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醒來的時候沒有看見林千重,。
我覺得有點難受,,不就是前一日我打碎了他買給風(fēng)吟姑娘的玉簪子,他很生氣,然后罰我站在院子里,,不許吃喝,,不許躺著坐著,。
誰知道下了一場瓢潑大雨,,這沒心肝的竟然還叫我在外面站著。
我受了重重的一場風(fēng)寒,,足足燒了兩日才退,。給我把脈的郎中說我身子虛弱,需得好好將養(yǎng),,可不能再受這些風(fēng)吹雨打的,。
末了他問我一句:我看小姐生在這種富貴地方,也不像是過了苦日子的人,,怎么身子竟這般孱弱呢,?
我嘿嘿傻笑了兩聲。
我沒好意思告訴郎中,,我其實就是林千重從外面撿回來一條命的流浪女而已,。
我住在一處尼姑庵里,師太憐我無親無故是個孤苦伶仃的女孩子,。那日我下山采買物品,,被一群莫名其妙的官兵盯上。他們先是抓我的頭發(fā),,隨即又抓我的衣服,。庵堂清苦,天氣又熱,,衣服很容易就撕裂了,。我大驚失色,一邊攏著衣領(lǐng)一邊沒命的逃亡,,我也不明白他們?yōu)槭裁匆ノ?,山下的說書人都說長得漂亮的小姑娘容易被采花賊惦記,可我在溪水邊洗漱的時候,,沒覺得我長得多好看,,而且我肩膀那兒還有一大塊傷疤,丑陋的很,。
可見說書人都是騙子,,采花賊這個東西,他是百花都采,,而不是只采名貴好看的花的,。
可見我也是一朵花。
然而我并沒有自得的時候,,因為那些個官兵的劍尖都快夠到我的喉嚨了,。
林千重從天而降的時候,那簡直就是老天派來救我命的,。
他二話不說,,先對付我身邊那些個兵痞子。那場面甚血腥,,我捂著眼睛從指縫中透出一點看向千重的身姿,,耳邊是刀劍沒入血肉聲和人的悶哼。有個小兵被千重一個過肩摔扔到了一顆樹后,,他踉蹌著爬起來,,就要挽弓搭箭,先是急急忙忙地對準(zhǔn)了我,,我一驚就要找地方躲,,結(jié)果訝異地看到他的箭尖避開我對準(zhǔn)的是千重,。
我怎么可能看著救命恩人中這一箭呢,我想也沒想就朝他撲過去,。
他反應(yīng)極為神速,,拉過我直接一個后仰,我重重摔在他身上,,箭尖從我們頭頂飛過去,,我的腦中一片空白,他躲過這枚箭后立馬推開我,,跳起來就朝著那小兵的方向,,一個劍花過去,那小兵就倒地了,。
一個小隊九個人,,轉(zhuǎn)眼間都倒在了地上,千重一個單挑了九個,,一個輕功又落在了我面前,。
那一刻他就像日光一樣耀眼萬丈。
他臉不紅氣不喘,,慢悠悠的一個一個的檢查那些小兵的身體,。
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顫巍巍道:“他們都死了嗎?”
他抬頭看我一眼:“不然呢,?等他們傷好了再來抓你,?”
他說這話的時候一邊用腳挨個把那些地上躺著的碰一碰,踹一踹,,檢查是不是死透了,,仿佛像挑揀一塊五花肉。
后來他問我的名字和住的地方,,我只說我住在妙云庵,,挨著棲霞寺的那個妙云庵。
他果然皺起了眉頭,。
我誠懇道:“還未請教恩公大名,,來日也好報答?!?p> 他道:“路見不平,,姑娘無需放在心上?!?p> ……這讓我就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,。他動了動身子似乎想離開,只聽身后傳來一個清泠泠的女聲:“林千重!”
