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已是十一月,,漫步在城頭的時候,迎面吹來的風(fēng)更帶幾分寒意,,讓陳涼也越發(fā)清醒,。
偶爾對著城頭站崗的士卒點點頭,,陳涼并沒有說什么話來打擾此刻難得的靜謐,,哪怕是城下那片黑壓壓的兵營,,他瞥了一眼后,,又很快移開目光。
比起昨天惴惴不安的心理,,他今天,,倒是更多了幾分鎮(zhèn)定。
或許,,也是有些失望,。
在歷史上,侯景帶著八百殘兵敗將遁入南梁,,不到一年的時間,,就又東山再起,勢力如同滾雪球一般迅速壯大,,最后,,出奇制勝,攻進了東魏西魏兩代人都攻不進去的建康,。
都說時勢造英雄,,侯景這樣的人,即使是陳涼看來,,也是實打?qū)嵉囊淮鷹n雄,。
在他這兒,是英雄造時勢,。
可是這樣的梟雄,,似乎也沒做出什么讓自己感覺耳目一新的舉動,一切,,似乎都還照著歷史上的軌跡來,。
陳涼停下腳步,只覺得有些意興闌珊,。
這樣,,很無趣啊。
“要不,,把水再攪渾一點?”
他喃喃自語,,忽然,,腦子里卻又莫名想起了昨天,那些跪拜自己,、還主動把糧食捐獻出來的百姓,。
身后傳來腳步聲,,陳涼轉(zhuǎn)頭望去,看見辛枚跑過來,,上氣不接下氣:“將軍,,城下,城下有一大批叛賊撤了,!”
遠遠望去,,能清楚地看見,許多士卒拆卸了營帳,,只留下大約數(shù)千人依舊守在兵營里,,像是被留在這監(jiān)視石頭城。
但大部隊,,像是臨時得到了緊急命令,,似乎從一個時辰前,就已經(jīng)開始草草收拾東西,,甚至,,他們把大量的攻城器械直接堆在一起,直接放火焚燒,。
“派出一隊騎兵,,去周圍查探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?!?p> “遵命,!”
早飯是一碗粥,兩個粗糧窩頭,,窩頭很難下咽,,陳涼一邊慢慢嚼著,一邊凝視著遠處的兵營,,腦子里在不停地思考,。
究竟是什么事情,能讓侯景這樣匆忙離開,?
甚至是不惜焚燒了攻城器械,。
他們難道是不打算繼續(xù)攻城了?
昨天看似慘烈,,但實際上,,攻城的一方,死傷最多不超過兩三千人,,而侯景足足有數(shù)萬人作為后援,,完全可以一直死磕下去,直至破城,。
花費較大的代價攻破石頭城,,對他來說,,并非是一筆劃不來的買賣。
除非,,他碰到了足以威脅他,、甚至能要他命的事情。
陳涼想到了一個可能,。
他望向更遠的地方,,臉上反而更加陰沉。
勤王軍來了,?
“來人,,去請云騎將軍過來?!?p> “消息,,放出去了嗎?”侯景斜倚在車廂里,,對面坐著一個他的親信,。
“已經(jīng)都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了?!?p> 親信立刻道:“下午,,會有幾十人扮成流民,假扮成是從京口來的人,,去石頭城那兒,,請求入城,要是能入城,,咱們之后攻城的時候,,他們就能和之前已經(jīng)派入城中的奸細一起,想辦法接應(yīng)咱們,?!?p> “就算不能,也能讓陳涼知道,,勤王軍到了京口,,且已經(jīng)大敗了一場?!?p> “這個陳涼,,之前應(yīng)該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官兒,呵,,屬下看來,,這種人,最喜歡劍走偏鋒,,因為啊,,他想要往上爬,光憑著一點點守城的功績,,在那些權(quán)貴眼里,,實際上也算不得什么?!?p> 侯景微微頷首,,這實際上也是他的看法。
姓陳,,又能熟練用兵,,而且還很年輕。
似乎在這南地,,也只有那位的后人才能同時兼具這兩點,。
“莫非,他是陳慶之的小兒子,?”
侯景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,,不管怎么樣,自己已經(jīng)盡全力布置好了很多東西,,但現(xiàn)實,,往往不會按照他的意愿來執(zhí)行。
“丹陽郡城和白下城那幾座城的守軍,,全都撤出來,。”
侯景閉上眼睛,,在腦海里勾勒他的計劃,,同時將命令下達給親信:“派人先行出發(fā),一路回建康,,讓王尚書立刻回建康主持全局,,督軍攻打臺城,不準(zhǔn)外界消息傳入建康,,告訴他,,我會親自率軍,和勤王軍對壘,。
另一路,,派人去告知丹陽郡城和白下城的那些守將,讓他們分兵埋伏在東府城和建康的必經(jīng)之路上,,防止東府城的梁軍接應(yīng)勤王軍,,若是成功伏擊東府城的梁軍,本王給他們記首功,!”
“王爺,,那,,石頭城這兒呢?”
親信一邊迅速記錄著,,心里暗自佩服河南王的臨危不亂,,卻又疑惑,王爺之前似乎是相當(dāng)看重這個陳涼,,為什么,,又.......
“王爺,石頭城這兒僅僅幾千良莠不齊的流民軍,,若是城中梁軍出戰(zhàn),,恐怕難以抵擋?!?p> “呵呵,。”
侯景掀開車簾,,呼吸著外面吹來的風(fēng),,說道:“懷恩,你記不記得,,我們一路倉皇逃到南地的樣子究竟有多狼狽,?
