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食人蟻！”“快跑,！……”

　　周圍嘈雜的聲音和身體傳來的痛感使我的意識猝然清醒。

　　我掙扎著坐起身,，發(fā)現(xiàn)人們都驚慌失措地在沿著壁往上爬了，而我身后的洞壁竟從不知何處聚起來密密麻麻的紅色蟻巢,，從上往下侵蝕而來,，將包圍住我。

　　在另一面爬滿螞蟻的壁前,，有幾個被蟻群吞沒的人形,，我仔細(xì)看了一圈，沒有看見媽媽,。

　　但那不是我的媽媽,，我知道的。

　　因為真正的,，從我的世界帶來的媽媽，已經(jīng)被我留在第五場末日了,。

　　那是一個很安全的末日,，也很幸福，媽媽最適合留在那里的,。

　　在我身下有一張白紙,，我撿了白紙，搖搖晃晃地起身,。

　　“來看這是什么,？”從頭頂傳來一個聲音,，是那濃妝艷抹的馬尾女人，“這洞頂有一盒小孩子用的蠟筆,！”

　　那女人將“小孩子”幾個字加重了音,，我忙循聲抬頭看，在出口處,，那個蠟筆正十分不平穩(wěn)地擺在洞口邊,，只要輕輕推一下，整個世界的希望都會隨其的墜落而粉碎了,。

　　“給我,！”我失魂落魄地喊，一邊箭步?jīng)_了過去,，也向上爬,。

　　未盡的疼痛和剛醒時的眩暈使我的身體麻麻的，以致我的行動稍僵硬,，但我并不倒下,。

　　那個女人勝利地將蠟筆舉在手上，對我得意地?fù)]了一下,，尖著嗓子說：“這個時候還想著畫畫呢,！”

　　然后她將蠟筆向下丟給了那個正向上爬的尖嘴高瘦的男人。

　　男人接下蠟筆,，遲疑了一下,，又向下看著我，隨后也好像發(fā)現(xiàn)了怎樣的樂趣,，做出令我十分討厭的笑臉說：“來拿?。　?p>　　食人蟻正向這邊的墻爬來,，而洞內(nèi)除了我們還有其他人沒出去,。

　　這個瘦高男人和那肥膩的男子都已到了洞口，顯然很享受這種拿捏他人生命的快感,，占著洞口不出去,，甚至將后來爬上來的人踹下去。

　　踹下去的人就從我身邊滾落,，或跌進不斷漫來的蟻巢,，或僥幸抓住了突出的巖石。

　　這場末日是我的主場,，我再也不能像前幾次末日來時那樣安之若素,。

　　我憤懣地向上爬，在瘦高男人爬出去后,，他將蠟筆也帶出去了,。

　　我緊隨其后,，頭上那個矮胖男人卻揮著他那只粗短的腿，想將我踹下去,?？伤惶`活，我輕易躲開了,，并猛抓住了他那條腿向下拽,。

　　男人驚恐地叫了一聲。我并沒有特別用力,，因為我還不至于產(chǎn)生置他于死地的想法,。我只是將他的身子當(dāng)成輔助我攀爬的墊腳，踩著他上去了,。

　　那男人自己人沒抓牢,，滑了下去，被后來爬上來的人憤怒踢下去了,。

　　濃妝女人和瘦高男人在外面的平臺上等著,，沒見那個同伴，而是我出來了,。

　　他們嘀咕兩句,，趁我未完全鉆出洞，先將蠟筆盒打開,，炫耀地挑了支棕色在我面前展示一番,，竟丟下懸崖。

　　雖然不是我需要的顏色,，但我很怕他們下一步又會丟下其它顏色,，所以我如餓虎撲食般向拿著蠟筆盒的女人撲去。

　　現(xiàn)在,，我薅著那個女人的頭發(fā),，將她高高扎起的馬尾拽得松塌而凌亂；女人嘶叫著用指甲緊摳我的肩膀,，又長又尖的指甲撓得我身上產(chǎn)生一條條紅色淌血的傷痕,。

　　我另一只手伸出去夠那盒蠟筆，腳用力踮著,，但那個女人的另一只手仍高高地將打開的蠟筆盒托在頭頂,；我重心不穩(wěn)，朝她身上壓去,；她將身子后仰，步步后退,，直至退到了懸崖邊,。