他轉(zhuǎn)身過去,,只看一個藍衣的漂亮姑娘并一只雀鳥朝我們奔來,。見了我也是萬分稀奇,詳細詢問,。她知道我住妙云庵后也是眉頭一皺,,轉(zhuǎn)頭道:今日天色晚了,我與千重還要著急下山,,姑娘你遭遇這般,山腳下官府衙門必定要將這棲霞山搜一搜的,,我等也不放心你一人回去,,不如姑娘與我們一起下山,同住幾日,,避開風(fēng)頭再回妙云庵不遲,。
這話說的極為熨帖,我感念她的貼心,,于是手挽著她一同走,。
路上閑聊方知,救我的漢子是江湖第一大派天下盟的堂主,,名叫林千重,;而漂亮姑娘乃是武林四大名妓“風(fēng)花雪月”中的“風(fēng)”姑娘,名喚風(fēng)吟,,那雀鳥卻并不是什么雀鳥,,而是風(fēng)吟喂養(yǎng)的一只鸚鵡。
他們問我怎么稱呼,。
我赧然道:“我沒有名字,,師太都喚我‘小八’?!?p> 他們也便小八小八的喚我,。
我雖偶爾下山采買,卻總是來去匆忙,,從未留意過山下的市集上竟有這樣好看的馬戲,,那波斯來的金發(fā)人竟然能靠一支笛子就讓竹簍里的蛇乖乖聽話,還有西鏡人在做生意,,他們的頭發(fā)倒是和我們一樣顏色,,但是男子都是卷卷的短頭發(fā),不像中原的男子束發(fā),,女子都帶著一個漂亮的小花帽,,晶瑩璀璨的,簡直太有意思啦。
因此他們要不時的停下來等我,。
風(fēng)吟本就號稱武林第一美人,,她若是個尋常百姓家的姑娘便罷了,偏偏又出身青樓,,是以她所到之處都有人聚眾矚目而又指指點點,,還不能容她抓到亂嚼口舌的人。
因而風(fēng)吟炸毛吼我:“林小八,!”
我被這一聲吼的甚是哆嗦,。
風(fēng)吟很滿意,她覺得還是連名帶姓地喊比較有氣勢,。
待到了天下盟,,林千重便也隨口道:“這姑娘名喚林小八?!?p> 我原以為武林江湖門派盡是男子的,,沒想到天下盟盟主關(guān)景堂聽得我的遭遇卻叫人喊了他夫人關(guān)容氏出來,只教我以后留在關(guān)容氏身邊陪伴她,。
不料關(guān)容氏見了我卻對我十分喜愛,,親自帶我沐浴凈身,還請來匠人專程來為我定制衣物釵環(huán),。
我想可能是因為他夫妻兩個沒有孩子的緣故,,因為關(guān)容氏待天下盟幾個年輕堂主譬如千重,都挺好的,。
然則因著這份好,,我在天下盟能混的非常開,人前人后,,都少不得尊稱一句“小姐”,,連千重和風(fēng)吟大概都未能想到我竟然這樣合關(guān)氏夫妻的眼緣。
風(fēng)吟還說笑道:“既如此,,何不收了小八當(dāng)義女,,反正她也是師太撫養(yǎng)大的孤苦孩子?!?p> 關(guān)容氏則是正經(jīng)望著我,,那神色仿佛在看一尊佛像般的認(rèn)真和虔誠:“怕只怕我沒有那個福氣做她的義母?!?p> “小姐,,小姐?!崩芍幸娢易呱?,忙不迭地喚了兩聲。我回過神來,郎中繼續(xù)叮囑道:“日常給小姐的補藥還是要吃著,,都是些溫?zé)嵫a血的藥材,,我瞧著小姐的脈象竟沒有預(yù)想中的好,定是沒有好好吃藥,?!?p> 我有些赧然,這些行醫(yī)的就是厲害,。關(guān)容氏一早叫了大夫為我調(diào)理身體,,我嫌藥苦,一向是喝一半分給千重一半的,。
我敷衍著點了點頭,,郎中補充道:“我再為小姐添一味藥進去,這回可一定要好好喝,。”自有盟里的小兄弟們代我跑腿拿藥煎藥送郎中,,我樂得清閑,,又躺回被褥中眠了一眠。
睡得朦朦朧朧,,只覺得仿佛眼前被不知名的光亮閃得晃眼,,扭動一下身子,卻感覺肩膀處傳來一陣撕心的痛,。我一抓肩膀,,那種痛感被外力的刺激放大,仿佛從骨頭中蔓生出的,,透過肉體,,直擊心胞,疼的渾身直顫,。
我猛然睜眼,,一張放大的俊臉倒映在面前。我復(fù)又閉上眼睛醒了醒神,,張開看清原來那張面孔是千重的,。
他邪魅一笑:醒啦?
