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瞬是否遠(yuǎn)去,，剎那光景有多久，蕭陽分不清，甚至感應(yīng)不到此刻存在時間流逝,，只知道眸中那張瑩白俏臉上的笑意悄然遠(yuǎn)去,，而身邊的景象,，似乎也在心念未滿之前,，便已產(chǎn)生變化。

　　“都是興致所起,，所以突發(fā)好奇,，你不要多想?！?p>　　風(fēng)起于秋地,，涼意婉轉(zhuǎn)，輕微飄動的發(fā)絲,，如若翩然起舞,，夏欣神色平靜，聲音柔和,，眼中眸波流轉(zhuǎn),，緩緩落向前方。

　　蕭陽心隨她動,，目光隨她而轉(zhuǎn),，只是當(dāng)面前相似之景映入眼簾的瞬間，平和的呼吸,，由此愈發(fā)沉重,。

　　林海蒼茫，凄紅如血,，樹影搖曳,，紅葉飄零。

　　久違之感于心中升騰,，舊憶開始瘋狂蔓延,，過往萬般,，昔年種種,，猶如潮水般洶涌，漸漸化作一場勢不可擋的滔天駭浪，將所有的思緒與念頭,，吞噬殆盡,。

　　楓葉、楓樹,、楓林,。

　　這是一片楓林。

　　正是楓林,。

　　在剛踏足歸秋之地,，目望遠(yuǎn)方的剎那，他便已注意到了這份令記憶沸騰,，心湖動蕩的如故之景,。

　　可惜，只是相似,，終究不是曾經(jīng),。

　　這片楓林很壯闊。

　　壯闊到讓他覺得,，好像永遠(yuǎn)都看不見盡頭,。

　　壯闊到讓他覺得，天河星海也遠(yuǎn)不及它廣袤,。

　　壯闊到讓他覺得,，相比下來，心中的那片楓林,，連彈丸之地都算不上,。

　　但是，他又覺得,，無論這片楓林有多么壯闊,，都不及......心中那片楓林的一粒塵埃。

　　“你說曾與她親手種下一百零八株楓樹,，那么你覺得,，此地又有多少株?！毕男垒p聲說道,。

　　秋日蕭索，涼風(fēng)徐徐,，一顆顆粗壯的楓樹搖曳作響,，好似在編制一曲訴說凄傷哀婉的苦情悲歌，蕭陽沉默不語,，望著雨點般飄零的血紅楓葉,，心緒開始彷徨,，眼神逐漸迷惘，滿臉悵然的模樣,，猶如丟失了三魂七魄,。

　　他移步向前，獨自走去,，片片紅葉凋零,，劃過眼前的瞬間，好似化作了承載云煙往事的時光碎片,，映照出曾經(jīng)的歲月,，悲傷盛烈，將心深深刺痛,。

　　這一刻,，他不敢出聲，更不敢回頭,，怕身后之人聽見自己的哽咽,，看見自己已經(jīng)通紅模糊的雙眼。

　　地面枯葉厚積,，空中紅影若雨,，他默默地向前走著，完全沉寂在自己的心緒中,。

　　搖晃的身影,，沉悶的心口，發(fā)堵的喉嚨,，朦朧的眼眸,，無不在預(yù)示他已抵達行將崩潰在思念中的邊緣。

　　十六年如隔昨日,，一切還如此清晰,，一切還歷歷在目。

　　十六年宛若永恒,，時光如此煎熬,，歲月何等漫長。

　　一個十六年遠(yuǎn)去,，還要堅持多少個十六年,？

　　蕭陽的步伐越發(fā)紊亂，視線越發(fā)模糊,，舊人記憶取代所有,，他仿佛想要在這相似景地中，找尋出那道刻骨銘心的身影,。

　　可惜,，這不過都是癡心妄想,，涼風(fēng)落葉下，他看不見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,，亦沒能察覺到，身后女子眼中那抹濃郁的黯然,。

　　不知過去了多久,，蕭陽終于止住腳步，一手撐住面前一顆巨大的楓樹,，側(cè)過身來,，靠著楓樹緩緩坐下，依舊未曾去看站在邊上不遠(yuǎn)處的女子一眼,，而是微微仰首,，重歸平靜的神色下充斥著萬千思緒，迷離的目光,，不知是看楓樹,，還是在看楓葉，亦或者,，透過樹枝紅葉間的縫隙,，看那片蒼涼的天空。

