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知道,,到處都掛著德國鷹,這當(dāng)然是吶粹的標(biāo)記,,還有稀特勒說的德國口號……關(guān)于英勇,,關(guān)于榮譽之類的。
他們有各種游行,。在我試圖說服他們不要招惹萬涅奇卡的時候,,他們正在平臺上唱著歌行軍,,唱的是靈魂的偉大和對死的蔑視。
但是,,你知道德語就好像是專門為這些話創(chuàng)造出來的,。我可以說一點德語,你看……這里,,我在什么地方記了幾句……”老人停了一下,。
從里面的口袋里拿出一個臟兮兮的筆記本,“等一下,,不介意用燈幫我照一下吧……在哪兒呢,?啊,在這里,!”
在昏黃的光線里,,蘇夢帆看到一些寫得歪歪扭扭的拉丁字母,認(rèn)真地記在筆記本的一頁上,,甚至還用曲線框圈了起來:
DU stirbst.Besitz stirbt.
Die Sippen sterben.
Der eunzig lebt-wir wissen es.
Der Toten Tatenruhm.
蘇夢帆也認(rèn)識拉丁字母,,他在實驗室那里見過。
他在老人身后看著這些字,,又用電筒照了照,,可還是一點不明白。
“這是什么,?”他問,又幫米哈伊爾把筆記本塞進(jìn)口袋里,,萬涅奇卡站在原地,,不高興地叫著,蘇夢帆努力讓他繼續(xù)向前走,。
“這是一首詩,,”老人回答說,看起來有點生氣,。
“是為了紀(jì)念在戰(zhàn)爭中死去的人,。我不打算翻譯它,不過這首——詩大概意思是:你會死去,,你親近的人也都會死去,,屬于你的一切都會消失,但是有一樣會傳誦千年那就是在戰(zhàn)斗中光榮犧牲,。
用俄語念起來完全沒有感覺,,不是嗎?但用德語說出來聽上去就很有氣勢,。
Der Toten Tatenruhm,!
聽起來就會讓人打寒戰(zhàn),。嗯,是的……”他停了下來,,為自己剛才的激動不好意思,。
他們默默地走了一段路,他們很可能是最后走在這條隧道里的人了,。
在連后面發(fā)生了什么事情都還不清楚的情況下,,那個老人竟然停下來念詩,蘇夢帆覺得這很傻,,也很生氣,。
雖然這樣想,他還是情不自禁地念著詩的后幾行,。
當(dāng)米哈伊爾·波爾菲列維奇終于再度打破沉默時,,蘇夢帆非常高興。
“你有可能跟我們?nèi)ネ粋€地方嗎,?還是你要去普希金站,?你打算從那里出去嗎?
我的意思是從這條路出去,。我真的不建議這么做,,阿爾科恩。你無法想象那里發(fā)生了什么事,。
或許你可以跟我們?nèi)グ屠{亞站,,我很樂意在路上跟你說說話!”
蘇夢帆微微點了點頭,,嘟囔了些話,,他不能跟第一次見面的人提到這次行程的目的,即使這是個無害的老人,。
米哈伊爾·波爾菲列維奇沒有得到答案,,就沉默了。
他們又在沉默中走了一段路,。他們身后聽起來也是一片安靜,,蘇夢帆終于放松了。
遠(yuǎn)處,,有點點光芒閃爍,,一開始很微弱,但越來越亮,,看來他們己經(jīng)靠近斯莫格利站了,。
蘇夢帆不知道當(dāng)?shù)氐囊?guī)矩,所以他決定把武器藏起來,。他把槍用背心包起了,,塞到書包里的最底層,。
斯莫格利站是個有人駐守的車站,距離人口處大約50米處的路中央有個檢查站,。
這僅有的一個檢查站有一個探照燈,,但是現(xiàn)在因為用不著被關(guān)掉了。
檢查站還有一個機(jī)槍點,,機(jī)槍被蓋了起來,,旁邊坐著一個穿破舊的綠色制服的胖男人,他正在一個用破破爛爛的軍用碗吃粥,。
還有兩個穿著同樣制服,,肩上扛著笨拙的軍隊機(jī)槍的人,他們正在檢查從隧道里出來的人的證件,。
他們前面有一小隊人,,是那些從之前被“黑面人”襲擊的地鐵站逃出來并超過了蘇夢帆的人。
因為他在跟米哈伊爾·波爾菲列維奇和萬涅奇卡慢慢地走,。
警衛(wèi)在緩慢又不情愿地放行,。