我腦中一片混沌,,張口就道:“你長得真好看,。”
他伸手打了把我的臉,,我捂著臉頰呼痛,。千重站直身子拍了拍手:“知道疼,沒燒傻?!?p> 我摸著臉頰,,卻依舊沉浸在那個夢境。
千重把我扶起來,,送了一盞水到我唇邊,,就看我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肩頭。并沒有夢境中那樣真實刺骨的疼痛,,我有些疑惑的揉了揉肩頭,。我知道自己肩頭有個疤,但這疤痕是橫向的,,是燒傷或燙傷的疤痕,,并不是縱向的、源于刻骨的傷,。
那種深邃入骨的感覺…………我心不在焉的喝水,,千重突然硬生生奪去茶盞,我眉頭一皺,,他將杯盞倒扣過來在我眼前晃了晃,。
……原來不知什么時候我已經(jīng)把水喝干凈了。
“水都喝完了還不松口,,”他板起臉來,,“你在想什么?”
我此番高熱,,又噩夢纏身,,都是拜他所賜,是以也沒什么心情搭理他,,只道了困便又翻身躺下,。
然而腦中漸漸清明起來。
便聽千重默默嘆氣后往我頭上搭了塊涼帕子,,便收拾離去,,在門口仿佛是碰上了關(guān)容氏,我聽得她的聲音憂慮且焦急:“小八怎么回事,,好端端的怎么又高熱起來,?”
千重安撫道:“無事?!彼D一頓,,“聽郎中說就是身體弱了點,所以生個病反反復(fù)復(fù)的難好,?!标P(guān)容氏聽得更加憂心,。
千重一點都意識不到他將我罰站淋雨這件事,我翻了個別人看不到的白眼,,郁悶睡了,。
關(guān)容氏又將我關(guān)在房中強行將養(yǎng)了幾日方肯許我出門走動,這幾日端上來的各色膳食里刻意添了不少葷,,奈何我沒那個胃口,,這些菜我都送給了盟里的小兄弟。而更讓我驚訝的是有一日晚膳竟然送來一盞燕窩,,我心中很感念關(guān)容氏的真心,,可這燕窩我是真吃不來,罵了自己兩聲窮命招呼千重一起分了,。
聞久了藥味,,外面的空氣都是香甜的,陽光晴好,,我躺久了走路都沒力氣,,坐下來用了點粥便請小丫頭替我梳頭打扮。
今日風(fēng)吟要拉我逛市集,。
我還是頭一次認(rèn)認(rèn)真真的逛市集,,從前庵中日子清苦,眾尼都是青衣素面的,,有一回隔壁棲霞寺的香油銀子送遲了,住持師太哀嘆了一個晚上,,方摸出一根素銀簪子喊人去山下?lián)Q些糧食,。
關(guān)容氏不放心,命人將練劍的千重喊回來保護我們,。
風(fēng)吟道:“金陵城也只能逛逛香粉鋪子了,,待他日我回洛陽,就帶著你一起,,洛陽的成衣鋪子可是聞名天下的,。”
我一邊“嗯嗯”兩聲一邊點頭道:“金陵可是京城啊,,”市集上人太多,,我騰出一只手來拉住風(fēng)吟,“金陵城的東西還不如洛陽,,這是什么道理,。”
風(fēng)吟嗤笑道:“天子腳下盡是當(dāng)官的,,這里的掌柜家家都朝中有人,,”她把我另一只手上的糖葫蘆劈手奪下來,,呵斥道,“誰給你買的這個糖葫蘆,,是不是林千重給你買的,?早說了中午要在十全樓吃飯,他給你瞎買什么糖葫蘆,?”