而我們后來,又是怎么迅速重整旗鼓的,?”
親信想了想,,說道:“流民和奴隸?!?p> “不錯,。”侯景點點頭,,略帶嘲諷地笑道:
“我曾在史書上讀過,,商周大戰(zhàn)的時候,周王乘著商王大軍主力滯留東南的時機,,聚集數(shù)萬兵力,,其中戰(zhàn)車將近千乘,不惜一切代價突襲商都朝歌,。
商王得知消息后,,聚集起數(shù)十萬由戰(zhàn)俘和奴隸組成的龐大軍隊,自己帶著王都的守軍在后督戰(zhàn)壓陣,,但結(jié)果則是,,商軍在周軍戰(zhàn)車的沖擊下潰不成軍,反過去攻打商王,因此才有商紂王之名流傳后世,?!?p> “我,和當(dāng)年的周王,,何其相像,。”
“如今建康已破,,各地的梁軍,定叫他有來無回,?!?p> 看著自矜自傲的侯景,親信抿抿嘴,,恭敬道:“大王順天承命,,自然有大功告成的那一天?!?p> 侯景的大軍,,重新北上,準(zhǔn)備迎擊勤王軍,。
石頭城那邊,,陳涼也不敢輕舉妄動,謹(jǐn)慎地派出幾隊偵騎去四處查探,,并沒有立刻采取激進的措施,。
而東府城那邊,內(nèi)部卻是亂成一團,。
南浦侯蕭推臉上既尷尬又憤怒,,在他下方的一眾文武官吏,只顧彼此爭吵不休,,完全沒有把他這個宗室子弟放在眼里,。
他也派出了幾撥人去外面打探情況,但到現(xiàn)在為止,,都還沒有傳回消息,。
據(jù)說,勤王軍已經(jīng)到了京口,,和叛軍交戰(zhàn)了,。
呵,叛軍,。
蕭推心里譏諷地說道,。
侯景是北地的降將,一入南梁,就直接私自占據(jù)了壽陽,,甚至是沒安穩(wěn)幾個月,,就開始大肆招兵買馬。
朝廷的人不知道嗎,?
天子不知道嗎,?
他們是知道的。
但他們不愿意相信,。
就像是現(xiàn)在一樣,,不管遇到什么事,他們都要先吵一會,。
朝堂上大部分人都說侯景必然會叛,,以朱異為首的一眾大臣,卻大肆勸說梁帝,,說侯景已經(jīng)是無根浮萍,,根本掀不起風(fēng)浪來,這才讓梁帝放了這么一個白眼狼進來,。
到處都是這樣,!
吵,吵,,吵汝娘個吵,!
蕭推心里憤懣,卻也不敢在這時候,,對下面像一群潑婦一樣吵來吵去的官吏們破口大罵,。
他是一個,
再普通不過的宗室罷了,。
而這些“潑婦”,,卻都出身各個世家士族,他們,,才是真正掌握這個國家話語權(quán)的人,。
甚至,即使是在這座城里,,要是他們在暗中動手腳,,甚至能策應(yīng)一部分士卒直接背叛蕭推。
“侯爺,,如今邵陵王已經(jīng)率領(lǐng)大軍回援,,我們理應(yīng)出城去策應(yīng),一來,,方便了解情況,,二來,則是方便立功?!?p> 一個舉止儒雅的官吏對著蕭推微微一禮,,手腕上還戴著一串佛珠,顯然是經(jīng)常誦經(jīng)禮佛的那種人,。
這人名叫許伯眾,,也是出身世家,又或者是哪家的女婿還是什么的,。
蕭推對這種人早就麻木了,,反正都是送到自己這兒來“鍍金”,或者是尋個安身之處的,,關(guān)鍵是,,這種人偏偏還不肯本分做人。
是方便你去立功吧,?
蕭推心里罵罵咧咧,他看向另一撥人,,這些人剛才還吵著不能出城,,現(xiàn)在卻詭異地安靜下來,讓蕭推忍不住皺起眉頭:
“你們呢,?你們應(yīng)該不想......”
“侯爺,,我等,也認為應(yīng)當(dāng)出城迎敵,?!?p> “報!”
“急報,!”
幾名騎兵滿臉疲憊,,走到堂下,單膝跪下:
“丹陽郡城,、白下城等幾座城池里的叛賊盡數(shù)撤出,,似乎都朝著建康方向去了,現(xiàn)在,,外面只是幾座空城,!”
空城!
蕭推一下子也心情激動起來,,要是自己出兵占據(jù)了那些空城,,這可是天上掉下的大功啊,!
既然如此......
“為社稷計,,請侯爺出兵平亂!”
一個人走出人群,對著蕭推下拜,。
“請侯爺出兵平亂,!”
更多的人俯身下拜,一時間,,竟還真有幾分悲壯的意味,。
“既然如此......”
蕭侯爺站起來,看向下面的人,,點名道:“許伯眾,,本侯交給你五十人,出城查探情況,?!?p> “這......”
許伯眾嘴角一抽,他絞盡腦汁地想找理由推辭,,這時候,,蕭推對著他鄭重施了一禮:
“為社稷計,請許郎帶兵出去查探情況,?!?p> “......”許伯眾。
五十人,?
許伯眾倒不是真的嫌棄人少,,怕出去就被叛軍宰了。
他早就和侯景暗通曲款了,。
之前徐思玉帶人攻打東府城的時候,,由于城中防備森嚴(yán),許伯眾遲遲沒法和黨羽下手,,之后,,更是遲遲沒看到侯景的軍隊過來攻城。
蕭推冷冷一笑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