碧拉斯抱著那捆文件埋頭研究,。

　　可馬背上并不是適合靜心研究的地方,，縱使白河走得從容,，碧拉斯也感覺自己正乘在海浪上前進,。

　　一路上她果然沒有再說過話,，只是抱著那些文件發(fā)愣，偶爾斜過頭去,，看兩眼紙上寫著的文字,。

　　更多時間里碧拉斯都在無所事事，跨在馬背上的雙腿垂了下去,，隨著白河的步伐無意識晃動。

　　搖搖晃晃中漸漸有昏昏欲睡的感覺,，恍惚間真有翻飛的浪花在眼前洶涌起來,，碧拉斯打了個哈欠，揉揉眼睛,，重新將自己拉回現(xiàn)實世界,。

　　并非浪花，只是上下躍動的紙張,。

　　這堆紙片的重量也遠超她的預(yù)期,，每張紙上動輒數(shù)千的細密小字對于一個閱讀量僅限于兩萬字以內(nèi)的年輕女孩而言未免太過繁雜。

　　詳盡到記錄著失蹤人父母生平事跡的文檔,，僅以失蹤記載而言碧拉斯有些疑惑是否需要這么詳細,。

　　白河已經(jīng)沿著路走了一大段距離，她對手中資料的閱讀還沒有超過五百個字,，為此消耗殆盡的耐心正和這段旅途一起走到了終點,。

　　道路盡頭是一片荒蕪，正中間的柴門邊上長了些不知名的野草,。

　　一路上只專心駕馬的家伙終于有了別的動作,，李承原徑直走上前去推開那扇柴門，碧拉斯也跟著下馬緊隨其后,，依舊抱著那捆文件,。

　　門后是三兩座頗有年代感的建筑，些許木頭的腐朽氣味透過早晨間的霧氣彌漫在四周，碧拉斯停了下來,，試圖分辨那股更深重的衰老味道的來源,。

　　她的習(xí)慣一時還沒有改變，以氣味分辨物體,，而不是肉眼看到的具體樣貌,。

　　霧氣中人影漸漸擴散開來，化為低矮的老婦人形象,，鞋底擦過地面的聲音低沉又緩慢,，顯然要應(yīng)對這樣沾滿濕氣的清晨對老婦人尤為艱難。

　　碧拉斯正在思考“這是誰”以及“這是哪里”,，自己要說些什么,，就被突如其來的大嗓門強制打斷了思路。

　　“謝婆婆,，來看看這是不是你女兒了,！”

　　一邊嚷著，李承原大步向前,，接過老人手中吃力拿起的椅子,，又多拿了兩張在手上，一張擺得遠些,，剩兩張貼近著相對擺放,，等老人扶著椅子入座之后自顧自占據(jù)了離得最近的那張椅子，順便略微招呼了下碧拉斯也上來坐在一起,。

　　來不及拒絕這份好意,，碧拉斯局促地坐下，夾在那兩個人突然之間就和諧到歡聲笑語的氣氛當(dāng)中一陣沉默,。

　　……這到底是怎么回事,？為什么聽起來好像和她還有一點關(guān)系的樣子？

　　來回打量對面坐著的兩人,，幾團問題的疑云逐漸在腦海中擴散成漿糊,。

　　粗淺學(xué)到的幾分知識此時已經(jīng)派不上用場，即使想要開口碧拉斯也找不到合適的詞匯來應(yīng)付現(xiàn)在的場合,。

　　索性她就一言不發(fā),，開始慢慢翻閱剛才路上沒能看完的一大摞資料，一邊聽著兩人細碎的家長里短,。

　　“又拿我這老婆子尋開心……我女兒都離開四十年了,，哪里生得這么年輕……”

　　聽上去充滿埋怨，卻夾著不相稱的喜悅情緒,，連帶著那張蒼老的臉似乎也舒展了一些,，接著就是某種窸窸窣窣的聲音,。

　　碧拉斯藏在紙片后的眼睛驚訝地抬高，偷偷揣摩那一身輕薄的官服如何裝下數(shù)十種大小不一的禮物,，對人類的神秘性由衷贊嘆,。

　　“老身沒幾年可活，這些東西就不要送啦,，你能來看我就是最大的福分了,。”