我忙哄她:“好姐姐,,我沒吃過,山上沒有糖葫蘆吃,?!?p> 風(fēng)吟看著我重重嘆了一口氣,方道:“我剛才說到哪兒了……”“說到掌柜家家朝中都有人……”她一拍腦袋:“對,,就看誰比誰家更能在宮里有面子,,故而這里的商鋪幾乎都一家獨大,排擠那些寒門小戶,,殊不知民間才出手藝人呢,。”
我似懂非懂的“哦”了一聲,。
風(fēng)吟道:“因此大家都到洛陽做生意,,日積月累的也有了不小的名氣,這樣代代相承下來,,倒也成了一方招牌,。”
千重不耐煩道:“你同小八說這些,,你也不怕她聽了傷腦子,。趕緊逛,十全樓的位難訂,?!?p> 風(fēng)吟道:“知道了,不會耽誤你見晴姑娘的,?!?p> 千重道:“我與她有一番交易,你不懂莫要亂想,?!?p> 晴。這個字眼乍一跳進腦海里,,莫名的有些熟悉,,仿佛從前有一個姑娘也叫什么晴,仿佛……仿佛是妙云庵的小尼姑,?,!
“晴姑娘是誰,?”我奇道。
“洛陽出名的美人兒,,這幾日來了金陵,。”
“可有風(fēng)吟姐姐你美嗎,?”
風(fēng)吟促狹一笑:“這個么,,你見了就知道了?!?p> 千重在一旁翻了個白眼,。
于是風(fēng)吟笑的愈發(fā)開心。
風(fēng)吟先帶我進了馥香閣,,號稱京城最好的香粉鋪子,。一進去便是撲鼻的各色香粉味,聞著令人心曠神怡,。千重抱手站在閣外等我們,,風(fēng)吟則領(lǐng)著我一樣樣的香粉聞過去。
掌柜聞得風(fēng)吟到來,,親自接待,。風(fēng)吟問道:“我上次問你訂的那香粉可到了?”掌柜忙不迭地應(yīng)著:“到了到了,,按著風(fēng)吟姑娘的吩咐,,都是上好的麝香,用的冰麝定香的技術(shù),,香味兒能經(jīng)久持續(xù)長達六個時辰呢,,且后調(diào)愈聞愈香,包風(fēng)吟姑娘滿意,。”他眼風(fēng)一掃掃到了我,,又笑道:“這位小姑娘可是風(fēng)吟姑娘什么人,,要不小老兒也給姑娘推薦個香粉?”
