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在這兒休息片刻,,和村長,、店老板,、老板娘告別后,,幾個活人就帶著一個昏迷的人匆匆登上開往荊川的大巴車,。
是日黃昏,,荊川,。
酒吧門口掛著“暫停營業(yè)”的牌子,,但行人若仔細點兒瞧,,就能發(fā)現(xiàn)里面時不時的就有人走動,晃晃悠悠,,忽進忽退,,像只徘徊的孤魂野鬼,。陸阿黑和陸阿白幾乎是輪流地你瞧一趟我瞧一趟,看到個人影從玻璃門外過就咋乎一番,,弄得老二很是頭疼,。他不自覺地伸出舌頭舔一圈干燥的嘴唇,蛇信子一般上下挑動,,探一下又收回去,,發(fā)出“咝咝”的聲音。突然不知是陸阿黑還是陸阿白一聲尖叫,,兩個身影同時往門口跑,。
老二以為這兩人又是看見什么人過去所以這般驚詫,剛想出聲呵斥,,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,,他雙瞳一瞬間放大,即便在黑暗中眸子里也光彩熠熠起來,?!袄隙 ?p> “啊——老板,!”
“阿黑啊,,你…”
“啊——蕪哥哥!這是怎么回事兒,?蕪哥哥,,你別嚇阿白啊,!”
“阿白呀…”
“蕪哥哥——你不能死啊,,你怎么可以丟下阿黑不管…”
“阿黑啊,他…”
“蕪——哥——哥——”
一鍋亂燉的聲音,。徐老板甚是憋屈,。
阿黑阿白一陣手忙腳亂,好不容易才嘿咻嘿咻把馮蕪給弄進來,。白剌剌的燈光“呼哧”一聲大亮,,幾個老二不曾見過的陌生人跟在徐老板身后走進來。老二本能地瞳孔一縮,,極緊張地盯著來人,。徐老板走過來拍拍他肩膀,示意他放松:“放心,,都是自己人,。”然后順勢一扳他肩膀,,說,,“咱們下去說話,。”“嗯,?!?p> 杜諾留在最后,按下開關,,燈瞬間熄滅,。酒吧外面,夜色漸濃,。門口“暫停營業(yè)”的牌子被風“路過”,,悠悠地轉半個身,然后再晃晃悠悠轉回來,。牌子左右翻轉間輕輕碰觸玻璃墻面,,那玻璃上暗淡的影子一會兒和牌子親吻,一會兒四轉分離,。我們知道,,它定終結于暮色——沒有光,自然也不會有影,。
花并不懂得浪漫,,所有熱烈,、神秘,、高貴、典雅,、清新,,不過人強加賦予,也不管它愿不愿意接受,。人的感情是豐富的,,單靠自己根本就無法表達,于是只能這般強加于物,。
譚潭把剛買來的花插進花瓶,,高低擺弄一番,再退后半步看看這插花的效果,?;ㄈ~縫隙間,人的五官,、肩膀,、胸膛被切割成一個個不規(guī)則的小方塊兒。老二站在吧臺后調酒,,動作不算優(yōu)美卻也算得上嫻熟,。手起手落,,杯推杯轉間,看得人頗為舒暢,。
徐老板曾對她說過,,回到荊川以后她可以過回她原來的生活,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她不想再與他們“那類人”扯上關系,,那么他們也就不會打擾她的生活,。然而她終究還是出現(xiàn)在這個酒吧。
譚潭對徐老板說的是:“我一定要見到雀子,?!毙炖习迨裁匆矝]說,不挽留,,不拒絕,。
剛回荊川的時候,生活簡直一片混亂,。爸媽苦苦聯(lián)系她未果,,以為她出什么意外失蹤不見,在她離開后第二天就到警察局報案,。尋人啟事貼得滿大街都是,,校方也是急得團團轉,可多方打聽就是一點兒有用的消息也沒有,。有人說她“失蹤”那天曾看到有兩輛出租車在路上狂奔,,有人說那天在荊川市郊電閃雷鳴,天氣古怪,。警察循線索查去,,但最終一無所獲,就連那所謂的“追逐的出租車”的影子都沒找到,。
事情后來怎么樣呢,?譚潭并不太清楚,只是突然有一天徐老板對她說:“一切辦妥,?!币磺惺裁茨兀哭k妥什么呢,?她并不特別關心,。真正讓她頭痛的是怎么跟爸媽交待。最后是老二出的主意,。
她調整一下插花的位置,,不再透過花葉間的縫隙,而是直接看向老二。這人不知為什么并不怎么說話,,平時一張臉總是硬得像巖石,,面無表情,嘴唇總是緊緊抿著,。他看起來年齡并不比自己大多少,。
那天老二給她出的主意是這樣的:她不是失蹤,而是陪同學到鄉(xiāng)下去看望親戚,。一時貪玩兒,,就沒記得跟家里打招呼。當然,,去的不只有她和她的同學兩個人,,還有同學的爸爸。現(xiàn)在那個同學還在鄉(xiāng)下,,就住在親戚家,。同學的爸爸——林雀子的父親,鄭重地跟她父母道歉,。爸媽在人前自然大度,,事情便就此揭過。雖然她人后不免被狠狠訓斥幾番,,但這事兒總體還算蒙混得不錯,。
“老二,我一直聽徐老板和馮蕪叫你‘老二’,,卻不叫你名字,,為什么?你到底叫什么名字,?”
