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座城市從來不缺少買醉的人,,特別是在這種不上檔次的酒吧里,。脾氣不太好的酒吧老板一腳踹在癱在地上爛醉如泥的男人身上,,男人悶哼一聲,又繼續(xù)睡去,,仿佛這酒吧的地板是一張溫暖的床。旁邊的服務(wù)生熟練地從男人褲兜兒里摸出一個手機(jī)來,,翻到通訊錄,。通訊錄里一大串人名,服務(wù)生翻到“老婆”那一欄,,不屑地嗤笑一聲,,摁下那個綠色的電話圖標(biāo),。
電話很久才接通,當(dāng)頭來的卻不是慣常老婆對老公的噓寒問暖,,而是一句:“我沒想到你還會打電話過來,。”服務(wù)生一愣,,沒摁錯,,是“老婆”啊?!拔?!你老公在我們酒吧喝醉酒沒錢付賬,你什么時候過來領(lǐng)人,?”一股子痞痞流氓氣,。電話里突然傳來一陣忙音。
“竟然掛電話,!老板,,怎么辦?”男人一揚(yáng)下巴:“再看看有沒有別的人的,,他兄弟姐妹,,沾得著點(diǎn)兒親戚關(guān)系的都給我打一遍?!薄坝袀€他兒子的,。”“打,!”
“喂,?”這回電話倒是接得挺快,“你爸在我們酒吧喝醉酒沒錢付賬,,你什么時候來領(lǐng)人,?”很長的一段時間沉默后,電話那頭才傳來一個稍顯稚嫩青澀的聲音:“哪個酒吧,?”“五四路,,純真年代酒吧,快點(diǎn)兒來啊…”
葉鹿舟摁掉電話,,嗤笑一聲:“純真年代,?”他躡手躡腳推開宿舍大鐵門,翻墻溜出學(xué)校,。這個時候都不讓人安生,。
從酒吧把人領(lǐng)出來后,男孩兒扛著男人不免一步一踉蹌,。兒子把父親一只手繞過自己脖子搭在胸前,,因承受不住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,,微微弓著身子。原本這會是一幅極和諧的畫面——若沒有聽到兒子的碎碎念,,偶有過路的行人甚至還會由衷夸贊一番,。
大小兩個影子,在間隔不均勻的路燈下一會兒拉長,,一會兒蜷縮成一團(tuán),,影子的糾纏竟比人的糾纏更緊密些。
“你說你有什么資格喝酒呢,?還去酒吧,?那點(diǎn)兒錢經(jīng)得起你這么喝嗎?你喝得再多,,她會回來嗎,?你要是就這么喝死過去,誰來給你披麻戴孝,?我嗎,?我自身都難保,哪里還管得到你…”葉鹿舟低著頭,,兩眼只盯著地面,,“你知道嗎?他們一個個的都要走,,就像她一樣,,不打任何招呼,一點(diǎn)兒準(zhǔn)備的時間都不給我留,。這到底是為什么…”
葉鹿舟的影子的頭突然撞到另一個影子的頭,,沒有痛感,他卻莫名地覺得疼痛和恐懼,。他艱難地抬起頭來,,看著眼前的三個男人。其中一個拿著張照片伸到他眼底:“小子,,你瞧瞧,,照片上這人是不是你?”
照片里竟然有陽光,。男孩兒一只手托著下巴,正坐在窗前發(fā)呆,。背景是歪七扭八擺放著的桌椅板凳,,像幾根煮熟的面條。他當(dāng)時一定發(fā)呆發(fā)得很厲害,,不然不可能連這么近距離地被人偷拍都沒發(fā)現(xiàn),。
“是我,。”
“媽的,,老子這回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(fèi)功夫啊…哈哈,,哥兒幾個,領(lǐng)賞去,?”聽到這話,,葉鹿舟心里頓時警惕起來:“領(lǐng)什么賞?”那人“嘿嘿”一笑,,把照片收起來,,說:“別問那么多,跟哥哥我走一趟,,怎么樣,?”葉鹿舟被這人的稱呼弄得一陣反感,膽氣突然硬起來,。他知道眼前這幾個人肯定不是什么善茬兒,,但這時他似乎有一種“身無分文,賤命一條”的勇氣,,輕蔑地撇撇嘴:“憑什么,?”
那男人似乎沒料到他會用這種口氣跟自己說話,跟他那兩個同伴對視一眼,,笑到:“小子還挺硬氣,!別這么緊張,只是有個人想見見你,?!薄拔覜]空?!薄昂俸?,這可由不得你。你有空得去,,沒空,?還是得去!你硬要說自己沒空,,說不定還要受點(diǎn)兒罪,。你乖乖跟我們走,大家歡歡喜喜一場,,多好,!”葉鹿舟這時也心知自己跑不掉,抿著嘴不再說話。若放在平時,,憑著對這周圍地形的熟悉,,他或許還可以搏上一搏,但現(xiàn)在身上還扛著葉國華這么一個醉鬼,,他是絕對沒有機(jī)會逃脫的,。這幾個人顯然經(jīng)驗(yàn)豐富,男人的兩個同伴一直盯著他的一舉一動,,謹(jǐn)防他做什么小手腳暗地里找?guī)褪謥?。中間的男人更是毫不退讓,步步緊逼,。
“好,,我跟你們走。不過…先讓我把這個醉鬼送回去,,你們總不可能讓我?guī)е@么個醉鬼去見那個人吧,?”男人手一招,兩同伴立即上前從葉鹿舟身上架過葉國華,。葉國華喝醉酒竟然異常老實(shí),,哼都不哼一聲。
“小子,,別想要耍什么花招,。送到哪兒?咱們一起去,?!薄澳俏疫€得謝謝你們?!彼簧磔p松在前面帶路,,心里卻比任何時候都緊張。
這幾個人不知道他住的地方,。這幾個人僅憑一張照片找到他,。有一個人要見自己。是什么人,?仇家嗎,?我葉鹿舟雖然吃喝嫖賭樣樣都玩兒,但不混幫派,,不結(jié)團(tuán)伙,,對兄弟朋友也自認(rèn)為夠義氣,沒跟什么人有過深仇大恨,。不熟悉我——不然直接就可以上我家來找我,,知道我是個學(xué)生但不知道是哪個學(xué)?!蝗痪涂梢灾苯尤W(xué)校,。這樣說來,,那便不可能是熟人。是陌生人,?可是陌生人又怎么可能會跟自己結(jié)下什么梁子,?聽這幾人的口氣,他們找自己似乎已經(jīng)不是一時半會兒,。照片上的自己沒有耳釘,,那么這張照片應(yīng)該已經(jīng)拍攝有一段時間,是誰拍的這張照片,?這照片又是怎么流到這幾個人手上的,?
他腦子極其混亂,一個個念頭從腦中一晃而過,,偏偏卻得不到答案,。絕對不能讓這幾個人知道自己住在哪兒,不然后患無窮,。
平時覺得漫長無比的這條路竟然變得這么短,,眼看著就要接近自家花鋪所在的那條巷子,他卻還沒有想出任何辦法來,。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時候,,突然一個嬌柔悅耳的聲音叫出他的名字:“葉鹿舟?”
當(dāng)他意識到這個聲音來自誰時,,竟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,。她怎么會來?她怎么會在這個時候來,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