風(fēng)吟道:“是我的小妹子,?!毕胍幌胗侄诘溃骸靶∶米舆€年幼,怕經(jīng)不得太重的麝香,,還請掌柜拿出點純花調(diào)制的香粉,。”掌柜道:“不瞞風(fēng)吟姑娘說,,這閣里沒有不添麝香的東西,,只是添的麝香分好的孬的,,多的少的。純花調(diào)制的,,那是上貢給宮里的東西,,小老兒做不得主?!?p> 左側(cè)擺著一些顏色鮮嫩的盒子,,淺粉、鵝黃,、草綠和天藍的顏色著實好看,,盒子也小巧,一個個的做成平底圓球狀,。我不禁多看了兩眼,,掌柜何等精明,喜道:“風(fēng)吟姑娘的小妹子可真是隨了風(fēng)吟姑娘的眼光,,這是咱們閣里新調(diào)制的香粉,,仿的是宮里幾位公主的香粉味兒,最受歡迎,,做成一批出來那是沒幾天就賣光的,。”風(fēng)吟便問:“純花汁的,?”掌柜搖一搖頭,,風(fēng)吟又問:“那有什么稀罕?!闭乒竦溃骸安恍拍囋囅?。”他邊說邊一一拿起盒子,,“淺粉盒是桃花香,,仿的樂陽長公主;鵝黃色是蓮蕊香,,素為敬陽公主所喜,;草綠色是玉蘭香,端陽公主用的,;天藍色是月季香,,安陽公主素愛天藍色,便拿天藍色的盒子裝了,?!?p> 我一一聞過去,只覺得鼻子都聞得沒知覺了,。大概這里頭又加了什么果子,,我只感覺花香過后有一股果香在鼻尖縈繞,,煞是好聞。我捧著玉蘭香聞了又聞,,方從衣袖里摸出錦囊來,,拿了個碎銀子給掌柜。掌柜伸手巧妙一推,,道:“頭回見著風(fēng)吟姑娘的小妹子,,這盒香就當(dāng)是送給您的見面禮?!焙苁菚鋈?。
我與風(fēng)吟依言謝過,千重走過來用力吸了吸鼻子,,贊道:“香粉鋪子果然香,。”成功換到風(fēng)吟白眼一枚,。
下來又逛了逛首飾鋪子,,我蹭著風(fēng)吟的臉面又得了一枚粉玉發(fā)簪。風(fēng)吟正挑著耳鐺,,突然喊我過來,,揪住我的耳朵看了看。
我“嘶”的揉著耳朵,。風(fēng)吟道:“小八怎么沒有耳洞,?”我道:“我在山上呆著要什么耳洞?”風(fēng)吟道:“女孩子帶耳環(huán)漂亮,?!闭f罷便要招呼店家拿豆子來給我磨個耳洞。
我余光喵到千重果然耐不得煩,,他邁步便朝外走,。風(fēng)吟“哎呀”一聲拉著我跟上去。千重依舊冷著一張臉,,風(fēng)吟沖著他嬉皮笑臉:“這才什么時辰,,我還不想見你那個晴姑娘呢?!鼻е乩淅淇此谎?,她又立馬改口道:“我?guī)“顺燥?,你見,,不妨礙不妨礙,對吧,?!?p> 我這才得空插嘴問道:“十全樓在哪,?”
十全樓很快就到了。據(jù)風(fēng)吟說,,十全樓算是全天朝數(shù)一數(shù)二的酒樓,,樓名十全取的是個“十全十美”的好意頭。樓主人是位姑娘,,姓單,,單名一個依字。單姑娘本在洛陽開了十全樓,,憑著一手好廚藝拿下了當(dāng)年的洛陽第一名廚稱號,,被洛陽長史選送入宮做過一桌席面,皇后盛贊之后她便留在金陵另開了一家十全樓,。如今想吃單姑娘親手做的菜非得在金陵不可,,幸而千重同風(fēng)吟都是江湖上數(shù)得上號的人物,面子夠大,,請得動單姑娘親自下廚,,我白得了個便宜,美滋滋的吃飯,,并看著千重與美人兒相會,。
美人兒是洛陽楊家的獨女。楊家做著洛陽甚至全國的布料生意,,大大小小的布坊開了不下上百家,,說是富可敵國一點不夸張。楊家結(jié)交的不止皇族,,連江湖一眾門派都有所來往,,也不知這金尊玉貴的楊姑娘將來會嫁入誰家,楊家整個都能給她當(dāng)了陪嫁,。千重要不是因為得了關(guān)盟主的青眼提拔有加,,也不見得能跟楊姑娘多說幾句話。