是的,,馮蕪已經(jīng)醒來,?;貋淼牡诙欤瓢删陀瓉碇匦麻_門營業(yè)的第一位客人,。過后她才知道這人并不是“客人”,,而是“自己人”。這人不過進房間片刻,,再出來時馮蕪已經(jīng)蘇醒過來,,并且完全看不出“大病過一場”的痕跡。馮蕪醒來后不住地往四周張望,,像是在找什么人,,又像只是單純地確認自己所屬的環(huán)境。人總是沒有安全感,如果突然被帶到一個自己不熟悉的地方,,很容易感到惶恐不安,。不知道為什么,馮蕪回到這個他熟悉的地方后情緒依舊不高,,陸阿黑和陸阿白整天抱怨“蕪哥哥移情別戀”,。移什么情?別什么戀,?這倆小破孩兒…不——其實阿黑阿白不比自己小,,但她總覺得這兩人都是小孩兒——不是咬棒棒糖的小孩兒,也不是騎木馬的小孩兒,,而是和一只貓或者一條狗大眼瞪小眼的小孩兒,。
譚潭回過神來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問題問出這么久老二卻一個字都沒回答,,她牛勁兒上來,,非要讓他告訴她不可。于是再次腆著臉笑問:“老二,,你到底叫什么名字,?”“一杯冰啤?!?p> “請稍等,。”
他竟然寧愿跟一個陌生人說話也不愿意回答她一個字,。譚潭憤憤地直起身子,,看向來人。五短身材,,其貌不揚,,尖嘴猴腮,擠眉弄眼,,不知死活…可憐這位無辜的客人,,被人這么半天咬牙切齒盯得那是個渾身不自在,冰啤一拿到手,,趕緊灰溜溜坐到一邊兒去,,遠離這個“是非之地”。
這個酒吧的客人簡直少得可憐,,譚潭把整個大廳每一個犄角旮旯逐一掃過,,也只看到零零落落幾個腦袋。荊川不是什么大城市,,人們消遣聚會大多都會選擇公園長椅或者是廣場露天茶座,,喜歡麻將的往往叫上三兩好友,,往麻將館一坐就是小半天。酒吧這種地方——特別是“清水酒吧”,,經(jīng)營不可謂不慘淡,。更好笑的是,這酒吧似乎是怎么偏僻怎么開,,存心不讓人找到似的,,還沒個像樣點兒的招牌。就這樣一個酒吧,,竟然還有人駐唱…
“你不用這么兇狠地盯著我的客人,。”老二終于舍得開口對她說話,,卻是這么一句不中聽的,。“你到底會不會跟女孩子說話,?”老二重新抿緊嘴唇,,一副打死也不再開口的樣子。譚潭一肚子氣不知道該往哪兒撒,,恨恨地磨牙,,終于一甩身子往內間走去。跟這人說話還不如聽倆小孩念叨,,至少不會讓她有想撕人的沖動,。
譚潭氣呼呼地直闖內間,門口,,徐老板不得不主動避讓退到一邊,。他看著老二直搖頭:“嘖嘖,這個性子什么時候才能給我找個兒媳婦兒帶回來哦…”“老二不想做誰的兒子,?!薄笆徯∽樱 瘪T蕪走出來,,和徐老板并肩站著,,眼睛卻望著老二,說:“老板,,占便宜也得有個分寸,。”“你們這些小子,,越來越不把我這個老板放在眼里…”徐老板搖搖頭,好似一臉的痛心疾首,。馮蕪沒理他,,徑直走向在酒吧駐唱的男孩兒。
徐老板只看到馮蕪拍拍男孩兒肩膀,對他說著什么,,然后從兜里掏出幾張紅花花的票子遞給男孩兒,。男孩兒收起吉他,朝他這邊一笑,,揮揮手像是告別,。徐老板很有長輩范兒地點頭回應。男孩兒不再停留,,離開酒吧,。
“擅動老板金庫,你可知該當何罪,?”徐老板對著走過來的馮蕪說,。馮蕪像是早已習慣自家老板這不正經(jīng)的說話風格,臉上一點兒慚愧的表情都沒有,,只說:“后面這段時間酒吧里不相干的人越少越好,,但生意還要照常做。等這一陣兒過去,,我還會把小夏請回來唱歌的,。”“這一陣兒,?”徐老板說,,“這一陣兒什么時候才能過去呢?”馮蕪說:“我不知道,?!彼麄儍扇苏驹谶@里,卻沒有再說話——像兩座雕塑,,不合時宜地擺在這里,。
老二兩手還在上下翻轉,酒瓶子劃出交錯的弧線,。不知道這是為哪位客人調的色澤幽紅的酒,,光,血般流淌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