　　我只好扯著她的頭發(fā),，試圖將她往回拉，可她根本理解不出我的好意,，欲掙脫我,，還直將身子向懸崖邊躺去；幾只蠟筆在過程中掉落,，有幾只滾下萬丈深淵,，有幾只散落在腳邊，獨剩了白色,、綠色,，黃色還在盒內(nèi)。

　　瘦高男人對我們的游戲不感興趣,，他看出那條滑梯樣的斜道也許可將他送出山,，就拾了我在打斗過程中扯下的志愿者的馬夾，墊在他名貴的屁股下一路滑走了,。

　　兔子娃娃的一只耳朵從我的褲子兜里露了出來,。我盯著那只耳朵愣了會兒神，決定松開抓住女人的手,，先去撿落在地上的蠟筆,。

　　我松手時，女人一下沒穩(wěn)住,，就要向后倒去,，我揪住了她的衣領(lǐng)，拉她回來了,。趁她驚魂未定地大喘出氣之余,，我慌張地?fù)炝说厣弦恢患t色在白紙上涂了一小塊斑。

　　頭發(fā)散亂的瘋女人絕不會感謝我,，她覺得我剛剛差點讓她跌下去沒命,，她恨透我了。

　　她猛奪過我的紙,，隨意從地上撿一支筆,，就在被她揉皺的紙上劃了一條痕；我連忙從她手里抽回來,，紙上已經(jīng)留了很長一道拐彎的藍色,。

　　“你個小婊子！”她咒罵著,，將蠟筆盒重重摔在地上,，綠色和黃色掉了出來，她就用她踩著高跟的腳肆意在散落的蠟筆中亂踩，有的顏色都踩成了粉碎,。

　　我真慌了神,，欲去將她推開，她卻一腳將那些蠟筆尸體踢下崖去了,。

　　“不,！”我喊著，也跟著跳了出去,。

　　我不知道底下多高,，我何時會落地，以什么樣的姿勢落地,，落地后我是立死還是痛苦地殘喘一會兒,。至少落地前，我要先把色彩還給這個世界,。

　　我很害怕,，如果這個末日的結(jié)束是以這個世界的毀滅為代價，別的世界也會隨之毀滅,。

　　不可以的,，至少第五場末日所在的世界不可以毀滅！

　　周圍快速向上刷動的景變成了完整的灰白,。

　　在我下方有許多顏色的筆正快速下落,，而我只有一次機會，選出正確的顏色,，在我落到地面前,，用它在紙上畫一筆，只要短短一條,，可能就能結(jié)束末日,。

　　那個顏色只能是黃色，因為紅黃藍是構(gòu)成色彩的三原色,。

　　我伸手去夠,，只要抓住那攔腰折斷的黃色蠟筆的其中一截就可以了。

　　可是我夠不到,。我和蠟筆下落的加速度是一樣的,，在起落時我沒能早那么幾秒，在空中,，我和我的黃色蠟筆將永遠(yuǎn)隔著一段難以逾越的距離,。而在空中下墜卻不是像在水里，我又怎么可能像游泳一樣向下游呢——如果能游下去該多好,！

　　我隱約已經(jīng)看到裸露的灰色地面了,，再近點，發(fā)現(xiàn)那里是一片草地。

　　我更賣力地去伸長我的右手,，緊抓著畫紙的左手試圖撥開身邊薄而無形的氣流向下劃——撥開身邊果凍般觸感的世界向下滑——這個滿目瘡痍的世界被透明的果凍填滿了,；我就像在果凍內(nèi)部快速下沉！

　　于是,，我成功撥開了身邊的膠狀物，通過反作用,，我使自己的身體與自然下落比更靠近地面,。

　　我終于抓住半截黃色蠟筆，此時我清楚看見草地上沒有生氣的灰色雜草,，無章法地橫倒一片,，那是我下落產(chǎn)生的氣流的可視化。我很快會在這上面變成一灘的我,，但是之前我已經(jīng)在紙上畫下了最后一筆,。