這楊姑娘帶了個帷帽,,看不出什么模樣,,難為千重竟然能一眼認(rèn)出來。風(fēng)吟帶著我呆在二樓的席位上,,菜色噼里啪啦擺了一桌子,。風(fēng)吟夾了個鴨腿給我啃,我邊啃邊看著樓下角落里的千重二人并聽著風(fēng)吟在耳邊絮絮叨叨:“商賈人家的女兒,,倒打扮的像個官家小姐,,當(dāng)誰沒見過她的模樣嗎?”我奇道:“她肯定長得很好看,不然為什么擋著臉,?”風(fēng)吟道:“一般般,。”她又仔細看看我:“小八,,你還別說,,仔細一瞧,你和楊紫晴長得還有一丁點兒的像,?!蔽胰恿锁喭裙穷^拍拍手:“哦,那長得確實一般般了,,打扮成這樣估計是怕人劫她財罷,。”風(fēng)吟又給我盛了一碗菊葉珍珠湯,,我抬頭道:“楊紫晴,?這名字我仿佛在哪里聽過,是在哪里來著,?”說罷不免黯然道:“我都沒有名字,。”風(fēng)吟摸摸我愛憐道:“小八也是個名字,,大俗即大雅,。”
好一個大俗即大雅,,我就喜歡聽風(fēng)吟說話,。風(fēng)吟又摸了摸我的臉,安撫道:“楊紫晴還是好看的,,我們小八也不差,,打扮打扮不比她差,不要妄自菲薄了,?!闭f罷突然想起來什么,在桌子上打量了一圈菜色道:“我的桂花蜜糯糕呢,?”
我茫然道:“啊,,沒有點么?要不就算了,,下次來吃罷,,我看桌上這么些菜都吃不完?!?p> 風(fēng)吟偏道:“我不,?!蔽伊塘丝曜幼愿鎶^勇下樓替風(fēng)吟去加菜,千重正巧談完了事,,那楊紫晴掉頭就走,我想悄摸過去看看都看不得,。有些垂頭喪氣的站在千重身邊,,跟他說風(fēng)吟少了一道菜,千重失笑,,我重重吸了一口氣,,卻聞得一股淡淡而又熟悉的玉蘭香味。
唔,,看來楊紫晴同我不止是眉眼有那么一丁點兒的像,,品味也有那么一丁點兒的像。我瞇著眼睛,,瞧著她裊裊娜娜遠離的背影,,聞著熟悉的玉蘭花兒香,心中那種熟悉之感愈發(fā)強烈,,我感覺,,我還真是在哪見過她。
桂花蜜糯糕果然好吃,,入口清甜,,軟糯細膩,還配著一份桂花米酒,。千重是一口沒吃,,我同風(fēng)吟瓜分了一盤,摸著鼓鼓的肚子感嘆“風(fēng)吟姐姐誠不欺我”,。
只是千重吃的甚少,,悶著頭喝酒,我有點擔(dān)心他餓著,。風(fēng)吟不經(jīng)意道:“說起來,,如今已是五月了,七月初便是天元大會,,你不準(zhǔn)備去么,?”千重道:“怎么,你要去,?”
風(fēng)吟撐開扇子笑道:“我如何不去,?反正我也是去做個花瓶,看看熱鬧罷了,?!鼻е仵久嫉溃骸澳阋膊荒芸偸沁@樣。”他又道:“我是要與盟主同去的,,三年前敗給了無俠宮的無瑕心經(jīng),,這次定要拿回場子來才是?!憋L(fēng)吟道:“杜應(yīng)祺他兄弟杜應(yīng)衡可是個不可小覷的,,只怕這些年他也長進不小,到底是個窮鄉(xiāng)僻壤里的門派,,無俠宮還想問鼎中原武林怎么的,,別的不說,少林寺那幫老和尚也不答應(yīng)啊,?!?p> 千重捏著花生米,也不吃,,只道:“近些年江寧平谷也新崛起,,如今在金陵城混的風(fēng)生水起,白道黑道均有涉及,,天下盟想在金陵城里混出來,,只怕這個江寧平谷是個硬骨頭?!?p> 風(fēng)吟便問:“既如此,,為何不早回洛陽?”
