那兩人說:“據(jù)可靠消息,,聯(lián)盟最近有大事兒要發(fā)生。溫家小妹不久前傳信給溫長老,,要召回三十六騎士,、七十二路惡鬼,十二位大人也都在往聯(lián)盟趕,。等著吧,,這些咱們一輩子都見不上的人物過不了多久就會齊聚聯(lián)盟。嘿嘿,,那場面,,光是想想我這小心肝兒就‘砰砰砰‘的…”染成湖藍(lán)的長發(fā),偏向葉孤舟這方的左耳吊著過長的耳墜,。
“王小皮,,你就使勁兒胡扯吧。溫家小妹給長老們傳的信你是怎么知道的,?”“你竟然不信我,,竟然連我都不相信…”王小皮突然轉(zhuǎn)過頭來看葉孤舟,“兄弟,,你信不信我,?”葉孤舟這才看到他的雙眼,涂著濃重的眼影,,而他右耳上的耳墜只有半寸長,,像一滴透亮的水。葉孤舟還沒回答他,,他就轉(zhuǎn)回去對那兩人說:“看到?jīng)],?還是有人信我的。我告訴你們,,這可是天大的實話,。不瞞你們說,我有個兄弟,,在長老院當(dāng)差…哎別走啊,!我還沒說完呢,!回來!”葉孤舟轉(zhuǎn)頭去看他,,心里好笑,,那兩人早已逃進(jìn)人群中,顯然對這個叫王小皮的很不待見。
王小皮苦著一張臉,,湊近葉孤舟:“哥,,我委屈…”葉孤舟躲開他試圖往自己身上搭的手,無甚忌憚地笑:“別逢人就叫‘哥’,,我可沒你這么個弟弟,。”王小皮也不惱,,抖抖衣襟站直,,說:“好小子,看著吧,,說大實話的人是受眷顧的,。”說到這里,,他突然揚起頭往上看去,。葉孤舟也順著他的視線往上看。
洞頂光亮處有什么東西開始紛紛揚揚地往下落,,飄舞著,,回旋著,這情景讓葉孤舟無端想起一個詞來:“漫天花雨,?!薄班牛俊蓖跣∑て^看看他,,沒有說話,。人聲漸漸小下去,所有的人都不自覺地伸出手來,,想接住那紛紛揚揚的東西,。指尖上一濕,葉孤舟把那東西湊至眼前,,氣味甚至比顏色先一步觸及到人的感覺器官,,他聞到一陣濃厚的、馥郁的花香,,像是某種粘稠的粥,,像咖啡,像牛奶,,濃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,。然后,他的眼睛才慢慢看清指尖的東西,。
這是一片紅色的花瓣,,紅得快要滴出血來,。它只在指尖停留一瞬,就像有生命似的回旋,、飄舞起來,,跳出他的手,義無反顧地墜落,,凄美而決絕,。漫天花瓣雨似的墜落,在這花瓣中慢慢顯出一個人影來,,先是一雙白凈的赤足,,然后是一捧捧花瓣泛濫,紅得艷麗而張揚,?;ò曷浔M,斗場中央站著的人終于顯出全貌來,。人群頓時大嘩,,也不知道是驚訝多些還是激動多些。當(dāng)然,,驚訝和激動一樣爆棚的也有,,比如——葉孤舟身邊這位。
王小皮手死死地抓住圍欄,,像是一個狂熱的淘金者盯著金子那樣盯著斗場中的人,。“哥,,你快把我拉住,,我怕…我怕我會忍不住跳下去!”葉孤舟猶疑著,,終于還是決定抬手拍拍他的肩膀:“不至于…”他剛說完這三個字,,王小皮就突然大叫起來:“我叫你拉我,你拍我干嘛——”然后他就——
“啊——砰,!”
王小皮從鋪滿花瓣的地上爬起來,,伸手從額頭上抹下一瓣、兩瓣,、三瓣,,貼在鼻子前使勁兒嗅一口,一臉陶醉的樣子,。周圍一圈圈兒的人對這個“飛來之客”指指點點起來,,不認(rèn)識他的問旁邊的人這人是誰,認(rèn)識他的大多裝出一副不認(rèn)識他的樣子來——認(rèn)識這么個人實在不是件光榮的事,。但凡是事兒,,都有例外,這也一樣,。人群中有一個人高聲叫起來:“王小皮——屁股開花沒——”只可惜王小皮不是個大度的主兒,,那人注定討不到好。就聽見王小皮一點兒不羞地沖上頭喊:“想知道小爺我屁股開沒開花,,有本事你來舔舔——立馬就能知道,!”看客們一陣哄笑,多是起哄的,,大家看一看,、聽一聽,再樂一樂,,也就不會再把這當(dāng)成一回事兒,。沒人出來當(dāng)“正義衛(wèi)士”。
等哄笑過去,,攆他走開的聲音就一波高過一波,,王小皮自己反倒鎮(zhèn)靜下來,并且比剛才更加心安理得,。也就是在這個時候,,他突然意識到“主角兒”似乎一直沒說話。艷鬼仍然維持著最初的那個姿勢,,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,。這位‘大人’竟不介意這么個小人物對自己的冒犯。艷鬼站在滿地花瓣中,,像個木偶人,。
王小皮像是要跟人群比聲音大,他一下子拜倒在艷鬼面前,,大呼:“艷鬼大人,,你還記得我嗎?我…我是王小皮,,就是那個…那個‘摧花折柳手,,暗路銀杏臺’!”