有個人被拒絕放行,他失望地坐在那,,不知道該怎么辦,,不時試圖接近檢查站,瞥衛(wèi)每次都把他推走,,叫下一個人過來,。
每個人都被徹底地搜查一番,他們親眼看見一個人被搜出了一把未申報的馬卡羅夫手槍,,就被踢出了通過關(guān)卡的隊伍,,他試圖和守衛(wèi)巡警爭辯,但他們把他綁起來帶走了,。
蘇夢帆心里很著急,感到就要發(fā)生什么麻煩了,。
米哈伊爾·波爾菲列維奇奇怪地看著他,,蘇夢帆小聲告訴他自己有槍,但老人只是點點頭,,告訴他不用擔(dān)心,。
蘇夢帆并不信任他,但是卻很好奇他打算怎么解決這件事,。老人只是神秘地笑了笑,。
輪到他們了,邊境警衛(wèi)撕毀了一個五十歲女人的大衣里子,,這個女人正在指責(zé)他們,,說怎么會有像他們這樣粗暴的人,。
蘇夢帆同意她的話,不過他決定不把這個想法說出來,。
警衛(wèi)四處搜查,,在她臟兮兮的內(nèi)衣中找到了幾個手榴彈,于是滿意地吹著口哨,,要求那個女人給個解釋,。
蘇夢帆覺得她肯定要講一個感人的故事了,比如她的孫子是個焊工,,他需要這些作為焊接的工具,,或者是她在路上撿到了這些東西正要把它們交給當(dāng)局——而這種事確實也發(fā)生過。
但是,,那個女人卻往后退了幾步,,罵了一句,沖回了隧道,,匆匆躲在黑暗中,。
機(jī)槍手把碗里的食物放在一邊,拿起他的裝備,,不過其中一個年紀(jì)稍大的警衛(wèi)用手勢制止了他,,那個胖子嘆了口氣,又繼續(xù)喝粥了,。
米哈伊爾·波爾菲列維奇準(zhǔn)備好他的護(hù)照,,向前走了一步。
年長的警衛(wèi)剛剛毫不猶豫就翻開了那個看起來沒有任何威脅的女子的袋子,,但是讓人驚奇的是,,他現(xiàn)在只是很快掃了一眼老人的筆記本,而且完全沒有注意萬涅奇卡,,就好像他并不在場,。
輪到蘇夢帆了,他將準(zhǔn)備好的證件交給一個瘦瘦的長著胡子的警衛(wèi),,那個人認(rèn)真地看著證件的每一頁,,用電簡在印章上照了好大一會。
邊境替衛(wèi)又將蘇夢帆的長相和照片反復(fù)對照了不下五遍,,表示他很懷疑,,蘇夢帆友善地笑笑,表現(xiàn)得很無辜,。
“為什么你的護(hù)照是蘇聯(lián)的模式,?”警衛(wèi)不知道還能挑出什么刺,只好嚴(yán)肅地問蘇夢帆這個無聊的問題。
“那時候我還小,,我們政府就用他們能找到的第一個表給我填了,。”蘇夢帆隨便扯了個理由,。
“這完全不合規(guī)矩,。”警衛(wèi)皺起了眉頭,,“打開你的背包,。”
蘇夢帆想如果他發(fā)現(xiàn)了那把槍,,他就得往回跑,,要不然他們會沒收了槍。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,。
米哈伊爾·波爾菲列維奇走近警衛(wèi),,小聲說:“康斯坦丁·阿列克謝,這個年輕人是我的朋友,。他是一個非常體面的青年,,我可以保證?!?p> 那個警衛(wèi)打開蘇夢帆的包,,把手伸了進(jìn)去。蘇夢帆渾身發(fā)冷,,然而警衛(wèi)只是冷冷地說,,“五個?!?p> 蘇夢帆正在揣摩他的意思,,老人已從口袋里拿出一把硬幣,數(shù)出五個,,放在警衛(wèi)掛著皮帶上的半開的袋子里,。
但是,康斯坦丁·阿列克謝的手繼續(xù)在蘇夢帆的書包里摸索,,顯然事情敗露了,,因為他的臉上突然現(xiàn)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。
蘇夢帆的心好像掉進(jìn)了冰窟,,他閉上了眼睛。
“十五個,?!本l(wèi)又毫無表情地說。
蘇夢帆這次明白了,他飛快地點點頭,,又?jǐn)?shù)出十個放在那警衛(wèi)的口袋里,。
警衛(wèi)臉上的肌肉一下也沒動,他只是向旁邊挪了一步,,進(jìn)人斯莫格利站的大門向蘇夢帆敞開了,,帶著對這個警衛(wèi)克制力的欽佩,蘇夢帆向前走去,。