　　沒有人知道,，此刻的他究竟在看些什么,，哪怕是他自己，似乎都不清楚,。

　　某一刻,，以沉默平靜遮掩心中凄愴悲惋的夏欣忽然轉(zhuǎn)過身去，一滴晶瑩的淚水,，悄然劃過臉頰,。

　　時間悠悠遠(yuǎn)逝，秋風(fēng)中搖曳不息的血紅楓樹,、在黃昏暮色里,，更顯凄涼，樹下孤寂的身影,，始終都保持著那一個動作,，如泥塑木雕，無聲無息,。

　　而夏欣,，也已不知何時來到了邊上，同樣靠坐在一株楓樹下,，雙手抱膝,，面無表情,，默默注視著那道身影，沒有過去打擾,，沒有再說一句話,。

　　漸漸地，暮色褪去,，一輪秋月高上九天,，照耀蒼茫大地，古老的楓樹之海,，在悲涼中添上了一層凄美,。

　　夜晚的風(fēng)極大，吹的那楓樹沙沙如嗚咽在哭,，四處紅葉亂舞,，似是一場迅疾猛烈的驚世暴雨，漫天飄零,。

　　良久后,，枯坐樹下的蕭陽驀然一聲淡笑，而后轉(zhuǎn)頭看向夏欣,，惆悵盡散,，一雙眼眸變得清澈透亮，毫無雜質(zhì),，他輕聲開口,，回應(yīng)對方白天所言之語，“這里,，一株都沒有,。”

　　夏欣聞言思緒皆止,，嫣然輕笑,，并未出言回應(yīng)，她長身而起,，青絲衣裙在狂風(fēng)中徐徐飄蕩,，蓮步輕移，向前走來,。

　　蕭陽同樣站起身來,，黑發(fā)長袍亂舞，一臉平靜,，眼神堅定,，又道：“并非永別，終有相見,，我又何必在此睹物思人,，除了徒增感傷,，毫無作用，反倒顯得我懦弱無能,，枉為大丈夫,！”說話間，他重新抬頭,，這一刻,，狂風(fēng)漸弱，落葉緩緩,，“我不能讓她失望，不能讓所有還在等待我的人失望,，也不能......讓你失望,，我要以往所言，有朝一日全部得以實現(xiàn),！”

　　“可你已經(jīng)在此感傷一天了,。”夏欣似笑非笑,，如是調(diào)侃,，而非調(diào)侃。

　　蕭陽無喜無憂,，透過頭頂葉影搖曳的縫隙,，凝望著天上那輪秋蕭明月，平淡說道：“當(dāng)一個人心神抵達某種境地時,，沉寂的記憶就會如不滅日月閃爍,，好像近在咫尺，卻又遙不可及,，于相似之中,，難免不會觸景生情?！痹捖?，他收回視線，望著身邊這個夢幻般的女子,，“其實我一開始沒打來這的,。”

　　“我是見你思緒遠(yuǎn)飄,，心神一直都留在此地,，所以帶你過來看看?！毕男勒f道,。

　　“你就不怕我舊憶爆發(fā)的瞬間,，難守真我，于此道心崩塌,，困死在過往中,。”蕭陽道,。

　　“你有這么脆弱不堪嗎,？”夏欣反駁。

　　蕭陽微微咧嘴一笑,，道：“沒有,。”

　　夏欣淺淡一嘆,，道：“那以后你打算如何,？”

　　“變強?！笔掙栔挥袃蓚€字來回答,，也是心中唯一的念頭。

　　夏欣點了點頭,，遲疑道：“其實......我還有個問題想知道,。”

　　“不準(zhǔn)說,！”蕭陽反應(yīng)激烈,，立刻向前一步，伸手將對方的嘴唇緊緊捂住,，輕微的聲音依次變得弱小,，“不準(zhǔn)說，不準(zhǔn)說...”

　　夏欣笑眼彎彎,，拿開那只捂住自己嘴唇的手,，道：“那我以后再說?！?p>　　蕭陽眼光閃爍,，起伏不安的思緒，仿佛接續(xù)上了剛踏足這片楓樹海洋的那一瞬間,，心中有了些不好的猜測,。

　　“走了，相似歸相似,，終不是你心中的故土舊地,，不必再留念。”

　　夏欣言語間,，蕭陽感到余光外的景物在變動,，一眨眼，兩人已出現(xiàn)在一處未知的開闊之地,，停頓一會兒,，開始漫無目的的緩緩向前遠(yuǎn)去。

　　清風(fēng)拂過山水,，四野黃葉飄零,，秋色天空的那輪明月，說不出的冷清,。

　　夏欣忽然說道：“哎,，不如咱倆也種些楓樹吧?！?p>　　蕭陽手持墨綠葫蘆,，喝了口里面的“春陽酒”，然后伸手一變,，銀白光輝逐漸熾盛,，好似一盞溫暖寒秋的璀璨“明燈”,。