千重看我一眼:“一來是盟主舍不得金陵這塊肉,,二來,,小八初到我們這里,她身子還經(jīng)不得顛簸,,路上有個風(fēng)吹草動的怕她受不住,。”
我夾了一筷子素什錦吃了,,抬眼茫然道:“?。炕芈尻??”
風(fēng)吟摸了摸我的頭,,道:“小八還不知道吧,天下盟總部洛陽,,你早晚都要回洛陽的,。”
我拍拍手道:“你之前同我說,,要帶我去逛洛陽的成衣鋪子……”風(fēng)吟打了我一下,,道:“傻小八,,你是姑娘家,天下盟仇人又多,,這路上少不了要打打殺殺了,。”
我哪里見過這種刺激事,,當(dāng)下兩眼放光道:“那,,那不是很刺激?!鼻е啬涿畹乜粗遥骸按碳な裁矗恳廊说??!?p> 唔,要死人的,。我一下子心中沉重,,有一下沒一下的挑著豆芽吃,順便聽千重同風(fēng)吟說話,。
他二人說的這個天元大會,,乃是江湖武林三年一度的比武盛事,各家門派挑選出最優(yōu)秀的弟子同臺競技,,每一屆最后勝出者的名字都會被雕刻在松湖山的山壁上,,萬世流芳。天元大會一向由少林寺承辦,,少林寺的釋宏鈞方丈十分懂得人情世故,,考慮到普天之下皆是王土,自他任方丈起每一屆的天元大會都會請來一位入朝為官的武將來擔(dān)當(dāng)主評事,,若是有參加比武的年輕人入了主評事的眼,,提攜入伍,那也不失為一樁美事,。
若有人要問,,若是一個人功夫了得一直得了頭名該如何,不好意思,,這天元大會的頭名是不允許再次參加的,。六年前林千重初入武林便拿了頭名,憑的是一把花夜劍,,一時間成了武林新秀,,年少得意。三年前天下盟選送的弟子謝任之就沒千重這個本事,,敗在無俠宮杜應(yīng)祺手底下,。但是關(guān)盟主似乎很是看中謝任之,,照樣許他二堂主之位,并且今年的天元大會還是他參加,。
我見過謝任之,,我還跟謝任之分食過一只鹽水鴨,謝二堂主長得好,,功夫好,,胃口更是好,那一只鹽水鴨我就只分到了一個鴨腿一個鴨翅膀,。
不過千重得到的消息是,,今年無俠宮出場的是杜應(yīng)祺他親哥,杜應(yīng)衡,。
我插嘴問:“花夜劍長什么樣,?”
風(fēng)吟道:“小八竟然沒見過?!?p> 千重反問道:“她為什么會見過,?”
風(fēng)吟于是摸摸我的臉:“小八不傷心哦,早晚你都要見的,?!?p> 我們?nèi)齻€又說笑幾句,吃了盞雨花茶,,千重便要忙他自己的事情去,,由風(fēng)吟送我回盟里。不過十全樓這個分店的跑堂小二很沒有眼力,,因為我與風(fēng)吟出門的時候他前腳嬉皮笑臉的說“風(fēng)吟姑娘好走,,以后請多關(guān)照小樓生意”后腳就變臉啐了一口悄聲罵道:“風(fēng)月場里的妖媚貨色,什么東西,,還配稱姑娘,。”
我耳朵尖,,回頭冷冷的瞪他一眼,,風(fēng)吟似乎是沒聽到,依舊拉著我埋頭走,。但我倆剛邁出長街第一步,,就趕上一堆清場的兵丁,他們把這街上的人硬是趕到兩邊,,人太多,,我沒站穩(wěn)就摔在了一個乞丐的腳邊上。
風(fēng)吟顧不得扶我,,因為又跑來了一群著墨綠色衣服的內(nèi)侍,,他們跟兵丁說了什么,,那些兵丁便要我們路兩邊的人跪下。我本就摔在人群后方,,便干脆坐在地上瞎糊弄,,風(fēng)吟也只能規(guī)規(guī)矩矩的跪下來半擋在我身前。不一會兒拐角口便出現(xiàn)了大隊人馬,,兩旁內(nèi)侍唱喏道:“太子妃殿下鳳駕到——”
喲,,今天是個什么神仙日子,連太子妃都來十全樓了,。
太子妃手執(zhí)鎏金華彩的羽扇遮著半張臉,,十全樓那個極沒眼力的跑堂小二此時說話都結(jié)巴:“不,不知殿下鳳駕到,,貿(mào),,貿(mào)然迎候,請,,請,,請殿下——”
“不必了,,”太子妃的聲音極其和藹溫柔,,“我也只是聽說,有人在這兒瞧見了家中小妹,,我這個做嫂嫂的就順便接她回宮,,十全樓上下不必惶恐?!?p> 家中小妹,,做嫂嫂的,接她回宮——這怕是哪位調(diào)皮搗蛋的公主溜出來了吧,!