接下來的十五分鐘,,蘇夢帆一直在跟米哈伊爾·波爾菲列維奇爭論,因為后者固執(zhí)地拒絕從蘇夢帆那里拿回五個硬幣,,說他欠蘇夢帆的比這要多,。
斯莫格利站和蘇夢帆一路來看到的其他車站并沒有什么不同,這里的墻上也有一樣的大理石,,地板上也有一樣的花崗巖,,但是這里的拱門非常高,給人很寬敞的感覺,。
最令人吃驚的是每個軌道上都停滿了列車,,這些車非常的長而且龐大,幾乎占滿了車站所有的空間,。
窗戶里的燈光透過各種顏色的窗簾,,照亮了周圍,車門都開著……蘇夢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,。
他對有著明亮大窗戶呼嘯而過的列車的記憶都停留在兒時,,幾乎被抹去了一半。
兒時的記憶是很分散,,也很短暫,,像以往的回想一樣:
只要他想記起某些細(xì)節(jié),關(guān)注一些小事情,,真切的印象就會馬上從他腦海里消失,,就像水從他的指間流走一樣,什么都剩不下……
長大以后,,他就只見過滯留在里茲斯卡雅站軌道人日處的列車,、戈梅斯城站和展望和平號空間站的一些車廂。
蘇夢帆愣在了那里,,著迷地看著火車,,數(shù)著一節(jié)節(jié)的車廂,最后遠(yuǎn)一些的車廂消失在了月臺另一邊劃著紅線的人口處的煙霧中,。
在那里的天花板下面掛著一個紅色的棉布橫幅,,在黑暗中被燈光照亮,。
橫幅下面站著兩個機(jī)槍手,穿著同樣的綠色制服,,戴著貝雷帽,,因為離得遠(yuǎn),他們看上去很小,,就像兩個玩具士兵,。
蘇夢帆跟他母親一起生活時,曾擁有三個跟他們一樣打扮的玩具士兵:
一個是指揮官,,從槍套中拔出了手槍,,他正在回頭喊著什么——可能是在命令他的士兵跟他一起投入戰(zhàn)斗。另外兩個站得筆直,,握著機(jī)槍,。
這些玩具士兵可能不是一套,沒辦法一起玩:指揮官正準(zhǔn)備投人戰(zhàn)斗,,英勇地呼喊著,,另外兩個卻站在原地,,就像紅線那兒的守衛(wèi)一樣,并沒有準(zhǔn)備戰(zhàn)斗。
他如此清晰地記得這些玩具士兵,,卻記不起自己母親的臉……
斯莫格利站是相對有秩序的,。
這里的光和全俄展覽館站一樣是從應(yīng)急燈里發(fā)出來的,,這些應(yīng)急燈被裝在天花板上一些神秘的金屬架子里的,,這些神秘的架子可能原來就是用在照明系統(tǒng)里的。
這個車站除了火車以外再沒有其他顯眼的東西了,。
“我經(jīng)常聽說地鐵線上有很多美麗的地方,,但是我看哪兒都一樣?!碧K夢帆把他的失望告訴了米哈伊爾·波爾菲列維奇,。
“得了吧,年輕人,!確實有非常美的地方,,你都不會相信。5號地鐵環(huán)線上的共青團(tuán)站,,就是個真正的宮殿,!”老人激動地想要說服他。
“那兒的天花板上有一個巨大的牌子,,上面畫著列寧肖像還有其他幾個垃圾,,是真的……哦,我在說什么呢,?”
他停了下來,,小聲對蘇夢帆說,,“這個車站都是特務(wù),他們是從莫斯科地鐵1號線,,也就是說紅線來的,我喜歡叫東西的老名字……所以在這里你要安靜點兒,。
當(dāng)?shù)氐恼雌饋硎仟毩⒌?,但是他們不愿與紅軍發(fā)生爭執(zhí),所以如果紅軍要求把你交出來,,你就會被交出去,,甚至?xí)恢\殺?!?p> 他輕輕地說著,,小心翼翼,四處張望,,“來,,我們找個地方歇歇吧。說真的,,我太累了,。我覺得你也只是勉強撐著站起來了。我們在這里過一夜再走吧,?!?p> 蘇夢帆點點頭。這一天他確實是承受了太多的壓力,,休息是絕對必要的,。
帆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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