　　“種夏花,。”

　　三個字吐出,，兩人同時止住腳步,，目光落在那朵處于收束狀態(tài)的明亮“夏花”上。

　　夏欣容顏生笑,，俏麗的眼眸中波光柔動,，“種在哪？”

　　蕭陽抬首仰看天穹,，道：“世間之大,，總有一個地方會落腳為家，待到那時,，我要種下一片由夏花形成的海洋,，無邊無際，永世照亮其中那輪烈日,?！?p>　　“呵呵，意思就是種在你的故土咯,?！毕男垒p言輕笑。

　　蕭陽收去手中夏花,，再飲春陽,，未曾給予回應(yīng),。

　　夏欣搶過他手中墨綠葫蘆，小飲一口,。

　　緊接著,，兩人腳下忽然氤氳升騰，凝聚祥云,，隨后帶著他們飛上天穹,。

　　原來，他們并未遠(yuǎn)去,，那片壯闊的楓樹海洋就在后方,，相隔不過數(shù)里。

　　蕭陽匆匆回眸,，只是這個瞬間,，他仿佛真的在秋月輝映下紅葉飄零的楓林中，見到了那個深入骨髓,，永世難忘的女子,，她亭亭而立，正微笑著揮手,，目送自己遠(yuǎn)去,。

　　“清兒?！笔掙栃闹幸宦暫魡?，最后寂然一笑，目光轉(zhuǎn)動,，俯瞰向月光里,，一望無際的蕭索秋色。

　　千山夜中迷離,，云上人影飄幻,，蕭陽忽然伸手，從正在獨飲的夏欣手中搶過那個白色酒壇,，道：“你到底還藏了多少醉生酒,？”

　　“不多，你和金曦在城中游玩的時候,，我一次性將霞光樓的醉生酒買完了,。”夏欣抿嘴笑道,。

　　“不多是多少,？”蕭陽又問。

　　“兩百多壇?！毕男勒f道,。

　　“換掉了不少生命寶藥吧?！笔掙柋鹁茐嬃艘豢?，依稀記得，上回在霞光樓買這醉生酒時,，可是花費了六株極品生命大藥和一株生命寶藥,，兩百多壇，得花多少,？

　　“沒有,，我給了他們一株神藥?！毕男朗种泄馊A一閃,，又浮現(xiàn)出一壇。

　　“??？”蕭陽訝然，他本想著,，以夏欣這仿佛對什么都毫不在意的性子,，搞不好就是直接給那霞光樓掌柜丟去一些極品生命寶藥，不曾想,，結(jié)果超出預(yù)料,，對方居然拿神藥來換酒,，“你可真是財大氣粗,。”

　　“一些普通的神藥而已,，留著也沒太大作用,。”夏欣不以為意,。

　　蕭陽滿臉無奈,，不知該說什么好。

　　......

　　接下來的幾天里,，兩人一直都停留在歸秋之地,，共同見證著這場仿佛亙古不變的秋季之景。

　　但夏欣并未選擇帶蕭陽遠(yuǎn)游四方,，而是根據(jù)昔年的記憶,，不急不慢的走在那條，自己曾經(jīng)走過的舊路上。

　　離開楓林之海后,，他們降臨在了千余里外一處山河破碎之地,，這是一片宮殿遺址，滿目瘡痍,，破敗不堪,，除卻遠(yuǎn)方秋風(fēng)攜來的枯黃落葉外，再看不見一絲生機存在過的證明,。

　　夏欣將出那塊沉寂的銅鏡碎片,，言稱此物當(dāng)初便是在這所得。

　　蕭陽聞言于塵埃瓦礫間四處尋覓,，想著看能不能在找到些其他的碎塊殘片,，可惜什么都沒有發(fā)現(xiàn)。

　　駐足一會兒,，兩人繼續(xù)遠(yuǎn)行,。

　　宮殿遺址的四周存在著許多深不見底的深淵溝壑，寬廣險峻,，悠遠(yuǎn)漫長,，有些延伸進蒼茫的山水中，有些則直達禁區(qū)邊緣之外,，猶如一條又一條九幽地府的陰間裂縫浮現(xiàn)人間,，極致深邃的黑暗，透露出可怕的殺機,，讓人肌體生寒,，望而生畏，且最深處還有混沌氣流轉(zhuǎn),，伴隨昏暗不清的滅生雷霆,，以及一些古老將朽、明滅不定的大道符文,。