果然十全樓的人聽了更加惶恐:“回殿下的話,,可不敢亂說?!?p> “吳媽媽,,這是怎么回事?”太子妃問,。便有一位油光滿面的婦人上前回道:“主子,,小順子看的真真兒的,的確是小公主殿下,?!碧渝愕溃骸凹热绱耍瑓菋寢尡氵M去瞧瞧,,免得她害羞躲著,?!?p> 婦人扭頭帶著一眾宮女進去搜去了。太子妃轉(zhuǎn)身坐在鸞駕中等,,約莫半盞茶的功夫,,十全樓有人大著膽子上前給她奉茶,顫巍巍的開口:“殿下請用茶,?!碧渝鷧s似沒有聽到似的發(fā)愣,那人又顫巍巍的重復(fù)一聲“殿下請用茶”她才回神過來,。太子妃接過茶吃了一口便又繼續(xù)發(fā)呆,,十全樓的面面相覷。
我坐在地下,,此刻眾人皆跪在地上低著身子,,我感覺風(fēng)吟怕是藏不住我,便想悄悄換成跪姿,,可手撐地的時候竟不小心碰著了旁邊乞丐的打狗棍,,膈得我手掌有些疼,我轉(zhuǎn)過頭來對上乞丐的一張臟臉,,悄聲道:“不好意思,。”
下一刻那乞丐死死將我盯住,,我被他看的心中發(fā)毛,,轉(zhuǎn)移視線又看到了他殘缺的兩條斷腿,心中更加發(fā)毛,,于是干脆轉(zhuǎn)身過去,,往風(fēng)吟旁邊靠著跪。但我總感覺乞丐那令人發(fā)毛的眼光一直跟著我,,讓我不大自在,。
又約莫半盞茶的功夫,吳媽媽帶著宮女們灰頭土臉的出來了,。太子妃一看如此,,只輕輕責(zé)備了一句“魯莽”,那婦人便說是她自己老眼昏花,,對不起主子云云,。總之,,十全樓里并沒有傳說中的公主,。
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來,又浩浩蕩蕩的離去,。
風(fēng)吟拉起我準(zhǔn)備回家,??戳宋以S多眼的乞丐方開口:“八……八……”
“八什么八?”我打斷道,。風(fēng)吟上前來問我發(fā)生了什么,,我說:“這個乞丐好生奇怪,我就見過他一面,,他竟然叫的出我名字,。”風(fēng)吟翻了個白眼,,我也翻了個白眼,。我二人又隨便逛了逛才回到盟里,千重早已回來,,我們又把太子妃駕臨的事兒告訴他,,趁風(fēng)吟不在,我又把那個沒眼力的跑堂小二的事同千重講,。千重表面云淡風(fēng)輕,,可我分明看見他指尖的花生米碎成齏粉,我感覺那個花生米就是跑堂小二的頭…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