　　給我一個反應(yīng)。

　　我需要一個反應(yīng),。

　　我的鼻子已經(jīng)貼到一棵草卷曲的葉片上了,。

　　給我一個選出正確答案的反應(yīng)！

　　求求了——

　　把色彩還給我們,！

　　霎時,，面前潔白一片，我的眼里傳來一陣刺痛感,，可能是哪里發(fā)出的一道強烈閃光恍到我的眼睛,；又或者，我終于落地了,，我死了,，上了天堂，盡管我從不相信有天堂,；又或者太陽爆炸了,，強烈的陽光把整個地球照得白茫茫的；又或者我墜入了異次的空間,，這里一切都是零,，我可能被困在白紙里，成了二維人了,；又或者,，天亮了，是爸爸見我賴床,，一把扯開窗簾,，讓陽光照在我的臉上，我的夢要醒了，我會回到我的12歲,，回到最初,，而這幾年的一切都只是個噩夢。

　　是噩夢的話,，夢會醒,。我覺得我們真要好好感謝噩夢，而不是懼怕它,。是噩夢醒后那種劫后余生的刺激感告訴我們,，現(xiàn)實并沒有那么糟，我們該盡情享受當(dāng)下,；不是噩夢的話,，夢醒不過來，醒了,，失去的人也回不來,！

　　伴隨著白光，下墜的感覺也消失了,，我覺得身體輕飄飄的,，就像被白云拖著。

　　等閃光過后,，我恢復(fù)了視覺,，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反彈在幾米的高空，緩緩下落到地面,，以我所躺之處為中心,，壓倒的地方泛起一陣強烈卻溫柔的風(fēng)，吹起一陣向外擴散的可見氣波,，像漣漪一樣暈開來,，一圈一圈，向遠(yuǎn)處去,。

　　第一圈過去,，大地涂上淡淡一層底色，淡的草綠,，淡的土黃,，淡的山清，淡的水藍,，淡的花紅,，就像幅柔軟的水彩畫，色與色之間沒有清晰的分界,，清透的色彩雜糅,，給人很舒服的感覺,。

　　第二圈過去，底色上著了鮮艷的每樣事物獨特的原色,，大山有了深深淺淺的綠,，綠上鋪著焦黃色，是又薄又透的黃,，來自午后的陽光,；溪里的石頭，顏色會比溪邊的更深一點,，帶著沖刷的水色,；空中有數(shù)不清的飛揚的小顆粒，那是只有在光下映照出的丁達爾效應(yīng)的浪漫,。世界不再是單調(diào)的平面畫，而是成了油彩,，油彩中的景活了,，大自然開始呼吸。

　　第三圈過去,，衰糜的生命活了回來,。躺倒的草站立起來，大山里泛濫了斑地錦,，水邊生長著大油芒和雀稗草,，枯敗的枝變得新鮮，燒焦的部分一一修復(fù),，甚至比原先更有活著的感覺,。一切都是向上的畫面。

　　第四圈過去,，空氣中彌漫開消失的各種氣味,。青草香，風(fēng)的清爽,，陽光烘烤的焦味和泥土氣,，夏天醉人的濕潤，統(tǒng)統(tǒng)充斥我的鼻腔,，驟然刺痛,，身心暢快。

　　第五圈過去,，蟲鳴和鳥唱再出現(xiàn)在我耳畔,，我聽見遠(yuǎn)處流水歡快前進的奏樂，遠(yuǎn)處流水歡快前進的奏樂,，蜻蜓震動翅膀從水面掠過,，樹枝被吹得咔咔響,，掛著的葉片窸窸窣窣地相互碰撞。

　　第六圈過去,，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度,。盛夏的太陽是燙的，我壓著的新鮮的草地透出濕濕涼涼的感覺,，吹過的風(fēng)是暖的,，流下的汗和我的身體也是熱烘烘的。

　　色彩,、聲音,、氣味、溫度,，全還給了這個世界,，更賜予我新的感受。

　　可付出的代價,，卻遠(yuǎn)永遠(yuǎn)討不回來啊,。

　　我拾起地上那只兔娃娃，抖了抖,，又拍了拍,。我看了眼手腕上不顯示時間，只顯示倒計時的末日手表,，六場末日后都是灰色的“已結(jié)束”,。我剛把它摘下來，就突然飛來一只大鳥,，把它從我手中叼走了,。

　　走吧，帶到隨便什么地方,，千萬不要吃掉或是扔在人群里,。

　　綠密萼盛，水靜人疏,。

　　一切都結(jié)束了嗎,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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