　　謝婆婆婉言拒絕后短暫停頓,，還在往外掏東西的動作跟著停了下來,，顯然是意識到了什么，李承原深深吸氣,，雙手微微顫抖,。

　　頭一次看到畏懼的神色出現(xiàn)在那個男人臉上，連碧拉斯也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,。

　　“何時娶妻啊,？”

　　“公務(wù)繁忙暫不考慮……”

　　一方關(guān)切,，另一方苦著臉垂頭喪氣，急于回避這個話題,。

　　碧拉斯尚不清楚這個話題為何會有如此大的殺傷力,，讓一個官場廝混十?dāng)?shù)年的老油條聞之色變，不過看著李承原雙手抱頭滿臉痛苦,，她也識趣地沒有開口,，反正對她下的不要說話的禁令還沒結(jié)束。

　　雖然那句話更像是隨口一說……但她還是會下意識就當(dāng)作某種禁令來執(zhí)行,。

　　“又忙,，又忙，天天找借口說忙,，還不是每次都閑得來找老身,，我看你就是沒有這個心思！”

　　“真不是,，以我的條件想娶妻,，那天下的姑娘有八九成都要貼上來，真是太忙了而已,?！?p>　　對話還在繼續(xù)，只是苦著臉垂頭喪氣的家伙忽然又洋洋得意起來,。

　　“這個娃子倒是不錯,，老實說是不是專程帶她來見我的,。”

　　“就是穿得破了一點,?！?p>　　霧氣不再凝結(jié)，寥寥幾句談話間從遙遠山谷中吹來的風(fēng)終于抵達這座荒野中唯一的建筑,，穿過不知名的野草,，穿過柴門，攜帶著和煦陽光的溫暖驅(qū)散了清晨的寒意,。

　　謝婆婆這才后知后覺注意到除了平時隔三差五來慰問的家伙以外,，稍遠一些的地方還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……

　　突如其來的陽光恰好照射在碧拉斯正在專心翻閱的紙質(zhì)資料上，紙頁折出白得耀眼的反光,，蓋過了碧拉斯繼續(xù)閱讀的意愿,，于是她起身用雙臂把資料夾在胸前，彎著腰拖著椅子尋找不那么刺眼同時能夠兼顧偷聽的地方,。

　　理由十分正當(dāng),，只是姿勢介于縮起頭的鴕鳥和昂首挺胸的烏龜之間……

　　感知到背后兩道視線的注視，其中一道尤為強烈,，碧拉斯直起身來扭頭看向視線傳來的方向,，看向滿臉寫著“你又在干什么”，無可奈何的男人,。

　　灰溜溜重新坐下,，碧拉斯將臉完全埋進了那堆資料里，想要徹底隔絕至今還停留在她身上的視線,。

　　謝婆婆匆匆一瞥之下只覺得這是個稀世的美人,，沒能看清碧拉斯的神秘舉動，立刻起了些心思要為李承原牽線搭橋,。

　　“最近老身正想托人說媒,，說道幾個女孩給你，不想你已經(jīng)有意中人了,?！?p>　　言下幾分遺憾又有頗為欣慰之感，謝婆婆正要繼續(xù)說下去,，李承原擺擺手,，不知是重申自己沒有那個意思還是結(jié)束這個話題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,。

　　“這么快就要走了啊,，記得和人家好好相處，下次再帶過來讓我看看,?！?p>　　“抱歉啊,，謝婆婆，我下次再來,，得去忙活公務(wù)了,。”

　　與老婦人揮手告別,，李承原關(guān)上那道柴門向白河停留的地方走去,，碧拉斯亦步亦趨跟在后面，把那捆資料塞進馬背左側(cè)斜掛著的馬挎里,。

　　“是不是疑惑我為何要來這里,？順便你現(xiàn)在可以說話了?！?p>　　手里提著韁繩,，李承原卻沒有立刻上馬，站在馬頭前沉默片刻,，解開了那道禁令,。

　　“其實這個地方和我沒什么關(guān)系，對吧,？”

　　“嗯,，只是順路過來例行公事。想不到你已經(jīng)發(fā)覺了,。”

　　“那些資料我已經(jīng)差不多看完了,?！?p>　　沒再多說什么，李承原翻身上馬,，扯緊了手中的韁繩,，馬鞭落下，揚起一路煙塵,。