　　據(jù)夏欣說,，當(dāng)年她便是于此遠(yuǎn)方不慎跌落進其中一條深淵之中，若無銅鏡殘片相助,，必將粉身碎骨,。

　　蕭陽既擔(dān)憂又慶幸，再次說了句,，“還好有它,。”

　　宮殿遺址外的兩萬余里處有座廣袤的城池古跡,，于久遠(yuǎn)的歷史中化作塵埃,，死氣沉沉,，不知其名。

　　夏欣那塊毀去的五行法盤便是在其中所得,，而當(dāng)年她來到這里時,，已經(jīng)是第三次獨自遠(yuǎn)行。

　　那一次后,，她便沒有再回過出世之地,，一路往前，抵達“歸春之地”,，最終離開禁區(qū),，出現(xiàn)在人間。

　　其實這一路上還有不少荒涼破敗的上古廢墟,，她都曾踏足過,，但這回她只是在天空上隨意瞟了一眼，不曾帶蕭陽降臨下去,。

　　兩人在舉目破碎的城池古跡中轉(zhuǎn)悠了半天,，再次離去，里面同樣空無一物,。

　　時光變遷,，滄海桑田，上古盛世凋零,，無盡榮耀破滅,，一地歷史的輝煌，相繼埋葬在這落葉枯黃的秋色之下,，彌留至今的痕跡,，還能存在多久？

　　秋風(fēng)徐徐,，天地蕭條,，老樹枯黃，落葉漫天,，一處又一處文明火光湮滅的歷史遺址,，道不盡的凄寂與悲涼,。

　　蕭陽與夏欣猶如時光之外的看客,，走過秋意濃稠的千山萬壑，目睹著那些消逝于古舊光陰中的宏景盛世,。

　　天幕夕陽下垂,，秋地凄紅勝血，氣勢磅礴的滾滾大江,，以作斷開分割兩地的界線,，一半是秋昏,，一半是陽春。

　　此刻,，蕭陽與夏欣正并立于大江之畔,，遙望向?qū)Π独_紛多彩的暖陽春景。

　　從“歸夏之地”到“歸冬之地”,，再到“歸秋之地”的盡頭,，這幾天走下來，除卻在歸冬之地得到的升靈果與幾株樹苗外,，一路得見不過是一處又一處破敗的廢墟遺址,，再無其他所獲。

　　其實剛一開始,，夏欣便已望穿一切,，知道此行基本會是一無所得，但她依然決定開口,，要走上一趟,，因為她的目的，從始至終都不是奔著尋寶而去,，所思所想,，僅僅只是這場沿著昔年舊路，漫步天地,，游觀山河的過程,。

　　或許在他人看來，這是多此一舉,，沒有太大意義,，可于她自己而言，這很重要,，非常重要,，每一刻值得用心珍惜。

　　至于蕭陽,，其實也在很早之前就料算出了其中根本,，他并未去在這上面有過任何疑問，初衷在于陪伴,，觀望眼前之景,，感受這場山水之行。

　　唯一沒想到的是,，會見到一片楓林之海,，讓內(nèi)心掀起一場舊憶爆發(fā)的山洪海嘯，陷入崩潰的邊緣,，凄傷茫然,。

　　然而在離開楓林之海后,，他的心中又升起第二場狂風(fēng)暴雨，望著身邊這個女子,，總會抑制不住去想兩人之間的將來,，不知如何才能改變，那如是既定命運的悲劇,。

　　他不愿接受,，又似乎不得不接受這種無法改變的結(jié)果，故而一路上,，酒不離手,。

　　夏欣沒有去洞悉他的心神思緒，但大致能猜測出些許因果,，所以將那墨綠葫蘆搶走了好幾回,，說是一直喝，早晚得成為一個醉漢酒鬼,。

　　后來,。

　　她干脆將那墨綠葫蘆沒收了，直到現(xiàn)在都沒歸還,。

　　可是,，她不讓蕭陽喝，自己卻很起勁,，一路上多半沉默,，不少多余又應(yīng)該存在的話，都到“醉生”里面去了,，一壇接一壇,，若非她修為高，早醉了,。

　　蕭陽心有所感,，密切關(guān)注，察覺到對方心緒有些異常,，過程中問了又問,，甚至好幾次都想奪走那醉生酒壇，可惜她執(zhí)意不給,，少言寡語,，自己毫無辦法。

　　而事實上,，夏欣也在想和他一樣的問題,，不過更加遙遠(yuǎn)，如果彼此最后終將分開,，是否會重逢,？會在哪里重逢？需要多久才能重逢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