“摧花…折柳…手…”艷鬼甚是生疏地念出這幾個字,,困惑地皺起眉頭來,。“暗路銀杏臺,!你還記得吧,?七年前,那棵野柳樹旁,?”艷鬼恍然般,,輕輕點頭:“還…記得,。”這是他說的第二句話,,仍是生澀得很,,像是剛剛學(xué)會說話的樣子,只能勉強吐出幾個不甚清晰的音節(jié)來,?!坝浀镁秃茫浀镁秃谩蓖跣∑さ募拥拐娌皇茄b的,,只是不知情的人無法理解,。
“正戲”遲遲不上演,終于有人開始不耐煩起來,。斗場周圍坐在虎皮椅子上的一圈兒人中,,一個戴著半黑半白面具的人朝艷鬼扔去一個點上紅色圖騰的鐵球,他一伸手接住,。在聯(lián)盟的斗場里,,這代表“鐵和血”——這些人都是看客,現(xiàn)在看客提出要求,,在接下來的戰(zhàn)斗中,,他們不僅要看到鐵的交鋒,還要看到血的迸濺,。這時,,另一位主角終于姍姍來遲。
來人像一根鐵柱子一樣毫不花哨地從洞頂明亮處砸進(jìn)來,,地面都為之一顫,,花瓣重新?lián)P起,很快重新悠揚落地,。這人粗眉大眼,,臉很瘦,黑碳一樣——其貌不揚,。他沒有為他的遲到感到絲毫抱歉,,一上來就說:“我在這里主斗三天,打十場,,勝十場,。我覺得,這里的人似乎沒有傳言中說的的那么厲害,?!薄昂恰么蟮目跉猓 ?p> 葉孤舟朝出聲處看去,剛才的兩個女人不知何時已經(jīng)站到自己旁邊,,高聲說:“你才見過多少人,?占山猴子想稱王稱霸,也不看看老虎是在也不在,!你說是吧,,新來的?”女人突然把話丟給葉孤舟,,他毫無準(zhǔn)備,不知如何回應(yīng),。女人別有深意地對著葉孤舟笑,,周圍的人都向他看來,王小皮向他看來,,兩主角也向他看來,。那人目光傲慢,艷鬼卻是眼帶探尋,,仿佛他是什么有趣的東西,,值得這位大人好好探究一番。
“是的,?!彼姓J(rèn),這是迫于大多數(shù)人的壓力,。
“那好,,你來跟我比試比試,讓我看看你到底有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,!”葉孤舟萬萬想不到自己會一下子被置于這么一個境地,,像是刀架在脖子上,退也不是,,進(jìn)也不是,。這時,虎皮椅子里戴著黑白面具的人以最簡明的方式表達(dá)出他們的態(tài)度,。他們不說話,,只是紛紛拿起一個個銀球,咕嚕嚕砸到滿地花瓣中,。
女人在葉孤舟耳邊說:“這一手一共四十萬,。看來他們興致很高啊,,你要是能贏下這一場,,這些錢就都是你的?!薄拔乙菦]贏呢,?”女人一攤手:“那就丟半條命唄,。臺下這小子下手可不留情?!边@時,,又有一個球滾出來,金燦燦的,?!耙粭l命,兩百萬,?!比~孤舟突然覺得很瘋狂,也很可笑,。這些人在這樣一個世界里做著這樣的事,。他們戴著面具,端坐在虎皮椅子里,,用錢砸一條命,。他真想笑,笑這些虛偽矯飾,、藏在面具之后的人,,可是他沒有笑出來。就在他準(zhǔn)備笑的時候,,耳邊突然傳來這樣一句話:“他跟我打肯定會死,,但跟你打,他有可能活,?!比~孤舟震驚地看向艷鬼,這位大人仍然探詢地盯著自己看,。周圍的人沒有一點兒異樣,,就好像他們根本沒有聽到這句話一樣。女人說:“小子,,你可還欠我五百塊聯(lián)盟幣,。”
“好,,我跟你打,。”葉孤舟握緊包袱,,手一撐,,越過圍欄,華麗落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